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李与商收拾了战斗残留的废墟，应龙城也帮着忙。应龙城不甘地嘟囔道，“应该让他赔偿的。”
“毕竟是我破坏了他们的感情，他有理由憎恨我。”李与商眼神有一丝惭愧，“其实，我挺希望他们在一起的，至少从性格方面来说，他们还是很合适的。”挺令人惋惜的。
“他们是分手了吗？”
“对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在女生心里，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是天大的事，男生是不会懂的吧。”
“你怎么这么了解？”
“咳咳，不懂心理分析怎么吃这行饭？”李与商尤有意味地看着应龙城，“你确定要在这里耗着吗？如果我是你，我就陪女朋友，无论是上课还是一起玩，都挺不错的。”
“我就是要上班！”应龙城眼神里有一股倔强。
“我准你一天假，明天再来吧。”
“不，我就要上班。”
李与商直觉想笑，这就是当代少年的迷惑行为，执拗。“你乐意上班就上班吧。”反正他李与商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有这时间。打游戏也成啊，不禁又想起了颓废室友，大概他不想像那些颓废大学生一样吧，只能这么解释。
“承诺这种东西，不能做到最好还是不要说。”李与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他说这些东西，似乎在传授他知识，“张龙就说过，打完游戏会陪珍珍，和朋友打完篮球就陪珍珍，看完电影、追完剧就陪珍珍。到了是忘记了，珍珍一次次的生气，张龙一次次的道歉。世上最甜的就是男人的承诺，最毒的也是男人的承诺。”
应龙城的表情变得有一丝紧张，“我也承诺过。”
李与商说，“做到就行，我感觉你能做到，你给人感觉靠谱。”
“这算不算承诺？”应龙城伸出手臂，只见白皙健壮的手臂上有一处不易发现的牙印。
“是她留下的？”李与商在想，是不是因为没有做到承诺的事情，被狠狠地咬了一口，想起来都直哆嗦，这个咬的人下口真狠啊！
“嗯。”他点了点头，说道，“我受过很多伤，伤口也会很快愈合，连疤痕都没有。唯独这个伤口，深深地烙印在我的手臂上。”
“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李与商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悲壮，“一定是一个很爱你的人，才咬下这么深的牙印。”
“你怎么知道？”应龙城有些吃惊。
“能留下这么深刻印记的人，她想让你永远记住她吧。”李与商面带苦笑地讲道，“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大学生曾向他的恋人许诺永恒，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男生的家境比较贫寒，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选择了当兵。他萌生了分手的想法，他对那个女生说，‘不要等我，不要把青春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等待的人身上。’女生说，‘两年的时间很短，我可以等你回来。’但男生毅然决然地选择分手。那天，火车站下着大雨，气氛很冷。女生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伤心欲绝，她决定要做一些什么，挽留他的心。她冲了上去从后背抱住了他，他停了下来。她说，‘我可以等你，两年的时间不长。’男生却很坚决，‘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女生忍不住嚎啕大哭，‘你说过会永远爱我，一生一世，至死不渝。你个骗子。’男生一脸面无表情的冷漠，‘你就当我是骗子好了。结束了，不要在纠缠我了。’他扯开了女生的双手。继续前行。女生扔掉了手中的伞，任凭大雨拍打在她身上。男生给她撑起了伞。她欣喜地认为男生还爱她，不然是不会回来给她撑伞的。她说，‘你是爱我的，对吧？不然你不会回来。’他生气道，‘是个男人都会这样做的，不，是个人都会这样做。’说完，他把伞放在她手中，再也没有回头。只留下她在雨中，不停地说，‘我会等你的。’”李与商顿了顿，“这就是女人的痴怨，爱得越深痴怨也就越深。”李与商一转沉重的语气，指着那个牙印，笑着说，“这种记号就是专属标记，《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知道张无忌小的时候咬了阿朱一口，心里很妒忌。虽然那一口并没有什么意义，赵敏还是咬了张无忌一口，我的男人就要有我的标记。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人，很霸道。”
“有道理。”应龙城认真地点头说。
“其实，我最头疼的就是承诺永恒的案例。”李与商苦笑了一下，“你看过梦枕貘的《阴阳师》吗？他笔下的清姬就是因为男人的没有兑现承诺，而变成了可怕的妖怪。”
“《阴阳师》，我有看过。不过我很好奇那个男生究竟为什么非要分手不可呢？”他似乎在思考。
“对于异地的不安全感吧，与其等待异地分手，不如提前分手。也可能喜欢了他人。不同的空间，谁又知道会发生怎样的际遇？究竟为什么，不好说。”李与商解释道。
李与商有午睡的习惯，但时间被耽搁了，可是他又想午睡，他问了一句，“你午睡吗？”
“你要是午睡的话，我看店。”
“那就拜托你了，我要午休了。”李与商挂上了“休息中”的门牌。临睡前，李与商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女朋友吗？”应龙城并没有回答。李与商喃喃自语，“那就是有。”然后继续补充道，“相比把时间花在一个工作上，多花些时间陪陪女朋友才是更好的投资。”
李与商突发奇想地想到了一个问题，“我给你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世界上最贵的东西是什么？答案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应龙城心里有些疑惑，最贵的东西，应该是唯一的吧，他刚想把疑惑说出来，李与商已经睡了。他睡在沙发上，电风扇对着他吹着。他拿起了旁边的薄毯轻轻地盖在李与肚子上。
应龙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不知不觉地把目光落在了李与商的身上，“你就是答案啊！”最珍贵的！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问题吧。
将近两点多的样子，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应龙城径直地走了出去，“怎么，是来继续找茬吗？”
“我是来寻求帮助的。还有……”张龙一脸歉意，“对不起。”
“没关系。”
“你也做咨询吗？”
“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此时，李与商预设的十分钟闹铃响起，他有点吃惊，张龙又来了。张龙身着主色红黑的T恤，黑色短裤，脚下主色白紫黑的乔丹，看上去很精神，脸上略带一丝焦虑。
“你醒得刚好，他说来做咨询。”应龙城说。
“对不起，我做不了。”
“是因为生气吗？”
“这是咨询者应尽的责任，打个比方，水来问我，怎么灭火，我会给水建议。而火又来问我，如何烧干水，我是不能提供建议的。你们属于对立当事人。我只能帮一人，所以很抱歉。不过我可以给你几个关键词，只能靠你自己去领会。”
张龙接过纸条，认真地看了那么几秒，【少说、多做、多陪伴】然后说了一句，“谢谢。还有这是补偿。”
“珍珍跟我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光都很美好。”
张龙走后，应龙城问道，“你是因为生气不想给他做咨询吧。”
“我没有那么小气。”李与商瞥了他一眼，“给你讲个故事，古时候，有一个卖矛与盾的人。他在街上大肆喧哗，‘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众人被这个人的吆喝声所吸引，渐渐围了上来。他开始吹嘘自己的矛，‘我制造的矛是世上最锋利的矛，能刺穿所有的盾牌。’众人眼神为之一亮，纷纷叫好。他又开始吹嘘他的盾，‘我制造的盾，是世上最坚硬的盾，没有矛可以刺穿它。’众人再次拍手叫好。真是才艺高超的匠人。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声音，‘既然你的矛和盾都这么厉害，拿你的矛刺你的盾，如何？’匠人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才好。这确实是一个赚钱的机会，但赚钱要有品格。”
应龙城看到李与商眼中认真的神情，竖起大拇指，由衷钦佩。
李与商嘴里嘟囔着，“多了，多了。”
应龙城一脸迷糊的表情，“什么多了？”
“那些东西顶多值三百。他给了五百。”
“那你要如何处置？”
“把两百块钱捐出去，为他祈祷一份美好的姻缘。”
“你是认真的？”
“当然。”
李与商找到一个身患癌症的小男孩，已经是晚期了，看着他坚强的笑容，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随即往对应的账号打了两百块钱。做祈祷的时候，希望男孩够坚强地渡过难关，也希望张龙能够抓住手边的这份感情。
应龙城看着李与商认真祈祷的样子，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这么认真地祈祷。应龙城用手比了一个相机的姿势，记录下这个美好的瞬间。
碰巧被李与商看到了，李与商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告诉我，这样可以记住美好的瞬间。”
“是这样吗？”李与商也比划了这个手势，用这个相机框住了应龙城。就在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脑子突然疼痛起来，一些记忆若有若无的呈现出来。那个小男孩是谁，相框里的小男孩又是谁？没有头绪。
应龙城的眼眶莫名地红了起来，李与商见不得他难受的样子，脑子疼得感觉四分五裂，仿佛脑袋里的世界正在经历天崩地裂。
应龙城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李与商一把愤怒地推开了应龙城，“不要碰我！”
问题已经严重到幻视了吗？李与商揉了揉太阳穴，一定要保持平静，努力地调整自己，做了三个深呼吸，等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发现应龙城已经不见踪影，离开了吗？
他出门透口气，发现应龙城并没有离开，只是靠着门面死角的墙体。刚刚，应龙城的心口像撕裂一般疼痛，并不是李与商推开他的瞬间，而是他无法看到李与商痛苦的样子。他看到李与商，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住他。伤口果然缓和了，疼痛也缓解了。
“应龙城，你没事吧？这样好奇怪啊……”应龙城抱得更紧了，李与商甚至能够听到他急速的心跳，刚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止住没问，轻轻地拍打应龙城的背，等待他心情平复。
应龙城慢慢地松开手，“我……”感到抱歉。
李与商笑了起来，“奇怪了，为什么你们都有体香，我没有……”他想用这个转移话题和注意力。
“你身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李与商抽了抽鼻子，咳咳，为人真是相当的诚实呢。
“我想到了一个答案，世界上最贵的东西。”
“说说看。”
“时间，很多人把时间消耗在工作和学习中，却少了很多生活的乐趣。很少用时间陪伴亲人、男女朋友，很少享受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们努力地工作，为了更好的生活，却花费更多的时间工作而不是投入生活。”
“说得很好，问题来了，你为什么不多花些时间陪你的女朋友呢？难道把时间投入工作更有意义吗？”连续的质问让应龙城无法反驳，气氛就像冰块一样冻结了一般。“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应龙城点了点头，李与商对于他来说就像谜一样，近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
“现实世界可是找不到这个东西的，它就是孟婆汤，能让人忘掉今生今世的孟婆汤。现在，科技变发达了，交通也变发达了，人们的生活水平都在提高，但人们的压力水平和烦恼都在提高。人们努力地工作，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改善家庭条件。幸福会因此而到来吗？并没有，他们的烦恼甚至更多了。他们只想着工作，却花很少的时间在家人身上，在朋友身上，在恋人身上。有的人用努力地工作，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却也因努力的工作患上绝症，他们透支健康换来的财富，却无福消受。有的人努力地工作，满足恋人的物质需求，却缺乏两个人的互动和分享，感情渐行渐远，他们用新的感情填补自己，却让恋人关系分崩离析。科技和交通越发达，人的情感就越廉价。因为你很容易见到你喜欢的人，很容易在一起。感情廉价起来，买到就很容易。一部分人彻底忘记了自己追求什么，有什么可追求。迷惑烦恼就随之而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解决自己的烦恼，他们想到的只有一个方法，要是能忘记烦恼就好了，甚至可以为此不惜代价。孟婆汤就有这样的效果，但它的副作用是连同美好的记忆也会一同抹去。如果世间真有孟婆汤，那些曾经执着于工作而身患绝症的人，会选择忘记生活的压力，不刻意地透支健康去换取财富。如果世间真有孟婆汤，那些为情所困甚至不可自拔的人，都会选择忘记曾经，忘记痛苦连同曾经的美好，他们觉得这是振作的开始。假如世间真有孟婆汤，很多人会不计代价买到它。而且……”
应龙城听得入神，“而且什么？”
李与商神秘地说道，“孟婆汤是唯一可以完全消毁契约的存在，传闻喝过孟婆汤，便可放下今生的种种执念，使人形同一张白纸，再入轮回。人类有一门艺术能够达到孟婆汤功效，那就是情感咨询，但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咨询可以做到百分百成功。相比之下，孟婆汤的功效更为强大。”
“孟婆汤……”应龙城陷入了沉思。
李与商发现他独自在那里思考了很久，没想到自己编的小故事，他真的相信了。“别想了，世界上哪有什么孟婆汤，和长生不老药一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会存在。”
李与商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单纯之人，一般人听了这个故事都会会觉得这是瞎编的。“我这里有很多书，你想看什么随便拿。”即便是这样说，李与商还是给他选了一本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
这本书真是一本好书呢，每个故事看似独立，实则都被最后一个故事串联起来了。善心未泯的小偷也可以是一个英雄。
好友来找自己一起去吃饭，李与商把下班安排上，好友好奇地问道，“那个男的是谁？”
“是我招的清洁工。”李与商转身对应龙城说道，“下班了，麻溜点。”对于下班，李与商可是相当积极。
应龙城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乔木的阴影之中，手中握着《解忧杂货店》，“是女朋友吗？”看着李与商有说有笑的样子，心脏却涌出一股莫名的酸痛。
珍珍发来道歉的信息，她说张龙的事情，她也有责任。没想到他这么冲动。李与商说，我可是导致他分手的坏人，我能理解。张龙和我道歉了，还赔偿了店面的损失。我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与商的脑海涌现出陌生男孩的身影。那个瞬间，头痛欲裂，入睡不到十分钟醒了过来。李与商看向窗外，月光下的世界一片寂静，那一轮圆月。月光照在树叶上，散发银色的光芒。
应龙城洗澡的时候，看着手臂上的牙印，嘴中呢喃着，“孟婆汤……”走向阳台，看到那一轮圆月，月光撒进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