外公在没有搬回内地以前,一直住在旧式的双塔式大厦,那是以前香港公寓大厦的一种。高低两座相连,高的好像有24楼,低的少一点,20还是21吧,我记不清楚了。
偶尔有家庭聚会,母亲都会带我们回去跟外公吃饭。外公做饭的手艺很好,所以我们很少到餐厅。
双塔式大厦,我一般都称它为「井字体的公屋」,它里面的设计是四方形的,中间留空,母亲说每到过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出来,很是热闹。
但我不喜欢。
外公住高座的第20层,楼遮挡住阳光,底下一般都没有太阳照进来,从高处往下看,就好像看着深渊似的。即便是在夏天,没有阳光的温暖,风感觉也是凉飕飕的吹在耳边。
每当从上往下俯望,总是觉得阴森森的,满满的不安。
听隔壁的阿姨说,最近设计相同的邻座又发生一宗跳楼自杀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住在这样压抑的地方,与其说是公寓,倒不如说像是牢笼。
她还说那些轻生的住客,他们的灵魂会被困在这里,无法投胎而导致怨气繁升,待会儿一定要去拜拜。神神叨叨的样子,那些话我却是听进去几分。
记得那时的我大概八岁左右,外公在做饭走不开,他让我到楼下便利店买些调味料。我
穿好鞋子,离开屋子之前瞄了一下客厅里的时钟,傍晚6点45分。已经很晚了,我得走快一点。
我拿过钱,就往电梯那边跑。那时候并不流行手机,那是贵重品。再说治安也不错,大人们都不怎么担心小孩被拐走什么的,安心的让我自己走。
我很顺利完成了外公给我的任务,士多在地下那层。我抱着调味料往回走。或许位于底层,也或许时间已经晚了,那仅留的一丝金黄已经褪去,彻底的暗下来,黑色浓罩着整座大厦。
外公家楼层高,回去的路上我依然选择搭电梯。那和现在的电梯不同,以前的要先走进去,自己拉一道铁闩,再把电梯门拉上,按上按钮,电梯才会动。我盯着那跳动的数字,这是偶数楼层的电梯,奇数的在隔壁。
「喀、喀、喀、喀……」旧式的电梯不太好使,一顿一顿的莫名可怕。14、16、18……我心里默念着,到20的时候应该停下才对。然而并没有,它继续往上升。我看回按钮,发现24那个亮着暗黄的灯。
莫非我按错了?大概是?可是我明明记得自己按的是20来着…….我没有太在意,只当是旧式电梯坏了吧。
「叮--」电梯停了,我伸手拉开电梯门。「啊……」透过铁闩可以看到一片空荡荡的暗。
残破的墙壁掉着漆,有点脏。上面红色的油漆明晃晃写着24。大概是我不熟悉这栋大厦,也没来过24楼,被那氛围吓到。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别自己吓自己,赶紧往下走吧。」我心里默念,拉开最后一道薄弱的防线。「喀嚓--」那铁闩被关上,电梯依然继续运作。
我没敢再搭电梯,决定改爬楼梯。后楼梯的位置就在电梯旁,倒是不用穿过中间,沿着「井」走,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后楼梯的灯是淡黄的,非但没觉得温暖,更让人担心它会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不知什么时候会熄灭。楼梯旁倒是有些窗户,风凉凉的吹进来。外面的万家灯火如同指路灯,给人带来一点点的安慰。
我默默地往下走。从24层走到20,隔着四层的距离。我小心翼翼的看着楼梯,一步一步踏实的踩着。23那层的灯坏了,我只能不情不愿的抓紧掉漆的扶手,明明是绿漆的扶手,底层却不知为何显出暗红色,再下面就是铁锈的灰。我的左手黏着几块零碎的漆片,想着待会儿一定要洗手。
我专心的看路,一直没看墙壁的数字。心里数了数,是下了四层,但好像哪里不对?
最后一级没看清,踩空了,一下的离心吓了我好一大跳。但更可怕的是,抬头一看,墙壁上血迹一般的红漆数字确确实实的写着21,可我明明已经走了4层的呀!
我心里知道不妥,但还是安慰自己:定是我数错了,别多想别多想,反正就差一层,赶紧走完!这一层我走的飞快,当看到20的数字,我的心安下来了。走过等电梯的位置,看到熟悉的环境,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外公的家在电梯的斜对面,正好是「井」的另一头,我没敢看那深渊般的黑暗,从另外一边的暗道穿过去。
那是两边都流通的设计,风更是大,声音听起来,不知为何让我联想到哭泣般的喊声。我又想到邻居阿姨那神神叨叨的迷信,不觉脖子一缩,按捺涌上心头的恐惧,跑得更带劲。
当看到那明亮的灯光,回到外公的家,我才有了实感。时针恰好跑到7字,原来只过了十五分钟,我却感觉像是花多了一倍的时间。
外公看了看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时我用手背抹了抹额头,才发现凉凉的湿了一片,后背已经被冷汗沾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