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之后的很久,他依然立在那里任屋檐上滑下的水打湿了衣衫,不曾动过。如雕像般。
拐角处,阿牛递过一个暖壶给砚十三,同时带着几分同情望向顾西辞,担心道:“阿花,我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让丫头假怀孕去骗他。”
砚十三手捧暖壶,口中淡淡道:“如果想让一个人瞬间长大,最快的办法便是令他经历生死。何况是他亲眼看到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失,我不敢保证以后他就会变得循规蹈矩,但至少,他不会在和他不喜欢的女子有任何纠葛,也不会在有女子为他赔付了一颗心的同时还失了贞节。”
“所以,你今天做的这一切也是为了保护其它女子?”阿牛听到她的话后,心里满是感动。
砚十三微垂的眸眨了眨,声音淡淡:“我没有这么伟大,伟大的人是他。”说完抱着暖壶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伟大的是他?”阿牛跟在她后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伟大?
经历了丫头“流产”这件事后,以前那些私底下对顾西辞爱慕的丫鬟们个个收敛多了,见到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不像以前一样眼放桃花,因为她们从丫头这件事上得到了教训,就算是有了顾西辞的孩子也不能与他在一起也无法有一个名份,那还妄想什么?而其人则对砚十三更加惟命是从。
天朗朗,云悠悠。
顾府后门处,杏花满枝头,风吹过时便是洋洋洒洒的花瓣雨。
丫头衣着朴素站在那儿,肩上背着包袱。
“真的要走?”阿牛看着她有些于心不忍。砚十三则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清隽的面容在杏花下愈显出几分妩媚来。
丫头脸上牵强的扯出一笑:“如今我在府里已经没法抬起头来做人。继续留下也无意义……”说到这语气说不出的酸涩,抬头朝着顾西辞居住的月下阁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只盼小公子能原谅我演那场戏骗他。”
“你放心。他会活的很好,而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能不能活的比他更好。”砚十三走到她面前清声道,具有洞悉人心的眸子直直看她:“我曾说过,等我在顾府呆满五年后会将整条街的铺子以最低价租给你们。所以你可以先找个地方做活儿。等到五年之后想必已熟通一切,到时候有了铺子就能自己当老板,摆脱贫苦。”
“花管事……”丫头感动的热泪盈眶。
砚十三伸手扶住她要下跪的动作,目光柔和:“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但你记住,无论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我。”如此叮嘱一番之后,她又吩咐阿牛给了些银子给丫头带着,方才送别她返身回了府。
后花园处,下人们勤勤恳恳的拿着抹布或扫地、或植树。
“夏天快到了,多种些薄荷,风吹过空气也能清新不少,令人闻之心旷神怡。”砚十三边说手边摘下一片嫩绿的叶子轻轻道。
下人们听了她的话,纷纷高兴道:“还是花管事想的体贴。”
砚十三淡淡一笑,就在这时候阿牛突然神色匆匆走到她耳边说了一句,砚十三眉尖微微一蹙,望向远处,正是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儿,见她望他,脸上忙挂出笑。
半刻后,中年男子心满意足的走出书房。
他走之后,砚十三来到门边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凝眉道:“在苏记铺子买的家用品不都是月结么?为何变成日结?”
阿牛听了之后,面露苦色,摇头道:“我们刚来的那个月确实是日结,可是后来我算帐的时候发现帐房的银子并不多了,除去下人们的月钱、还有买油盐酱醋、衣食住往的钱、加上小公子时不时支大笔的钱用去玩乐。所剩无几,我怕拖下去到时候付不起家用品的钱,于是叫苏老板从现在开始日结。也好盘算着手头到底还剩下几个钱。”
“那现在能用的银子还剩下多少?你为什么不拿着票号去钱桩支钱?”砚十三眉越蹙越深。
“所有能用的银子只剩下五十两了。”阿牛说着拿出帐本给她看,同时郁闷道:“我去过顾府存着银子的那几个钱桩了,可是他们不是老板不在,就是没有多少钱了,每次都落空。”
越听越觉得这其中有蹊跷,砚十三沉吟了一会儿问:“小公子今日去哪了?”至从丫头那件事发,他一直将自己反锁在屋哪也不去。
“听说,好像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砚十三微微点头,眸中光华闪了闪,尔后吩咐:“将所有的票号拿好,我要去钱桩。”
烟花长街,热闹非凡。
因为连续下了几天大雨,所以街道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空气清新。小孩子们几个几个的追赶跑玩,大人们也叫卖吆喝着自己的物品。
一顶轿子稳稳停在聚宝钱桩门口,须臾,阿牛掀开轿帘伸手扶出了里面的人。砚十三穿着一件泥金银印花纱,乌黑松挽,二边垂在肩膀遮住了脸蛋,只见一双明眸顾盼流转间,精神熠熠。
守在门口的人见她气质不凡立刻笑嘻嘻迎上前来:“姑娘。里面请。”
待砚十三和阿牛坐定后,里面掌柜的问他们是否来存银,砚十三只说要见他们的老板。掌柜见她非富即贵,不一会儿便将他们老板请了出来。
“不知道姑娘要见在下,是有何事?”聚宝钱桩的老板从屋内走了出来,三十有余,白面微须。
砚十三不失他,只见阿牛上前与他交谈:“我们是顾府的,这位是顾府的管事阿花,我们来是想把存在你们钱桩的五百万两银子取出来。”
那老板一听面色微变,在一仔细看发现阿牛果然很面熟,皱了皱眉,原本客气的语气也变得疏离,夹杂生硬:“不好意思。贵桩昨日做了笔大买卖,全部存银都被取得差不多了。所以……”
“无事。我们明日在来。”一直坐在旁边品茶的砚十三突然开口,阿牛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她却只是朝那老板点了点头,然后离开。那老板也没想到砚十三居然回答的如此干脆,一时愣在那里。
出去后,阿牛一直追在砚十三身后,语气着急:“阿花,我们钱还没拿怎么就走了?”
砚十三头也没回:“所以我们现在去拿。”
“可是他们钱桩不是在这里呀!”
“去他们钱桩干嘛?要拿钱当然是去钱库”砚十三轻描淡写的回了他一句,向来轻慢的脚步快速走着。阿牛一愣,立刻跟着。
钱桩内,砚十三她们刚走便又有一个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少女走了进来,老板忙迎上去,笑眯眯问:“小姐,不知来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