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未来更黑暗了,至少目前是如此。
第二学期开学不久,我参加了三门课的补考,果如先前所料,英语、平面构成都顺利通过,唯独画法几何,以8分之差落败。
获得通知的一瞬间,我如坠冰窟,浑身都找不到一丝热气。
我已足够努力,可结果却偏偏如此,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现在,已只剩下大学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补考机会,如果通过,还可以勉强收场,如果通不过……我不敢去想这个“如果”了。
从此之后,我的头顶上就悬了一柄“毕业前补考”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让我时时心惊肉跳,时时夜不能寐,我开始害怕时间的流逝,开始害怕毕业季的到来。
然而,这还不是最令人煎熬和痛苦的,补考再折磨人,也在几年之后,现实摆在我面前的,就另外有了三个迫需解决的难题。
第一个是英语。
英语又开始继续上课了,这就意味着期末时还要接着考试。
第二个是美术专业课。
如英语一样,这课也得继续上。问题关键是,这个门类中包含的许多课程,我根本没有独立完成的能力去,纵使勉强应付,怕也达不到老师的要求。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还被判为不及格。
第三个,也是最急迫最严峻的,是制图类课程还有最后一个学期要上。
不过和上学期不同的是,它的名字改了。从“画法几何”改成了“机械制图”,光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下学期的难度比上学期增大了许多,可能翻一倍都不止。叫“画法几何”时,还主要是教人一些理论技法和投影图的勾画,而到了“机械制图”,顾名思义,就是开始真刀真枪地干,进行各种工业产品的图样绘制了,研究对象摇身一变,成了“精密而复杂的机械组合体”。
我的大学生涯已岌岌可危,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已提前宣判了死刑。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退,无外乎两条路,一是死亡,二是逃亡。这两者在我经历过春节的那场风波后,已被彻底地摒弃。我不能光顾着解脱自己,而留给家人一份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灾难和痛苦。
我忘不了临行前母亲悲痛欲绝的哭声,以及父亲铁青色沉痛而焦灼的脸。亲情如此,瞩望如此,我焉敢言败?
悲伤虽能减去压力,却不能剪除问题。我低着头,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些不是滋味的回忆,一边踱着慢步,来到了学校风景区的一座假山旁,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我必须集中心神,想出解决的办法来,否则一味地唉声叹气,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沮丧,更加一蹶不振。
北风呼啸,一阵阵猛烈地刮着,将我的头发掀得乱七八糟。学校里冷冷清清,也难怪,天气如此恶劣,大家都躲在了寝室里打扑克,只有像我这样心事重重的人,才会跑出来溜达。
冷风一激,头脑反倒清楚了一些,我开始渐渐理出了一些思路。
这时烟瘾也跟着上来了,我背转身,用手掌掩着,点起一根烟,叼在嘴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如果我想翻盘,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是不能再有任何补考;二是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要过掉;三是毕业前的那场补考要顺利通过。
二、三还都比较远,现在关键落在了“一”上。所谓“一”,其实也就是刚才说的三个难题,因为这都属于可能补考的范畴。
我将三个难题又按照难易、急缓程度,在脑海里分成了甲、乙、丙三种类型,其中甲类最难,乙类次之,丙最末。这样一排列,顿时清楚了一些。
显而易见,丙是英语。按照上学期成绩,英语是58分,离及格就差2分,这2分只要再努努力,加倍重视,我还是有信心提上来的,而平面构成和画法几何的成绩分别是45分和32分,相比之下,就棘手的多。
既然如此,就先从丙突破。我要为自己尽快找回一点信心。
英语我最弱的部分是听力,每次一上考场,只要耳机里一播放声音,我就觉得是嗡嗡嗡一片吵杂,啥也听不出来,啥意思也弄不明白。在做题时,完全是“靠天吃饭”,选A、B还是C、D,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如此一折腾,就吃了大亏,往往20分的题目,只能得个3、5分,得6分以上的话,那纯粹是老天开眼了。
不幸的是,后面的非听力题部分,如阅读理解和作文等,我又很难保证得55分以上。
现在,为了堵这个洞,我只能给自己继续施压,让自己回到当年高考前的疯狂状态,听力题和非听力题双管齐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年后来上学时,我已将当年高考时的那一套“装备”都带来了,包括复读机、录音机、磁带、各种高考模拟卷等。我心里粗粗估算了一下,只要我能将高考模拟卷做到100分以上(总分150),过期末考试应该就没有问题了。至于新增加的生词,可以额外地背掉,死记硬背倒一向是我的强项。
当然,这样安排后,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看老天爷可否赏条活路,这个我控制不了。只能说这样以后,我心里开始有了点底,能到这一步,我已满足。
丙之上,轮到乙,也就是美术专业课。这个很难,我即使再努力,也没有把握能每一门都过。
但是,这种课的考试有相当的特殊性,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钻的空子。
美术专业课往往都是由艺术系老师教授,这些老师一向懒散惯了,很少有人能认认真真将每一节课都上掉,大部分都只是偶尔来走动一下,看看情况。比如一门课有10个课时,老师一般是第一个课时将课程的一些原理和梗概讲一讲,然后就是直接布置作业,最后一个课时来检查,考评打分。
如此就好办多了,一份作业我若独立做不了,可以邀请别人来帮忙,换句话说,就是“雇”枪手。
舍友们天天在一起,最熟悉不过,完全可以“雇”他们。
这样做,难免会付出一些代价,毕竟一次二次还行,算义务帮忙,次数一多,肯定会有怨言。
那么,给钱行不行呢?
肯定不行。一是我没那个财力,二是也太赤裸裸了,说不定还伤了大家的面子,难不成人家就缺这点钱吗?最适宜的,莫过去请出去吃饭,这样既省钱又融洽。当然,我也不傻,不会每次都兴师动众的,小作业,就专请一个快手,在他自己做完后来帮我一下——这样就降低了吃饭的成本——大作业时,才请众人合力。若时间赶得紧,就挑灯夜战。反正不管怎样,就是跪下来求他们,我也得把这一关过去。
想到这,我心里忍不住万分凄凉,长叹了一声。当初,大家一起考进大学,平起平坐,现在才不过半年时间,我就沦为了凑数的“行尸走肉”,开始处处向人低声下气地求援了。
不过照这局势,我若想活下去,就必须得学会卑微,学会放弃尊严。
活下去,就意味着还有机会,还能咸鱼翻身;死了,就成了臭肉朽骨,任人点评唾骂,连吐沫星子都不能还。
乙之上,是甲,自然非机械制图莫属。一提到这,我浑身忍不住抖了一下。
说实在的,我真不知该怎么去对付这门课了,它简直就是地地道道的死穴。不像英语,我还稍微掌握点主动权,拼命一下能扳回来,这门课我再发奋,都绝无信心考上60分,40分还差不多。
对于我来说,这个成绩应该就是封顶了,和美术专业课也不一样,它做不了手脚,考试都是在考场上,一刀一枪,一招一式,都来真的,藏不下猫腻。
难道就这样进入死胡同,傻愣愣地坐以待毙吗?
我不甘心。
正在沉思之际,我的嘴角忽然被烫了一下,猛地一哆嗦,低头一看,原来是烟吸完了,烟屁股上冒着星星点点的火,都燎到了胡茬。我于是手指一弹,将烟蒂向前方抛去,重新掏出了一支。
“哎呦!”一对男女情侣恰好经过这里,女的吓得惊叫了一声。
她男朋友一看女朋友受惊了,立刻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呸”,我朝他们面前吐了一口口水。怎么着,想打架是不是?心情正烦,若是能打一架倒爽快了。
“神经病!”女生撅着嘴,大骂了一句后,赶紧拉着她男朋友走了。
嘿嘿,我冷笑了两声。经过这个小插曲后,我抑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一截,继续夹着烟,眯着眼,考虑解决甲问题的对策。
突然,我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了父亲的话。
送礼?
对,送礼。
这会不会是一条活路呢?既然大路不通,那只能“曲线救国”了,走歪门邪道。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不是办法的办法毕竟也算是个办法。
俗话说钱能通神,我何不试试?
不过一想到真要这么干,我心头还是一颤。从小到大,虽然成绩不突出,可我一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像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同时,我还要好好掂量一下这样做的风险。
教这门课的是个女老师,姓秦,精明干练,年纪轻轻三十多岁就升到了副教授,其为人严肃刻板,脸整天绷着,很少能看到笑,不过课是上的极好的,水平高,细致耐心,讲解通俗易懂——我虽然考不及格,但老师好坏还是能分辨出的——据说她丈夫从事外贸生意,家里非常有钱,班上的女生研究过,她穿的衣服都是国际名牌,一身下来,少说也要个好几千。
秦老师家在市区,校内没有房子,每次上课,都是自己开车来。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车,就觉得大气漂亮,现在才晓得,是进口的沃尔沃。
这样一看,问题就接踵而来了。
第一,我怎么将东西(礼物或者钱)送给她?
她上课很准时,每次差不多都是提前5分钟到,从无例外。这点时间我根本没法和她进行深入交流,一下课,她就径直开车走了,我也不可能将她拦住。况且这种事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去做,我也实在没勇气,更没胆量。
第二,送多少合适?
她是“富婆”,少了拿不出手,多了拿不出来。当时我一个月生活费才300块,纵使开口向父母要,也很难再挤出多少。况且,父母供我上学已大不易,我还怎么再忍心开口?
第三,如果她铁面无私怎么办?
钱退不退是小事,关键会不会因此给她留下负面印象,从而对我卡得更严。那样我才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第四:若泄露出去了怎么办?
这有两种可能,一是秦老师向学校举报,虽然此种可能性极小,但也得以防万一;二是我操作不小心,被同学看出了马脚,偷偷告诉了辅导员。照辅导员的“铁腕”风格,一定不会姑息养奸的。
第五:如果收礼不办事或者办不成事怎么办?
不办事是极端情况,那样我只好自认倒霉,算栽跟头了。最担心的是,我考的分数过低,她觉得帮忙过于吃力,到时候就随便找个借口推掉了。
如此一分析,可谓是利弊参半,我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不知该如何决断。
这实在是一件大事,不但关系着我个人的命运前途,而且还押上了我们一家人的未来,我敢不慎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