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晖从小习惯趴着睡觉,她曾说这样睡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用想什么,长大后她觉得这应该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每晚睡觉的时候刻意仰着睡。已到怀孕后期,不得不侧身睡,程暮野每天睡觉前都会在她的身后垫一个厚厚的垫子,也会在脚下放个垫子,夜里总会爬起来检查几次,唯恐睡姿不适影响夏晖自身的血液循环。
夏晖迷迷糊糊中伸出右手,嘴里呢喃着:“暮野,我腿疼,嗯,疼!”
没有往常的温柔话语,没有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摸,夏晖强迫自己睁开眼,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小夜灯发出微光,她吸了一口气,左肘撑着床弓起身,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显示是凌晨3:40,心里一惊,什么事这么棘手?
夏晖费力地坐起来,用手揉着左小腿,幸好醒来早,没有抽筋得厉害,十多分钟后,她慢慢下床走到窗户前,院里没有那辆熟悉的路虎,回应她的是婆娑的树影和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偶尔有一两声猫叫,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忙坐到沙发上,看看手机,放下了......
凌晨五点半,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了进来,赵老师推开半掩的门,“呀”地一声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夏晖的身子斜靠在沙发背上,呼吸均匀,脸上有一层斑驳的光,右手还紧握着手机。
赵老师弯腰,悄悄掰开夏晖的手,想把手机拿出来。夏晖的头偏了一下,睁开眼,“妈,暮野回来了吗?”
赵老师答非所问,“到床上再睡会儿吧,还早!”
夏晖抢过手机,“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暮野呢?”
赵老师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好像事情还没处理完,你,”
夏晖‘腾’地站了起来,“妈,昨天他着急出门我就觉得不对,到底什么事?您说啊!”
赵老师略一思忖,“下楼吧!你两个爸爸都起来了。”
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心里慌乱,夏晖感觉前胸后背瞬间布满了汗水,不由握紧了拳头。
程旭和安宁军对坐在沙发上,小声商量着什么,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同时抬头看了过来,安宁军开口问道:“闺女,醒啦?”
“根本没睡好!”赵老师替夏晖回答,“我进去的时候看她靠在沙发上。”
夏晖的脚步有些急,在楼梯上滑了一下,赵老师连忙拉住她,“急什么,你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夏晖叉开两脚,“妈,是暮野出事啦?”
程旭迎过来,安慰着夏晖,“没什么大事,坐下说。”
安宁军扶着夏晖坐下,“你别急......”
夏晖红了眼眶,声音打着颤,“快说啊,到底怎么啦?他说十一点之前肯定回来,这都天亮了,”
程旭声音沉稳,语调平和,“闺女啊,暮野受了点小伤,不碍事!你吃点东西,我们一起去看他。”
夏晖的身子晃了晃,泪水扑簌簌落下,“什么小伤?小伤能一夜不归?你们肯定在安慰我。”
安宁军抹着女儿脸上的泪水,“真的是小伤,只是想让你多睡会儿才没叫醒你!”
“我不信!”夏晖提高了嗓门,“你们在骗我,现在就去!赵师傅呢?”
程旭轻声说:“赵师傅半小时后到,你先吃点东西!”
夏晖走到门口,从鞋柜上的盘子里拿出牧马人的车钥匙,“哪个医院,我自己开车!”
安宁军几步跨过来,夺下车钥匙,“你这丫头,听话!”
夏晖再也控制不住,哽咽着喊出来,“爸!”
程旭的手机打给了张一峰,“一峰,暮野醒了吗?好!”说完把手机递给夏晖,“让暮野自己和你说。”
夏晖呜咽地喊着:“程暮野......你告诉我,真的是小伤吗?真的没事吗?”
“亲爱的,对不起,让你担心啦!真的是小伤,用点消炎药就没事啦!”
“伤到哪里啦?我要去看你!”
程暮野沉吟了半晌,“好吧,先吃饭再过来!听话!”
“嗯!”
夏晖泪眼看着赵老师,“妈,我们快点吃饭吧!”
看着还算镇定的夏晖,程旭开口把情况说了出来:西山项目的一个分包单位,拿到1200多万的工程款后,擅自挪用了900多万,零七八碎的支出后,工人的工资所剩无几,已经拖欠了三个月了,很多工人的子女面临开学交费的难题,工头突然失联了十多天,二百多工人开始停工示威,要求解决工资后才复工,临时的工头一直在隐瞒实情,又筹不到钱,有个聪明的工人把工人静坐的视频放到了网上,昨天半夜程暮野就是去解决这件事的,在现场被情急的工人误伤。
程旭眼睛看着夏晖,“闺女,暮野三点多打我的电话,就是怕吓到你,一峰一直陪着他,放心!”
夏晖的眼神呆呆的,胡乱往嘴里塞着包子,安宁军不放心地说,“闺女啊,你要还担心,可以视频的。”
夏晖低头喝了一口豆浆,“快点儿吃吧!”
时间尚早,医院的楼道很安静,安宁军和赵老师一人一边扶着夏晖,杂乱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张一峰匆匆走出病房,“程太太,别急,程总没事!”
夏晖嘴角抽搐了一下,语气有些埋怨,“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张一峰垂下头,安静地站到门边,指指房内,“程总刚睡着!”
赵老师推推夏晖,示意她进去,三个长辈留在了门外,与张一峰低声交谈着。
夏晖笨拙地挪开椅子,弯腰看着那张被厚厚的纱布缠裹着的俊脸,才十几个小时不见,脸颊上蒙了一层锈色,嘴唇有些发白,夏晖伸出小手想去抚摸,刚刚伸出又收了回来,慢慢坐到椅子上仔细打量着程暮野平放在胸前的左手,指甲缝里面还有没来得及清洗的泥垢,食指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口子微微泛红,夏晖吸了一下鼻子,从包里取出一枚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包了上去。
门外,张一峰小声说:“当时场面的确很乱、又黑,有十几个工人急着给孩子交学费,情绪有些失控,暮野担心他们伤到自己就一个劲儿地往前挤,想亲自解释,我和赵洋拦都拦不住......头上缝了五针,其它地方没受伤。”
程旭挥手制止了,“没报警吧?”
张一峰摇摇头,“暮野不让报。”
程旭说:“如果旭创的现金有问题,我通知集团先放款过来救急,先解决问题,再追究,不行就报警。”
“暮野也是这个意思,但工人不明所以,只想尽快拿到钱,其它的解释都不听。”
“你九点去银行,取现金,今天先把工资付了。”程旭拿出手机,“我刚刚已经和吕行长通过电话,他会帮忙的。你记一下他的电话。”
安宁军隔着门上的玻璃窗,看着夏晖趴在病床边,心疼地说:“死心眼儿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