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他?东望月笑笑,向他轻轻招手。那人微笑着指了指城外的妙素山,随即一转身便不见了踪影。
东望月想不出这人为何又出现在这里,不过看样子似乎是要与她见面,于是连忙越过窗户,翻过围墙,向妙素山奔去。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妙素山的竹林。
春天的竹子长势最好,虽然上次被那怪人打断的竹子仍乱七八糟地横在地上,却也有不少新竹又发了出来,原本的林中空地,此时尽是较细的新竹。
而那人正坐在那块大青石旁倒伏的粗壮竹子上。
看到东望月赶来,那人微微一笑,叫道:“接好。”
说着,他右手一扬,一只白瓷瓶便稳稳地向东望月飞去。
东望月赶忙跃起接住,看着这瓷瓶,却不由得警惕起来。
“是……是酒吗?”
那人笑道:“是啊,上次你赏我一口酒,我自然要知恩图报,还你一瓶酒。”
“这……”东望月想起上次喝酒的经历,嘴里似乎又隐然有当时那苦涩的味道,不由得面露难色。“酒不好喝,还是你喝吧。”
“你姑且先闻闻看,比上次那个好喝得多。”
东望月看着他,那人笑得安静而诚恳。觉得这人就算骗他也没什么好处,于是将信将疑地拔出瓶上的木塞,轻轻地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香气自瓶口缓缓地飘散开来,若是凑近了细细分辨,还能感受到那香气中有一点点略带酸味的清甜味道,与记忆中花雕酒的辛辣刺鼻大相径庭。
东望月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略带惊讶地眨了眨。
“不一样吧?尝尝吧,不好喝再给我。”
东望月回味着刚才的酒香,又想到这个人毕竟刚才也帮了自己,也算于己有恩,于是盯着手里的瓷瓶犹豫一阵,终于下定决心,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有梅子的香甜温柔地滑入口中,清清淡淡的,却又被那微不足道的一点酒气,激荡得飘香四溢,沁得鼻腔里满是浓郁的香气。
东望月不由得闭上眼睛,缓缓地吸气,倒好似在梅子成熟的季节,身处万顷梅林之中,嘴角就轻轻地挂满了笑意。
那人见东望月沉醉的样子,静静地笑着:“这是梅子酒,不过这种味道的也不多见,我特意差人帮忙买来的,喜欢吗?”
东望月又喝了一口,咂吧着嘴,这才笑道:“真是不错,这是在哪买的?”
“倒是不远,就在西面的先登村。”
“先登村?”东望月更是来了兴致。“我前段时间刚去过,那里有个大宅子叫‘归贤馆’,真是气派。”
“是么?”那人微微一笑,却没再说下去。
东望月又喝了几口,却发现酒已见底,当把最后几滴酒也倒在嘴里后,这才意犹未尽地说道:“这样的酒真是好喝,可惜太少。不然我也可以让家里人也尝尝这种酒。”
那人却忽道:“你们东氏两家合并后,你可觉得开心?”
“这有什么不开心的。”东望月道。“大家都说是好事,只是我爹爹可比以前忙了。”
“他身为家主,自然会忙。”那人点点头。“我听说他们还为你说了一门亲事?”
“是啊”东望月长叹一声,坐在一根倒伏的竹子上,忽地就想起那**婚一般的场景,不由得神色落寞,悠然说道。“虽然我有些不愿意。”
“合并之事,你可觉得开心?”
东望月摇摇头,两侧的秀发跟着轻轻摆动。
“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爹爹觉得是好事,那么就是好事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东氏合并,就要给我说亲呢?”
那人也跟着微微摇头长叹一声,道:“说得对,合并就合并,为何要搭上你?”
东望月单手支颌,望着重重的竹林,轻轻地道:“我不知道,也许合并都要这样吧?只是父亲和小叔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至于我自己,从没想过出嫁的事,我本以为过几年我就会想,却没想到这件事自己就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吗……”那人想了想,说道。“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开心吗?”
“一开始当然是不开心的。”东望月说道,一抹笑意不经意间就爬上了嘴角。“但是既然合家就要和亲,所以我当时主动答应了和亲,心里真是不情不愿的。不过这几个月,我跟坤风乾云兄弟俩在一起,也很开心。”
“一开始我还打了他们两个。”东望月有些害羞地吃吃嬉笑。“不过后来相处就好多啦。他们兄弟俩很有意思。哥哥东坤风,虽然身体不好,但是读书很厉害,懂得好多事情,而且像说书先生一样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弟弟东乾云,淘气的像个大猴子,虽然不爱读书,不过他跟哥哥一样聪明,很多武术招法,他总是一看就会,而且用出来还与别人不一样。”
东望月噘噘嘴,又忽地有些沮丧:“他刚来的时候还打不过我,可是现在……明明我的内力更强,但他招数是越来越怪,我们现在已经不相上下了。”
“那你更喜欢跟谁在一起呢?”那人问道。
东望月抬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无所谓地说道:“都一样喽,他们两个都很有趣,我跟谁玩都有意思。”
那人摇头笑道:“我问的不是玩啊,他们两个将来有一个是要成为你的丈夫吧?你更喜欢谁呢?”
“那些事我才不想呢!”东望月调皮地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将来的事现在我也想不出,不如不想。”
“可是这世上好男子多得是,你却只能从这两人中选,不觉得可惜吗?”
东望月浅浅地笑了,说道:“管他呢,顺其自然就好啦。说起来是我定亲,又不是你,怎地你却比我还关心?”
“而且……”东望月沉吟道。“你到底是谁?上次我也没问你的名字,你好像跟我家渊源很深呢。”
“这……”那人想了想,说道。“你就叫我日月先生吧。”
东望月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什么日月先生,还不如叫阴阳先生好听,你不愿告诉我真名就算了,不用拿这样的名字来糊弄我。”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那街边摆摊算命的。不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原本也不该对你隐瞒,只是我还未懂事时便与父母失散,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啊……”东望月一愣,轻轻地低下头。“原来你身世竟如此可怜。”
“我出生便如此,习惯了。”那人淡淡一笑。“你如此好心,反倒令我于你有愧。这样吧,若你真想知道,我只能将我父亲名字告知与你。”
东望月摇摇头,正要说“那也不必”,就听到远处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是你的朋友吧?”那人笑道。“看来是担心你,来找你了。”
东望月细细一听,果然是东乾云。
“那我走啦,能请我喝酒,真是谢谢你了。”东望月看看手中的瓷瓶,顺手抛还给他,道:“不过下次若再请我喝酒,最好多弄一些来。”
说着她笑着起身,一边对那人挥手,一边跑远了。
“望月。”那人忽地叫道。
东望月蓦然回首,却见那人立在竹林的空地之中,阳光虽烈,却刺不透葱郁的竹叶,令竹林中的身影愈发晦暗,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什么事?”东望月应道。
“你……”一向言语豁达的日月先生此时竟迟疑起来。“你最近练气的时候,或者运功使力之后,可曾觉得有什么不适?”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东望月开心起来。“上次救你之后,我内力修炼大有进境,这是托了你的福,我还要谢谢你呢!”
“上次在归贤馆,你与人动手了吧?那次之后,有没有身体不适?”
“也没什么啊?”东望月奇道。“不过后来我害了热病,难受了几天。”
山下又传来东乾云的声音,已然近了不少。
东望月向山下望了望,向日月先生道:“那我回去啦,后会有期!”
竹林的阴影中,日月先生只是微微一动,似乎是在颔首,却再无言语。
东望月转身向山下奔去,心中却忽地冒出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我跟人动手了呢?我有跟他提起过吗?”
刚一奔出竹林,便远远看到东乾云在山下向她挥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东望月跑到他身边,问道。
东乾云嘿嘿一笑,道:“早知道媳妇你一不开心,便喜欢来这里了。”
随后他又挠挠头,说道:“其实是哥哥先猜到的……快跟我回家吧。”
东望月想起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心里又是一阵厌恶,冷然道:“那坏人走了吗?”
“走了走了。”东乾云忙不迭地道。“我们也快回去吧,杨远叔叔到处找不到你,急得要死呢。”
“惨了!”东望月吐吐舌头,道:“我恐怕又要挨训。”
说着,二人全力向家中奔去。
山坡上,竹林旁的日月先生望着山下连绵的屋檐,面色阴霾。“东氏虽罪不可恕,却累得这无辜的孩子一生痛苦,可怜!可叹!”
他沉声长叹,满腔惆怅郁结在呼气之中,浓重如墨。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将西面的山坡上染成一片金黄。炫目的色彩中,有一道黑影却如鬼魅般一闪而过,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日月先生看在眼里,皱皱眉头,却最终还是一转身,消失在林间的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