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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陈进的口供(二)

当陈进看到信封的收件人时,不禁大吃一惊:洪易廷。洪易廷是谁陈进是不知道的,而且,他在范永斗手下办事多年,宣府总号的人他都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从未听说过这个洪易廷。

陈进没有从范永斗那里得到任何进一步的提示,哪怕是一个眼神也没有。

他从王子顺那里领到了一匹马,不顾身体的虚弱,当天就出发了,这不仅是王子顺和范永斗的要求,他自己也急切地想离开这贼窝,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陈进一路走,一路琢磨着范永斗交代给他的话,当时他听的时候是非常仔细的,因为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场合,要传递信息,必须使用暗语,他努力地记下了范永斗所说的每个字。

因为陈进跟随范永斗多年,两人互相十分熟悉,因此范永斗有信心,陈进会明白他传递的信息。

实际上,陈进也没费太大的力气,就翻译了范永斗大部分的话。

首先,要尽快回到宣府,将三万两银子送过去,这是确保范永斗性命的唯一手段,这个事情必须作为第一个要完成的任务。

第二,将信交给“洪掌柜”。陈进确信,这世上没有这个洪掌柜。洪易廷,一定是他两个人共同认识的人,否则不可能要杜撰这样的名字。

第三,所走的路线,一定要沿着雁门关、怀仁、大同走。这条路陈进不知走过多少回了,东家没必要特别跟他强调,唯一的解释是,“洪掌柜”就在这三个地方之一。

陈进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雁门关、怀仁、大同,有没有一个姓洪且跟范永斗关系密切的人,经过长时间回忆、对比和排除之后,答案是:没有这个人。

可是,当他的脑海中出现一个人的名字时,他突然恍然大悟,没错就是他了!

那个人就是大同府代王朱彝梃,朱彝梃——洪易廷,朱就是红,红就是朱,“易廷”是“彝梃”的谐音。

范永斗与朱彝梃关系十分密切,两人常常书信往来,只要范永斗去大同,一定会与朱彝梃见面。去年十月老代王朱鼎渭薨,世子朱彝梃继代王位,范永斗在代王府住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具体两人有什么共同爱好,陈进实在想不出。只是破解了范永斗的暗语,浑身感觉轻松不少。

陈进还是高估了他的身体素质,作为一个常年不进行体育锻炼的胖子来说,长时间骑马狂奔,是极为耗费体力的,加上在介休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身体状况本就不好。

在他距离大同府城还有五里的时候,终于在极度疲惫、烈日的炙烤下,昏迷了过去,马还在奔跑,可他却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当陈进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板是陈进不习惯的硬木板床,还没等他仔细观察房间,只听房门一响,进来一个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醒了?吃些斋饭吧。”来人是一个和尚,端了一碗素面放在陈进面前。

陈进有些惊讶,自己在马上晕倒,原来是被和尚救了,于是赶忙挣扎着坐起来,要下床。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受在下一拜!”陈进嘶哑着嗓子说道。

“贫僧举手之劳,施主不必多礼,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起身了。”那和尚伸手一扶陈进的双臂,陈进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了起来,然后被轻轻放在了床上。

陈进虽不是习武之人,却在这一扶一提两个动作之中,感受到了和尚深厚的功力,要知道,陈进是个体重两百多斤的胖子,能谈笑间将他提起来,却气不长出面不更色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随后陈进了解到,此地是大同府城第一大寺华严寺,救他的这个和尚法名缘空,因与几个和尚出城采买,恰逢陈进晕倒,才把他救了起来,安置在寮房歇息。

陈进吃罢素面之后,准备告辞离开华严寺,却被缘空和尚拦住了,“你身体这等虚弱,还是不要走动了,有什么事不如歇息一夜,明天再走。”

“谢大师关照,在下身体无恙了,只是从汾州至此,日夜赶路,累了而已。”陈进着急把信送给朱彝梃,坚持要走。

“哦?施主从汾州而来,不知那里是否有流贼作乱?”

陈进很惊讶,没想到这缘空和尚对山西局势还很感兴趣。

“局势很不好,流贼源源不断从陕西流窜而来,官军剿灭不及,如今山西已遍地烽火了。”陈进叹气道。

“阿弥陀佛。”缘空和尚不再问下去了,“施主要走,还要稍等一下,代王现正和住持永仙大师会面,山门已被代王护卫戒严,你这般出去恐怕多有不便。”

“哦?代王正在寺中吗?在下有急事正要面见代王,大师能否代为通禀一声?就说介休范永斗派人来访。”陈进听说朱彝梃正在这里,自己也不用跑去代王府了。

缘空听完陈进的话,稍微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道:“贫僧这就去。”

就这样,陈进与朱彝梃单独在一间寮房里见了面,陈进介绍了范永斗目前的危急状况,然后将范永斗的信交给了朱彝梃。

朱彝梃当场打开信封,看了信之后,什么也没对陈进说,就带人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了陈进在房中凌乱。

七日后,陈进将三万两银子按时运到了介休王子顺的大营,王子顺非常高兴,当场释放了范永斗。

需要指出的是,王子顺仅仅释放了范永斗,没有释放陈进,因为,就在王子顺要放他们走的时候,范永斗突然请求让陈进留下,帮民军北上大同带路、传递情报。

陈进此刻的心情,万马奔腾,他觉得自己已经上了贼船,这个贼除了王子顺,还有范永斗。

他二十一岁跟随范永斗,如今已整整二十年,自己从一个穷伙计,变成了腰缠万贯的掌柜,当然,也从翩翩少年,变成了油腻大叔。

他觉得很满意,他用自己的勤奋和能力,换来了东家的信任,同时也换来了生活的富足。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一生也许就会这样波澜不惊地走完。

他甚至一度觉得,范永斗和自己虽名为雇佣关系,实际上却已成为兄弟、家人,可以生死与共的人。

可偏偏出现了意外,在民军军营这个修罗地狱里,他们的关系没有通过人性的考验。

在即将脱离危险的时候,他看到了范永斗的眼睛里闪现出贪婪的目光,那张脸谄媚地扭曲着,每个毛孔都渗出滴血的欲望。

为了打击周羽和曹、常、渠、亢等竞争对手,他被范永斗抛弃了,就像扔一条狗一样,把他扔给了王子顺,不问生死。

王子顺很意外,他没想过要北上大同,可是在范永斗的鼓动诱惑下,产生了动摇。

当范永斗从怀里掏出了地图和完美的作战计划的时候,王子顺大喜过望,当场派遣心腹大将耿耀祖带兵北上。当然,一同北上的,还有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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