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石墙黛瓦,参差错落的屋舍依山傍水而建,如你所看到的,这里的景致真的很美。这里也是我的家,它有一个有趣的名字——水行镇,至于缘何取了这个名字,我不得而知,大抵是顺水而行吧。
清晨,一阵蝉鸣将我从梦中拽出来,好在有树,有蝉,否则我又要在那可怖的梦里多徘徊一阵儿。我起身走到木楞窗户边,那里有一面灰扑扑的铜镜,稀奇玩意儿,那是奶奶的,大概也是奶奶的奶奶留下来的吧。铜镜里面挂着一张扁平的脸,我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忽然有些想念母亲。母亲是个细心的女人,她不喜欢我的辫子毛毛燥燥,一定要梳的油光发亮才肯罢休。我举起手腕,学着母亲的样子梳头发,很费劲,好不容易绑了两根麻花辫,却还是歪歪的。
好在也没关系,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出了门,回头看一看这落小院子,真倒称得上是风雨飘摇了。院门是一扇没有上漆的木门,门下面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一口,留着一个很大的缺。院墙是土打的泥坯墙,院里两间屋子,屋顶倒是青瓦,只是灰扑扑的,屋子墙面的泥坯因为年久也已经斑斑驳驳掉落了大半。门外面随意摆着一只大背篓,那是母亲背过的,是父亲亲手编织的,底部破了两个窟窿,黑洞洞的,看着怪不舒服。背篓对我来说的确大了些,不过,正因为大,所以才合适嘛。我背上那只大背篓,左转,沿着门前的小道一直走。
对了,介绍了这么多,忘记说我的名字了,我叫铃铛,铃铛的铃,铃铛的铛,这两个字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叫着响亮而已。
前面有户人家,那是吉子婶和虎伯伯他们家,吉子婶是泼了我的鞋子的那个吉子婶,她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生的爱笑。虎伯伯却不是,他原本是姓胡的,只是因为他总是一副凶巴巴样子,老虎一般,我们小孩子都怕他,也慢慢变成了“虎”。
虎伯伯家旁边不远,那户人家是辰哥哥家,辰哥哥是个精瘦的男人,他叫陈辰,我们叫他辰哥哥。他生得俊俏,爱玩,喜欢小孩子,但他脾气却很差,这个不矛盾。辰哥哥家没有大人(当然或许因为辰哥哥也是大人了吧),只有他和陈一一姐姐两个人。陈一一姐姐不爱说话,不爱出门,我也很少见她。
不得不承认我今天出门很不顺利,先是被吉子婶泼了一脚的“虎伯伯牌隔夜泡脚水”,再是恰巧撞上了正和一一姐姐吵架的辰哥哥,不要怀疑我,我知道他们在吵架,他们时常吵架的,我都知道。虽然我很喜欢辰哥哥,但是却害怕和一一姐姐吵架的他,那个时候的他像一只会喷火的龙,眼睛里都是烈烈的火焰。不光这样,就连辰哥哥家的狗也出奇地和我出没在同一时间,跟狗撞衫我可以接受,但是撞路是绝对不可以的。眼看它垂着三尺口水的大嘴要准备亲吻我的腿,但是它又停住了,我们就这样对峙了许久。终于,它走了,轻蔑的,不屑的,嗤笑的,总之它走了,这倒是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它进了它脏兮兮的窝棚,于是我也轻蔑的,嗤笑的,不屑的,目送着它趴进了它破破烂烂的窝棚。想来它也没什么比我高贵的,它的窝棚与我那房子无异,一样地破旧,一样地脏兮兮。
想到这些,我的脚步都轻快许多,也试图不去在意湿哒哒的鞋子,只管朝着阳光去就对了。再往前走,连着好几户人家,一扇扇紧闭大门,仿佛紧闭的魔鬼的嘴巴,像是狼吞虎咽了一阵过后的餍足。我晃晃自己的脑袋,不再去想这些,这些院落有的崭新,有的破旧,有泥坯墙,也有石砖墙,各有各的风姿。住在这些院里的农户们,有的是木匠,有的是屠夫,有的只是人而已,他们各有各的营生,所以每日很早便要起来讨生活了。(当然我也不知何为“讨生活”,这是他们的说法,在我看来,“生”“活”,不用讨。)
今日不同往日,家家户户门前出了奇的安静,我也无从去理会这些,径直往前吧。穿过家家户户的屋子,再往前顺着小道走过去,似乎就是人多热闹的地方了。大家都叽叽喳喳地挤在一堆去了,倒像是一只鸟窝里互相取暖的小麻雀一般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