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嘚,嘚……”
“咣当,嘚,嘚……”
“咣当,嘚,嘚……”
街角尽头斑驳的牌楼上,“坊市”两个字显得很没精神。
青石条铺成的路上,虽有雪,但声音每一下都很清晰。
遥遥望见一个影子,迎着风雪走了过来。
米铺厚厚的门帘掀开一条缝子,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伸出头来,头上两个发揪,两条红丝带,乌黑的大眼眨了眨,看清外面风雪中的景象,皎洁的眼眯成一条缝,嘴角弯弯挂上笑意。
屋里一女子声音响起:“小娟,快进来,外面天寒地冻的,刚过晌午,天就黑的像锅底似地。”
“娘,您快来看,快来呀!”粉白的小手向外一指。
“有啥好看,这风大雪大的,就说今天没生意上门,早清让你爹关了门算,你爹个钱串子,硬是开了半扇门,这人是没来,碳可是多用许多!”
女子说着,仍是耐不住好奇,伸出头来看。
街上这空儿一个人也没有了,只见一头看不出是牛,是马的牲畜走在道中央,每一步看似不快,但偏眼见着没几步就走到了近前。漫天风雪中,那物的一双大眼像两盏狭长红灯,熠熠生辉。奇的是,那物脖颈上挂了偌大一个铃铛,有多大?简直像一口倒挂的水缸,缸口还是长方的,铃锤比小娟的手臂还要粗,每走一步,发出“咣当”的声响。那物高有两米有余,长长一对耳朵倒八字一样立着。那物蹄子大的出气,四条腿生的毛竟是一个个倒卷的圆圈。那物背上躺着一人,双手枕在脑后,嘴里似叼一根苇子,翘着二郎腿,脚尖不停的摇着,这恁大的雪,竟似不往他身上落一般。
“这么大一头驴子啊!”小娟忍不住喊出了声。
“莫瞎说,驴子怎能生的这般高大,是牛吧?”
“就是驴子,阿爹说了,驴子耳长,娘亲您看这耳长的!”
“咣当”一声巨响,那物似是听懂了般的,停下身,一摇头,大铃铛的撞击好似晴天一个霹雳,那物鼻息喷出两绺白烟,“嘶”的啼了一声。小娟吓得赶紧捂住耳朵,这可比年节里的炮仗还响啊!
“哈哈哈……”那物身上的人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他从那物背上转了个身,变成罗汉卧的姿势,笑吟吟的看着小姑娘,同时用手在那物头上拍了一记,“啪……”
“哈哈,小姑娘说的对极,耳长为驴,哈哈,就是驴,吼个熊!”声音清朗,装的凶,一点不凶。
女子这才看清,驴,暂且叫驴吧,哪有这般大的驴。驴身上这位国字脸,剑眉朗目,嘴唇很薄,倒像是涂了胭脂似地红润。头上盘一长髻,一根竹筷似是随意的横穿而过,两绺鬓角长长的,嘴里叼了一根苇子,嘴角翘着,模样看起来慵懒而舒服。穿一身皂袍,内里一件蓝色短袄,腰间扎一根猩红长带,披了一件土黄色像是毛皮的大氅,躺着的时候就是一付垫子。身量约莫有一米九上下吧,虎背熊腰,还有点微凸的小肚子。
只见他笑着说:“小姑娘,好眼光啊,要不要跟哥哥一起骑驴啊?”
“咣当”又是一声巨响,吓得小娟赶紧捂上耳朵。
“啪……”更响的一声拍在驴头上。
两行清泪顺着小娟粉嫩的脸颊流了下来,怯生道:“哥哥,你,你,别欺负它……”
“哈哈,看见了吗,还有人替你求情呢!”
“你给它挂这么大的铃铛,它会累的啦!”
“哈哈哈,它不会的啦,小姑娘真有意思,要跟哥哥一起骑一下吗?”
小娟抹去眼泪,大眼睛眨了眨,刚要开口。
那女子却抢道:“小娟,不……”
话没说完,那人瞟了女子一眼,那眼神,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女子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哥哥,你莫不是神仙吧?”
“哦,你见过神仙吗?怎说我是?”
“阿爹挂的神仙图,可都没哥哥帅气呢!”
“哈哈哈,好!好!好!”
一拍驴腹,那驴“嘶”了一声,走了开去,转瞬没入风雪中。
“咣当,嘚,嘚……”
“世人皆羡神仙好,我笑世人痴心恼。诗酒放歌趁年华,天地乾坤任逍遥。”
一首诗随风飘来,虽去的远了,仍字字清晰,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