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些人无谓惯了,有些人执念惯了,有些人想相逢,有些人终相错。
二
天气清明,风云无争。
艾可青骑着自己的宝马,停在了一处溪流旁,面色凝重。记忆中,去往天下帮的路线不曾会有这样一条溪流,貌似溪流上游不远处还有人间烟火。
她托着下巴思考了一番,一本正经道:“我们好像又迷路了,你还记得去天下帮的路吗?”
宝马郑重地打了一响鼻。
艾可青:“看来你也忘了。”
宝马:“……”
艾可青:“无事,叫个车载司南就行,你有信鸽吗?”
宝马:“……”
艾可青:“看来是没有,也无事,前方村落许是有的,驾。”
宝马晃了两下脑袋,驮着艾可青奔向了上游的人间烟火处。
三
车载司南赶到时十分惊讶。
“是你?”
艾可青正在帮一老妇人推磨子,磨子下面放着一只碗,装满了乳白的浆液。她停下手里功夫,与老妇人交接,拍拍手,回道:“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车载司南一吐为快,“大有问题,按照上次放老鹰并且交代十分不清晰的行为来看,这次应该放乌鸦才是,可是这次真规矩呀。”
艾可青无语,上次是不得已为之,这次都找到一村落了,自己又不是没长嘴,信鸽地点难道不知道问吗?
艾可青摆摆手,“既然到了那便上路罢。”然后走到门口牵自己的宝马,发现另有一匹马同自己的宝马拴在了一处。回头问道:“不和我同乘?”
车载司南毫不犹豫,“不了。”
“怕什么,又不吃人。”艾可青飞跳上马,身姿敏捷。
车载司南干笑,这单主还真不知道男女有别哈。随即也是跳上马背。两人并肩同行,渐渐出了村口。
那老妇人抱着两个馍馍走到门口时,已不见两人踪影了。
四
天下帮是江湖侠客的积聚之所,只闻武林不务朝堂,二者长久和平共处互不侵犯,天下帮作为独世的第三方,有时候是对战双方都想要拉拢的不小势力。作为旁观的第三方,天下帮的天平显然不会倾斜于任意一方,独世遨游,与世无争是天下帮的宗旨。但凡事无绝对,天下帮是不为所动的,但天下帮的人却是有独立的意识。天下帮从不缺好手也从不缺人手,江湖恩义,难说难为,怎么行事都是个人之命。一人之力能吞江河,一人之力毫无所用,都是个人的造化。天下帮主张“人”为至上,只是一旦选择,后路怎样,天下帮不会过问分毫,因果循环,皆是自己。
艾可青去天下帮并为拉拢,而是为了弄清有些事。
天下帮帮主叶与禅,生平第一大爱好——八卦。手下有一个组织名为“知晓”,寓意上知天文地理,下晓鸡毛蒜皮,组内都是一群不可多得的人才。“知晓”的消息从来不是虚假,想获得消息的方法也很世俗,就是“交易”,金钱打开知识的大门,“交易”最终看的仍是人。不管你出多少天价,哪怕黄金千两,非是正确人,依旧不“交易”,不管你有穷,甚至食不果腹,天选之人,一文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与禅,是一个境界很高又颇有实力的人,也是迷一样的人。
五
艾可青两人过了一片竹林,离目的地的距离又近了些。
车载司南扯下腰间水袋,抬头灌了两口,一擦嘴角说道:“单主去天下帮做什么?我听说帮内近几日在闭修,不待客,怕是上不去。”
他说的不无道理,天下帮一年中有三次闭修,每次闭修十日,帮内人员不待客,不出门。虽为闭修,但也不全是修炼,要做何事,自己做主,只是这十日是一定会与外界断连的。
艾可青点点头,她虽不为天下帮人员,却也是江湖中人,这项规矩她自是知道的。
“闭修是不待客的,但是我们能进去。”艾可青信誓旦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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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途中,两人错开天下帮的大门,穿过几层树木灌林,来到了一处别致的侧门。
这侧门与下面的大门相比是为侧门,但若说这是天下帮的正门也不过。无论面积还是装饰都不相上下,唯一落下下风的只是没有那么气派,反而低调沉稳。
车载司南惊呼,“没想到单主认路不行,找门却是好手,是要翻过去吗?”
这侧门无人看守,许是可以翻进去的。
艾可青得意一笑,上前就去敲门。接着那门便被人缓缓打开。
车载司南在一旁不可思议。
那小门徒十分客气行礼,“艾师叔。”然后作了请的手势。
艾可青示意车载司南与她一同进去。
不一会两人到了客室,一个门徒恭恭敬敬地上前奉茶陪食。
车载司南十分老实地坐着。
艾可青吹了口茶,“你们师父呢?”
门徒很是乖巧,“禀师叔,家师知道师叔或许要来,已出关,方才刚回殿,更了衣就来,师叔先稍等片刻,吃些茶水。”
“磨磨唧唧,他什么样我没见过。”艾可青将茶水放下,挥走了乖萌门徒。
听谈话,车载司南大概猜出了人物关系,这些小年轻们叫单主师叔,便是与他们师父为同门,所以即便是知道了天下帮闭修也敢十分自信地保证,因为关系够硬。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也跟着进来了?话说这殿宇的主人会是谁呢?此地如此的仙气,很不像是平凡人的住所。等等,他为什么要好奇?他不应该是赶紧叫单主填好单子给个评价然后就闪人吗?为什么反倒喝起茶来了?
车载司南放下茶,正了正口音,“咳咳,嗯,单主好人,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现下也没我什么事,不如……”
“你叫什么名字?”艾可青直接打断。
车载司南迟疑道:“隋,隋亿。”
“嗯~挺随意的。”艾可青认真的点评了一番,然后微笑道:“本夫人决定收你做小弟,几次相处看来,你的本事挺不错的,之后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嗯?怎么样?”
什么什么怎么样?这是在挖人吗?隋亿有点捉摸不透,但是她说的也没错,自己本事确实是厉害的,不过什么条件都不谈就叫人跳槽,也太黑了吧,好歹做啥都接的时候他也是拿过三年的“风雨无阻”员工奖的,总不能白跳吧。
艾可青还在一副深情并茂地看着他。
隋亿:“这,这个……”全揽局不好吗?包吃包住路费全报,每月薪资十两,还送生活小用具,同事之间和睦友好。
艾可青淡定道:“你现在的五倍酬劳。”
隋亿一听,当机立断赶紧奉茶,一脸忠心耿耿,“夫人,有事您吩咐。”
俗话说,有钱不赚非君子。他隋亿行事一向都是君子楷模。
艾可青满意一笑。很是欣慰地拍了拍隋亿的头,这一举动倒令隋亿害羞了起来,抬头轻瞄间,是一张让人难忘的姣好面容,仿佛万花中的闪闪精灵。
她自诩夫人,原来已经为人妻。
六
“阿青师妹,别来无恙。”伴随着一声十分好听的呼唤,有一谦谦君子拂袖而来。一身天蓝羽衣,眉宇间超凡脱俗,部分头发用一木簪别在脑后,虽简约,人却如玉如翠,气质非凡。
艾可青上前行礼,“叶师兄。”
这是一场很自然的相认,隋亿却是一连串的惊讶无比。眼前这人如若不曾猜错,便是天下帮帮主——叶与禅了。闻言叶帮主境界颇深,已非凡人,能知天命又有盖世神功,为人大义凛然,又为天下除恶扬善,十分之偶像人物。难怪此殿宇非同寻常,如此仙人在此,定是每一处都是精华之气。只是没曾想,夫人竟于天下帮堂堂帮主为同门,这关系不是够硬,是过硬啊。
艾可青看了眼隋亿,有意提醒,隋亿赶忙鞠躬,“叶,叶,叶帮主好。”
叶与禅见此人身形单薄,身体却蕴藏诸多能量,不由点头肯定,又对艾可青问道:“这位是?”
艾可青:“刚收的小弟。”
叶与禅:“嗯……有眼光。”
隋亿:“欸?”
艾可青一脸防范,“你又想打什么主意?”
叶与禅摆摆手,丝毫没有架子,“欸,此言差矣,怎么能说是打主意呢,纯粹欣赏,欣赏嘛。”
隋亿:“嗐?”
艾可青:“你一屋子的门徒,个个仙风道骨,不够欣赏?”
叶与禅扶额认输,“好吧好吧,不过师妹,你下次来能不能动静轻点?虽说我这清雎殿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但现在好歹是闭修,你得多为为兄着想啊。”
艾可青:“不可能,有本事你不开门。”
“这……”叶与禅汗颜,他可不敢不开门,他这师妹,从小被师父惯大,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弄不好会死人的,虽说自己如今修为高深,可儿时的阴影依旧历历在目。
隋亿在一旁,目光呆滞。这两人怎到了一块就开始拌嘴了?竟全然不在意他,话说这叶帮主与传闻怎么有些对不上号?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意识开始七零八碎。
叶与禅终是说不过,无奈只得由着他的小师妹。
艾可青见好就收,也算十分给了台阶,“师兄,这次来,我要换些消息。”
叶与禅十分自信,“李如之之死?”
艾可青:“不错。”
叶与禅:“不是已经破案了吗?邻国独子文尚的功劳。”
艾可青眼神犀利,“是破了,可结果还是模糊的很。”
叶与禅轻轻一笑,“哪有,凶手就是陛下。”
“砰!”一旁,隋亿刚端到嘴边的茶水手滑洒了。这边二人迅速向他看去,他战战兢兢道:“这个,那啥,哈哈,我,回避下?”
二人又同时回过头来,丝毫没有理会他。隋亿更是坐立不安。他是不是卷进了什么麻烦中?要不还是捂住耳朵吧。
艾可青:“既是细作,死有余辜。”
叶与禅换了个舒服地姿势,靠在了仙椅上,“那师妹是要换什么消息?”
只见艾可青铁骨铮铮,露出丝毫不怕事的英雄面庞,“先王究竟怎么死的?”
“嘭!”捂耳朵根本没用!隋亿直接滑倒。心里道道,泥巴啊!刚还在李如之和陛下的频道呢,怎么突然就切到先王了?这清雎殿怕不是个是非之地吧。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隋亿小兄弟怎么了?”叶与禅突然发问。
隋亿苦笑,一副求生面孔,“我什么都没听到。”
艾可青却是一点也不见外,“有什么怕的,师兄,我们继续。”
隋亿直接有苦说不出,这五倍酬劳真不是好拿的,也不知夫人打听这些禁言做什么,一不小可就是杀头的罪名啊。
艾可青想了想,又对隋亿很认真地补充道:“小亿,我们的对话你仔细听着,后面要做的事比这危险万倍,这条贼船你上的突然,不过一般人也是上不来的。”她温柔一笑,惊扰了岁月。
隋亿看得有些呆了,下一秒便内心痛苦,我谢谢您嘞。
叶与禅警告道:“师妹,从古至今,龙鳞不可逆,即便是你与陛下关系不一般,帝王是无情的。”
艾可青笑,“师兄,帝王虽无情,可人是有情的啊。”
帝王无情,人亦有情。想当初那位大人也是这般说的。叶与禅想起一些往事,不由得心不在焉。
少时,他见过一位文官,一身武力超强却只愿文职效力,问他为何这般选择,只道问心无愧,无愧列祖,无愧使命,无愧好友,无愧自己。那时很难懂得那人的选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个人便是大沅上代史馆主笔张师柄,字初白,张卓越之父,他师妹艾可青之夫。
先王当时为国为民,开疆扩土,可奈何后来杀伐成瘾,几乎走火入魔。从出生继位到后来孤山离世史官张师柄一直伴随左右,可谓忠心耿耿。可为何先王离世后,张师柄选择消失朝野?作为最得力的心腹,为何不曾继续辅佐后王?而张师柄这个人也为何没有任何的记录了?之至今日,丞相等人势力滔天,虽无明显异心,可显然对陛下言行过于掌控。
先王当时对外宣召病死,后王匆匆继位,很多事情规矩的很,却又太过顺利。
史书记载,大沅第十四代国主武浛王瞿文烈为君坚韧,爱民如子,征讨四海,一统列国,数战成王,是为开国第一人,惜命运不公,天妒英才,身患重病,最终英年早逝,在位十七年。
先王的死寥寥几笔,并且以病掩盖,当年诸多事,再问无人知。本来艾可青根本不在意那些过往,可如今陛下却执着于先王后期的灭世恶图,这一点她就不能不查清所有,关于踏平邻国是一时起意还是久久谋划,李如之死是灭口还是野心她都要弄清楚!
叶与禅是知天命的人,他能看到所有。
“师妹,既如此,为何不问其夫张师柄?”叶与禅突然道。
艾可青一愣,“问,问他什么?”
叶与禅:“张大人的问题比先王更多不是吗?”
艾可青有些委屈,又没有办法,本来正常的声音忽然就小了很多,“他,他叫我别问,他临走前说希望我跟越越好好活着。”
叶与禅叹了一口气,眉宇紧锁,“师妹,先王不是病死的,先王是张大人所杀。”
“什,什么?不,不可能。”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柄哥他不会的。
艾可青陷入痛苦中,仿佛人间地狱,真相刺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遍遍地回想当时的人,那些对话,那样善良又正义的他,怎么可能会毁掉自己的光?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她看不见任何事物,包括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