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4021年3月底,一邋遢道人立在一户书香人家外,轻扣门扉。
待当家人出来,他却望着门外的巨大樟树皱眉不言,半晌才道:
“汝子方诞,似普通,又似大贤,让人好生疑惑!”
当家人是个秀才,听了心头震撼,忙请他进去。
“更古怪了!面相是一生清雅多才,克己助人,中年平凡,晚年隆昌;骨相是才能理智异于常人,勤俭励业,家声克振,名利双收,晚年劳神;神韵却依然是大贤之兆……如此诡异,见所未见。好好抚养,贫道出丑了……”
邋遢道人说完,作了一揖,苦笑而去,目光迷茫之极。
秀才尴尬一笑,也作了一揖,谢过了道人,思虑许久,给儿子取名“钟思”。
君钟思,字仲善。
听了自己的名和字,襁褓之中的他仿佛懂了一般,精神一震,咧嘴哇哇大笑,手舞足蹈,可把一家子乐坏了。
时值乱世,皇朝没落,军阀兴起,秀才绝了科举之念,专心在村里开了个私塾。
君钟思自幼在自家私塾读书用功,聪慧懂事,少有大志,忧国忧民。
“道不远人,君子当以身践道!”
十五岁那年,君钟思辞别了家人,只身向北,势要从迷雾中寻求出路。
这一走便是三年,他到达了京城,结交了无数的英杰人物,也闯下了偌大名声。
恰逢外敌扣关入侵,君钟思与一帮朋友,满腔热血,弃笔从戎北上,只是无奈无力回天。看着一众朋友纷纷捐躯殉国,心痛之余,他也舍弃了生死。
存亡之际,他脑袋一黑,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京城。
“心存热血,君子当负重前行!”
看到这一留言,他知道是朋友的心意,也确实感觉到了自己之前的鲁莽行事。长嗟短叹之余,他也想起了家,便回了家乡。
出门时身容尚幼,回来时满面风霜,君钟思的父母见他回来,喜不自禁,又心疼不已,笑中有泪地将他迎进了家里。
又三年,君钟思孝敬父母之余,娶妻生子。
而后,应了隔壁县城李明昊之约,辞别了家人,他去了宝庆的皇家军事学堂,志在救国救民,却如销声匿迹了一般。
他的所作所为,家里人一概不知。
只是,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里,总会有几个威风凛凛的军人持枪带着一批银两送到家里,对君钟思的父母妻儿极其尊敬。
附近人都知道君钟思做了大官,却不知道他在哪做官,做什么官。
好在,每年逢年过节,君钟思都会回来住上些日子。
他依然如同以前一样,谦逊温和,不像是做官的样子,却有着一伙神秘军人护卫。
君钟思的父亲多是笑望着儿子,时常谈起书院功课,也如当年一般对君钟思考校一二,每每见他所言合意或者见解精深时,便抚须哈哈大笑,也时常和君钟思喝上几盅。
“守身必谨严,养心须淡泊!”
每每送君钟思离家时,老人家总会点点头,叹息一声。
“君子之为学也,将以成身而备天下国家之用也。”
君钟思每每叩拜而去,轻松笑着安抚住父母妻儿,转身之后却神情分外凝重,身上浩然气起,毅然前行,做好了赴死捐躯的准备。
他父亲看穿了他的心思,仰天哈哈大笑而去。
他回私塾继续跟那些穷苦孩子、稚龄儿童,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人教诲,讲君子之学,讲礼义之固,讲仁德万世之业,或者埋首于古籍之中。
……
虽然早已看过很多遍这些资料,诸葛青见每每翻开手机读起,总会对君钟思这样的人心中敬仰,恨不能生在那个时代,去见一见那时的华夏,见一见那时的他。
“那道人倒像是传说中的那个人,行事说话都像。只是,自号疯道人的那位,铁口金言,生平三百卦,无一不准。”
今天是6月20,日曜日,圆坟之日。
“君钟思有古君子之风,却没有成为大贤。难不成他真如姐姐想的那样,并未身死?……”
等一起忙完之后,其他人都散去后,她依然怔怔地望着他的坟墓出神。
整个山头,就剩下他们三个人,默默无语,四野寂静地可怕。
良久,良久……
小靓忽然抬头,问君天逸:
“逸哥哥,你知道舅爷爷的身份吗?”
君天逸听了,说了一些知道的情况,末了叹气道:
“岁月倏忽,往事已矣,用不着避讳,也用不着纠结了……”
“其实,爷爷以前倒是心里不痛快……到了最近几年他也看开了,提及或者说起来,只是淡淡一笑。”
倏忽十几年的变化,在脑海中只不过匆匆一瞬,他越发体会到时光如箭、光阴如梭。
小靓淡淡一笑道:
“看起来,你对舅爷爷的了解,非常有限,他可不只是你们知道的富绅,他是大元帅的亲信……”
小靓轻轻一语,如石破天惊,震撼住了君天逸和小桃。
她的眼神分明告诉二人:没错,大元帅就是你们想的那个人。
近代的华夏,战火频繁,发生了许多震动天下的要事。
最后一个皇朝的黯然退场,军阀混战,华夏英杰并起。
其中,不得不提一个重要人物,一手结束混战的石先生。
他借末日皇朝之名,创立皇家军校,收揽天下英才。自封天下都督讨兵马大元帅,苦心经营数年,结束了军阀混战,却无力挽救华夏的局势,黯然退出了舞台,回宝岛隐居。
他被后世人亲切称之为校长、石先生或者大元帅。
诸葛青见所提及的大元帅,正是石先生。
爷爷竟然是他的亲信,君天逸和小桃越想越惊讶。
“舅爷爷曾加入皇家军事学堂,院长李明昊亲自邀请的。后来他让舅爷爷秘密退出了学堂,将他引荐给了石先生……”
“石先生退隐之时,曾点名让舅爷爷去宝岛陪他。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舅爷爷和他儿子,也就是你父亲,没有去成……”
“舅爷爷当年主要在星城工作,领锦衣卫镇抚使官衔,待遇很高。他又素来节俭,所以闲暇之余,购买了很多产业……”
“田地不计其数,主要分布在湘西和湘北地区,商铺遍布湘省,有几十家,星城市就有八家……”
等君天逸和小桃消化了这些信息后,小靓接着道:
“舅爷爷没能去往宝岛,带着你父亲,在星城的长江大桥上逗留了很久,最终忍痛将官衔授印及文书、所有的房产、地契证明统统扔进了滚滚江水之中……”
“然后,他到了这里,这个村,这片小小的产业里……”
“这里本没有村子,所有的地都是他自己存下来的钱买下来。他雇了旁边村里很多贫农,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穷人,给他们建造了房子,供养他们,便形成了现在的村落……”
小靓指着山下那一片壮观连绵的老房子,叹了口气。
“只是,估计他做梦都想不到,那些他曾宽厚对待甚至救过他们性命的佃农,有朝一日会将他赶出了自己的家。他会被这些他以为淳朴仁厚的人,赶出了自己家……”
“后来,他谋到了一个教谕的职业,也时常帮人代写代读,赚到了一些钱,在那个曾经的小小村落,建起一个小小的土房子,也就是现在的老宅……”
那段岁月,如今想想,着实不易。
“再后来,环境变好了,我父母才有了机会寻找舅爷爷的踪迹,他们花了很多精力,找了整整三年……”
“得悉了舅爷爷消息时的那一天,母亲激动地一整天说不出话来。父亲马上订好了第二天的飞机票,很严肃地告诉我,我有一个舅爷爷,还有一个表哥……”
……
接下来的时间里,小靓波澜不惊地叙说着一件件事情,一件件秘闻……
君天逸和小桃都听得心头波澜起伏,震撼不已,说不出话来。
君天逸从没想过,那个慈祥和蔼、与世无争的爷爷竟然有着如此波澜壮阔的人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靓没有再说话了,眼神远去,看着山下的那个村庄,看着村里犹存的那一片老房子出神。
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时不时拔一把手边的野草,各自心神荡漾。
良久良久……
君天逸回过神来,看着小靓,问道:
“那个时候你那么小,觉得爷爷怎么样?有没有和爷爷说过话?”
小靓翻了个可爱的白眼给他:
“你都知道我那时候那么小,能知道多少?”
“那时候只是想,这个老爷爷就是舅爷爷啊,挺慈祥的啊。那时候舅爷爷对我可好了,现在都有些印象,想着要是能住在一起多好啊……”
“所以,印象里好像真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只记得……只记得……”
小靓忽然羞红了脸,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吭声。
君天逸好奇地盯着她,直直看着,看得她羞恼不已。
“好啦,告诉你吧,好奇鬼!在我们离开的头天晚上,舅爷爷当着爸爸妈妈的面,很严肃地告诉我,你会成为我老公,将来会娶我……”
看到君天逸目瞪口呆的样子,小靓哼了一声,踢了他一脚,恼怒道:
“我那时候哪里懂什么,被大家的严肃给吓蒙了,光顾着点头。看到他们笑了,我也跟着傻笑。后来,我还问爸爸妈妈,老公是什么意思,用来干什么的……”
“害我被爸爸妈妈笑了十几年…………”
“还笑,都怪你,都怪你!……”
小靓追着君天逸踢他。
看见他假装很痛很惨的样子,她这才心里舒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