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的红烟逐渐凝实，变作一只红狐。
而滚落在地上的妖狐尸体和喷溅出来的狐血都在这一瞬间化作烟尘消散。
“他娘蛋的，果然是幻术！”
凶道人拔出陷入桌案的长剑，气愤不已。
妖狐懒散地趴在梁上，两只前爪搭在木匣上：“都说狄仁杰智谋过人，说白了也还只是个庸人，只能为我当一枚棋子，替我取来这件绝世夜明珠。”
狄仁杰沉默不语。
妖狐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朱旦把这木匣放在供奉菩萨像的佛龛下，我无法近身，所以才找到了想要查清案件真相的你。你果然很厉害，一天时间就帮我找到了夜明珠。”
妖狐望向挤在大堂之中的众人，眼神戏谑，桀桀桀怪笑：“你们人类白长了这么好的脑袋瓜子，全都是些废物。”
“那为柳小思报仇的事呢？”
人群之中有人提问。
“那当然也是假的，我第一次见到柳小思的时候，她已经是山崖之下的孤魂游鬼了。”
妖狐舔了舔舌头：“不得不说，她的魂魄嚼起来很香。”
衙役和百姓们听完妖狐说的话，心头一凉，就像是有一只凶险狡诈的恶鬼正趴在自己心窝里蚕食血肉。
正当妖狐嚣张得意之时，凶道人猛地从腰间抽出一张黄色符篆打出，死死钉在梁上。
妖狐低头躲过了这道符篆，耳朵却被划伤，急忙叼起木匣就要逃窜。
可凶道人下手越来狠，连连几道符篆打出擦过妖狐皮毛，让他身形不稳，口中叼着的木匣也掉落在了地上。
朱旦刚从桌案下面探头，见着木匣掉落急忙爬了过去想要捡起。
“这、这是石头？”
木匣掉落摔开，一颗随处可见平平无奇的鹅卵石从匣子中掉落出来。
朱旦瘫软在了地上，神色复杂地望着狄仁杰。
狄仁杰微微一笑：“伯父告老回乡之后，怀英定当抽些时间前往探望。”
妖狐见着木匣之中装的并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夜明珠，当下决断转身跃过人群逃走。
百姓们见着妖狐张牙舞爪龇牙咧嘴跳了过来，一个个心生恐惧躲闪避让，一时之间场面混乱，挤得谁也走不动路。
凶道人想要追上妖狐，却被挤挤攘攘的人群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妖狐跑远逃窜。
他心中气结，把长剑狠狠往地上一甩，埋怨道：“狄仁杰你既然已经抓到了妖狐，为何不早一些通知我呢？”
凶道人转过身来，四下张望却始终没有见着狄仁杰的身影。
他忽觉头顶沾了凉水，抬起头来，大堂房顶的瓦片不知何时被打破留下了一个窟窿，点点雨水正从中漏了进来。
……
妖狐胆小谨慎，他自知不是凶道人的对手，路上不敢有半点停歇，一口气跑到了城外的山野荒郊才停了下来。
此时雨水已停，乌云散去，稍微饱满了些的月牙挂在天边。
荒郊无人，山林寂静。
妖狐趴在地上，闭上眼睛平复气息，忽然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那狄仁杰到底是空有虚名，纵使能诈出朱旦，但还是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实在是个庸才。”
妖狐猛地睁开眼睛，一身火红毛发吓得竖起：“谁？是谁在说话？”
密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素布衣衫戴着幞头帽的狄仁杰。
狄仁杰嘴角微翘：“你跑得还是挺快的嘛。”
妖狐心头大震，这里距离县衙少说有个十五里路，狄仁杰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妖狐四处张望没见着凶道人的身影，又露出得意之色：“狄仁杰，我确实杀害了你三个朋友的性命，还打散了他们的魂魄，可你又能奈我何呢？”
他獠牙浮现，目光上下打量，神态嚣张傲慢。
凶道人打出的符篆只给妖狐留下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
妖狐绕着狄仁杰打转，桀桀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
“我笑你狄仁杰有勇无谋，居然敢孤身一人跑来追我，实在胆大包天！难不成你还真把自己当降魔人了吗？”
狄仁杰点了点头：“我其实很强的。”
“哈哈哈，装腔作势。你的诈术也只能蒙到朱旦那种蠢货，对我是没有用的！”
狄仁杰勾了勾手指：“试试？”
妖狐突然暴起，利爪獠牙齐上：“试试就试试！”
山林之中，响起了嗷呜的惨叫声。
妖狐被一拳打飞撞到树上，叶子簌簌落下。
他呼啦两声晃了晃了脑袋，脑子被撞的有些懵，没想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嘶吼着又向着狄仁杰扑了过去。
狄仁杰一手擒住妖狐的脖颈，任他如何挣扎都不得解脱。
妖狐惊愕失色，他从未想过狄仁杰会有如此巨力。
他想要催动法术散作红烟溜走，却被狄仁杰狠狠一摔打回了原形，浑身骨头断碎，骨刺扎在血肉里疼痛无比，只能趴在地上蠕动。
狄仁杰面色冷漠，缓缓走来。
“我和罗俊、丁范白秋他们认识了不到半个月，其实不是很熟。”
“他们说是游侠，其实也只不过是背井离乡谋生的浪子而已，壮志豪情想要另闯一番天地。”
“他们渴望富贵还乡，在外边游荡了三四年却始终没能发财，也就一直未曾回家。”
“可游子哪能不思乡呢，罗俊告诉我他们已经放弃了那些雄心壮志，攒够盘缠就立马出发，要在今年入冬之前回去。”
狄仁杰将抽搐蠕动的妖狐提起。
“他们回去了之后，会和父母兄弟相拥，会和邻里亲友畅饮，还会娶妻生子，自此拥有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
狄仁杰的话语平淡，却让妖狐心中恐惧。
他能感受到捏住自己的手掌在不断颤抖，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正是你，毁掉了这所有的一切！”
狄仁杰的眼神由冷漠变得凶狠。
他手掌发力，妖狐身子迅速瘫软落在地上没了气息，火红发亮的毛发逐渐失去光泽，皮毛迅速腐朽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具白骨。
而潜藏在狄仁杰眉心中的光芒，不知不觉间又壮大了一些。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月牙之下，山林依旧寂静，林中只剩他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