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大结局中孙海英饰演的石光荣对褚琴说的一句话。
“你等我干啥啊,等着我和你吵架呀?”
最后那集戏,总使人有一种非常沧桑的感觉。褚琴和石光荣一辈子都在吵架,但就在老伴被抢救的时候,褚琴却突然觉得如果没有石光荣,她肯定活不下去。恩恩爱爱是夫妻,吵吵闹闹也是夫妻,可谁都没有想到,一部《激》戏却真的使孙海英和吕丽萍走到了一起。
孙海英出生在辽宁歌剧院家属大院里,生下来一百天就被母亲抱着上了后台。特定的成长氛围使孙海英向往舞台做演员,但他自身条件并不出众,所以从事文艺工作的父亲一直反对他走这条路。但是孙海英没有放弃,他一直在寻找机会。
17岁那年,孙海英考上了西藏军区话剧团,踏上了西去的列车。伴随着军旅生涯的开始,孙海英在西藏军区话剧团开始了自己的演艺之路。三年后,“文革”到来,孙海英的好友徐少华被打成反革命投进班房,孙海英因给战友说情,被认定为徐少华的团伙。为免受迫害,孙海英退伍并离开西藏,他的这位战友因受到迫害,最后成了精神病患者。
离开西藏军区话剧团之后,孙海英曾在丹东话剧团待了一年。之后,在沈阳新华书店当搬运工。后来,孙海英再一次参军入伍,来到福建军区话剧团。两次入伍让孙海英在部队足足生活了十一个年头。孙海英转业后来到沈阳市司法局。工作期间,他还是个体演员。
1989年他进入沈阳话剧团,回到了舞台上。进团后,他成为话剧《喧闹的夏天》的主演。此后,在《金戈铁马》、《双旗镇刀客》、《走出西柏坡》、《蓝色妖姬》、《笑傲江湖》等电影电视剧中担当角色。
《激情燃烧的岁月》演出结束后,十月孙海英与倪萍出演了一部电影《美丽的大脚》。孙海英饰演一位乡村电影放映员。与此同时,孙海英接下了电视剧《林海雪原》中杨子荣的角色扮演任务。
孙海英的成名主要源于他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成功饰演了石光荣。这部电视剧让46岁的孙海英浮出了水面。二十年前他在自己的第一部电视剧作品《穿军装的父亲》中演一个有姓没名的群众;二十年后,他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饰演了一位穿军装的父亲,也由此成名。
第一次和孙海英搭档演戏时吕丽萍早已家喻户晓,但孙海英却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尽管现在二人已成夫妻,但当初导演劝吕丽萍上戏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孙海英是谁。“现在观众流多少泪,那时我就流了多少泪。我是被石光荣这个人物感动的。当时我最担心的是谁来演男主人公,我那时的感觉是中国男演员里没人能胜任这个角色。当导演、制片人告诉我‘孙海英!’时,我顿时就傻了,不知道这人是谁。导演说他去年获了梅花奖,我没好意思再盯着问,可心里一直犯嘀咕。”吕丽萍的话很朴实。
“在我与冯巩拍《谁说我不在乎》时,《激情燃烧的岁月》就先在内蒙古开拍了。等我赶到云南昆明时,《激情燃烧的岁月》已经拍了很多了,第一天上戏我都是些边边角角的戏,得空就在那儿看孙海英演。一看,我就傻了,他在那儿给人家送菜,吆喝着:‘我这是有机肥。 ’那神态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做戏,就跟真的似的。我当时就觉得自己有距离,得努力,得向人家学。”
都说孙海英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凭借自己高超的演技征服了吕丽萍封闭的心灵,不知事实是否如此,但通过以上的话语可以看出,吕丽萍这个资深的演员对孙海英在《激》戏中的表现是非常地认可和崇拜。提起孙海英的演技,她更是由衷地赞不绝口:“他是非常优秀的演员,他的戏太棒了,与他合作太舒服了。 ”吕丽萍说,因为孙海英演技如此之高,拍戏时又如此投入,以至于在拍老年戏的时候,她自己都有点“撵不上了”。
孙海英塑造的石光荣这一形象之所以深入人心,就在一个“像”字,他把人物演活了。而这个“像”正是孙海英追求已久的境界。
朱光潜先生认为,文艺的难事在造境,凡是人物性格事变原委等都要借境界才能显出。境界就是情景交融、事理相契的独立自足的世界,它的真实性就在它的融贯整一,它的完美。“完”与“美”是不能分开的,这世界当然要反映人生自然,但是也必须是人生自然经过重新整理。
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
孙海英塑造的石光荣从手眼身法步哪个方面讲都十分真实,真实是孙海英始终追求的目标。与他合作过三次的导演王延松作为他艺术上的知己,对他的艺术追求了如指掌。
“‘像’是每个演员都追求的目标,他这么多年一直在不断地努力,经历了许多坎坷,也有过退却,但他最终没有放弃。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积累,是石光荣给了他释放的机会,而这个人物又能完全展现孙海英的追求,所以他的成功不是偶然的。他塑造的人物像击穿了各个年龄段的观众之间的壁垒,做到了老少咸宜。这个‘像’就是人的质感,孙海英让观众在‘像’上一致认可了他。还有,这个戏不是炒出来的,是踏踏实实做出来的,它一次次的重播就很说明问题。
“其实,仔细想想孙海英用的是什么招数呢?是传统,是辽宁人艺正宗俄罗斯表演学派的传统,还有就是他的家庭。他生活在艺术之家,父亲曾是辽宁人艺院长,家庭遗传基因,东北文化,再加上这么多年的艺术积累,还有不断地实践,为这个真实,他忽略了很多的东西,不断地锻炼技能,纠正偏差,甚至经历了许多痛苦。种种因素让孙海英一下子冒了出来。”
王延松的话显然说到了孙海英的心坎上。“是的,我追求的东西居然没人相信,人家说你不追求名利,不可能,几年前有记者采访我,我就这样说过,可人家也不相信。我的艺术追求从一开始就遭到我周围人的质疑,我爸就质疑,但我认准了就走下去,我不在乎。我也不常和别人沟通,可能也不配和名人切磋。我的艺术观不可能改,也不想改,尤其是遇到这样一个好作品就更有理由实践我的艺术观了,而且我准备了这么多年,克制了多少欲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有时是挺残酷的,但我就是永不妥协地修炼自己。”
孙海英的丰富经历对他帮助很大,他在军队十一年,当过搬运工,后来又考上话剧团。他说正是这些经历让他体会到善意和爱意的重要。
“1962年,日子多苦,我吃过榆树皮、榆钱、槐花和橡子面,穿的都是补丁裤子。1969年12月的一天,我13岁,我们家下放到农村的第一天,我就把老乡家的狗带出去玩,我特喜欢小动物,可是我却把人家的狗给轧死了,我吓得要命,不敢回家。那时,如果在城里你损坏了人家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得指责你。可老乡一直安慰我。我被爸爸暴打了一顿。但我却从此特别尊重农村人。还有我在西藏当兵的时候,去牧民家体验生活,我和一个战友住在一个老阿妈家,我们社会调查回来,老阿妈必给我们准备一壶青稞酒,放在铺边上,按当地习俗必须喝光。我们刚开始不知道,第一天晚上我们没喝完那壶酒,结果第二天,有人告诉我们老阿妈不高兴了。此后,我俩把那一壶酒喝光了,12斤呀,我们醉得不行。这些经历在我演石光荣回蘑菇屯时,一下想起来了,所以我演那段戏时十分投入。这两件事让我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善良。”
体会,或者说是经验,均来自于生活。就像朱光潜先生说的,大约文艺家对于人生自然必须经过三种阶段。头一层,他必须跳进里面去生活过,才能读懂其中甘苦。孙海英当了11年兵,对军队生活相当熟悉,再饰演军人就好比将他的军旅生活重复演绎,自然驾轻就熟;其次,他必须到外面观照过,才能认清它的形象。孙海英拿到剧本,细细揣摩,相当于脱离到生活之外冷静观察,摇身一变成了军旅生活的旁观者,这一过程的经历显然是以军人身份所不能体会到的,正好以一个局外者的视角对其军旅生活空白的部分作了必要的补充;经过这样的主观的尝受和客观的玩索以后,他最后必须把自己得到的印象加以整理,整理之后,生糙的人生自然才变成艺术的融贯整一的境界。《激情燃烧的岁月》成功了,孙海英认为文艺作品就该弘扬有人性的主旋律,给观众以激情。这是境界。这种境界,到了观众那里,被抛弃了所有华丽的词藻和修饰,只剩下简简单单一个字,那就是“像”。这就够了,这是孙海英们最终的追求,也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了。
用孙海英自己的话来说,“不错,‘像’确是最高的评价了,观众看得极为准确。演完石光荣这个角色,观众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普遍得到了认可,让我十分感动,我感到观众实在是太厉害了。有很多人给我送报纸,让我看观众和媒体对我的认可,这种认可是我事前想到的,因为这个作品太厉害了,它出来以后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人们说到我时,一般都用‘名不见经传’或‘大器晚成’来形容,确实是这样,虽然饰石光荣被观众认为‘像’而引来无数赞誉,这点我不能否认,因为我做出来了我想做的,但比我想的要过。我没有飘飘然,倒是观众的赞誉让我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我没觉着我成了,只要观众承认就行了。有人说,偷着乐去吧。不,我干吗偷着乐呀,我高兴。”
现在,孙海英出名了,但他却说自己怕这个,因为他已经过了想出名的年纪了。他现在的想法是:“演自己喜欢的角色,并带给观众愉快,这就够了。”
朱光潜先生还有话说,写实主义所侧重的是第一阶段,理想主义所侧重的是第三阶段,其实这三个阶段都是不可偏废的。
孙海英成功的事例也许就是最好的说明吧!
融情于思
一般人常以为由“情”可以直接到“辞”,不想到中间须经过一个“思”的阶段,尤其是19世纪浪漫派理论家主张“文学为情感的自然流露”,很容易使人发生这种误解。
——《无言之美》
按照朱光潜先生的观点,一切艺术都是抒情的,都必表现一种心灵上的感触,显著的如喜、怒、爱、恶、哀、愁等情绪,微妙的如兴奋、
颓唐、忧郁、宁静以及种种不易名状的飘来忽去的心境。
《文心雕龙》的《熔裁》篇里有这几句话:“草创鸿笔,先标三准。履端于始,则设情以位体;举正于中,则酌事以取类;归余于终,则撮辞以举要。”
朱光潜先生认为,这段话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行文有三个步骤,第一步要心中先有一种情致,其次要找出具体的事物可以烘托出这种情致,这就是思想分内的事,最后要找出适当的文辞把这内在的情思化合体表达出来。文艺先须有要表现的情感,这情感必融会于一种完整的具体意象,即借那个意象得表现,然后用语言把它记载下来。
这个说法就对第二个步骤进行了强调,而这是一般人所常忽略的。尤其是19世纪浪漫派理论家的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