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白匆,刚过完十六岁生辰。
阿婆笑眯眯地端着时长寿面时说,“以后你就是个大姑娘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顾及我一个老婆子。别看我已经六十八,可是身子骨还算硬朗,自己养活自己总归是没问题的。”
望着面碗里蒸腾的雾气和阿婆温暖的笑脸,白匆陷入了回忆。
她呆在邬家村不知不觉已经十几年了。自从记事起,便是阿婆带她,从生活琐事到家务杂活甚至到读书写字这种寻常人家小孩不会的事,都是阿婆手把手教会她的。
自小,她便知道她和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每当她和那些小孩吵起来,他们便叫她“野小孩”“捡来的”,起初是迷惘和不知所措,再到后来的心慌,她跑着去找阿婆,
“阿婆,什么是野小孩?”
阿婆正在和面的手忽地一顿,双手在粗布衣上擦了擦,把她轻柔的抱进怀里。
“野小孩是没人管,没人爱的小孩,可我们小匆可不是。”
她抬起头,瞪着明亮的眼睛道,“小匆才不是野小孩,小匆有阿婆啊。”
阿婆抱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怔怔地望着小屋旁的桃花树,眼里竟泛起泪花,
“是啊,小匆有阿婆。”
其实,阿婆最开始也不是阿婆。
住在村东头的木匠爷爷在做活时总爱和小匆唠些村里的旧事。
“你阿婆年轻时啊,可是住在燕京城里的小姐呢…”
小匆每到此时,尤其是讲到阿婆年轻的事时,就瞪圆亮闪闪的眼睛,端正坐在小木板凳上的坐姿,生怕错过了一星半点。
原来,阿婆年轻时是燕京城郊一户商人家的小女儿。自幼便出落的楚楚动人,求娶之人更是踏破了门槛。其中虽无官宦权贵,可也都是家底殷实的商户,家里在燕京城的铺子少说也有三四个,嫁过去便是一生富贵无忧。
可阿婆偏不喜这铜臭味,自幼只喜好诗词文赋,十二岁那年更是求着爹爹为她寻了个先生,这先生可不是别人,正是生在邬家村的邬恪华。
要说这邬恪华,也不是个一般人。自幼家境贫寒,偏偏刻苦好学。农闲夜深之时,总在月下捧着本书埋头苦读,恨不得钻进书里才罢。
二十岁那年,邬恪华决定进京赶考,家里人倒也没拦他。因着这邬家村离京城不算远,也就十余里地,就算没考上,此后安安心心回家种地便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邬恪华倒是真真考出了个名堂。
乡试放榜时,邬恪华竟中了解元,自此他算是名声大噪,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提了礼来拜访。人人都以为会试上这邬恪华不说能考上会元,连拔头筹,可这会试能过也是肯定的吧。这么想着邬恪华当个官老爷是没跑的了。可偏偏这邬恪华不知抽了什么风,眼看就要会试了,竟告病不考了。这可把家里人急坏了,眼瞅着就能一只脚踏上仕途,怎么说不考就不考了呢。
小匆听得皱起了小眉头,
“那邬爷爷到底生了什么病啊?”
木匠爷爷叹了口气,
“大概是……心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