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道是:晨昏滚滚水流东,今古悠悠日西坠。再如何震惊的新闻,再如何神奇的传说,在时间的冲刷下总是会慢慢褪去曾经斑斓多姿的颜色,趋于黑白。
在平定天下的人界大战之中,惨烈至极的战役数之不尽,就连曾经威名赫赫的“八方圣使”也在这场血火纷争中陨落了两位,只是人们或许早已经忘记,陨落的是谁,留下来守护着他们的又是谁。
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如此才是生活。
便在这一天,大陆东北方茫茫林海间一个不起眼的破落小山村,为数不多的百八十个村民俱是欢天喜地,跟快过大节了似的,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原来,他们村的村长夫人今儿个要生了,村长大人马上就要喜当爹了!
这个小山村的名字叫做蓝玉村。
据老一点的村民说,很久很久以前村子原本叫做“大黄村”。有一天,村子外头来了几个外乡人,他们先是站在村头老树旁东张西望,然后跑到了村子旁边的深山老林里,出来的时候一个个脸上带光,就像是猎到了一头大野猪一般。村子常年不见外人,村里人不明所以也不好意思问,那几个外乡人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些什么,只是找到当时的村长求借宿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告辞离去。
外乡人当中有一个十分高大魁梧的汉子。汉子说他原本就是猎户出身,见村子里青壮年劳力不多,反正也是四海为家之人,干脆就留下来帮村子里做做事情。这一留,便是整整二十年过去。
留在村子里的这个外乡汉子,打起猎来端的是勇猛无比,做起事来又端的是滴水不漏,性格温和善良,极得村民们喜爱,于是前任村长升了天之后,大家便一致推举他当新一任的村长。这汉子也是个憨直之人,笑呵呵地就答应下来,半点没有推辞,只是说了一句话:
“咱村子啊什么都好,就是这名字,实在是不能登大雅之堂。依我看,咱就改成‘蓝玉村’吧!蓝玉好啊,又好看,又中用,关键还好听!”
村民们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什么蓝玉红玉,想来新村长见多识广,说的话定然不假,而且经他这么一说,便都觉得原来的名字确实不大好听,于是齐声叫好,“蓝玉村”便这样诞生了。至于说一个村名,跟登不登大雅之堂有何关系,就更加无人会去考究了。
对蓝玉村的村民们来说,这个外来的村长实在是个大好人,大神人,连老天爷都眷顾他,二十年过去了,对他来说就像只过了一两年一般,半点儿不见老。两年前,老村长的女儿独自上山打柴,半路失足摔断了腿,村长大人恰好路过搭救回村,因其父母都已过世,只好带回家细心照料着,这一照料不打紧,居然便成了一段佳话。
这位新晋且快要生产的村长夫人名叫丁香,人如其名,姿容娟柔,外朴内秀。至于村长大人,大家都只知道他姓李,这些年下来都是“老李”、“李大哥”地叫唤,却无人知晓他有一个曾经威震天下的名字——李牧白!
……
李村长家那位要生孩子,整个蓝玉村的村民们都喜不自禁,孩子还没出生,道喜的人倒是一波接一波,村里资历比较老的一群老妈子也是早早就来到村长家,不亦乐乎地忙着各种产前产后的工作。村里人朴实,只道是村长大哥干什么都行,但毕竟是个大老爷们儿,生娃这种事情那必须不能胡来,更何况老李哥的孩子那就是全村人的孩子,可心疼着呢!
好不容易忙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前来道贺的大家伙儿们招待了个遍,午后没啥事干,老李就像等着下人禀报喜讯的老爷一样,负着双手,站在自家后院发愣。
李村长家在离村口不远一处小山坡上,这处房子原本是村里一个老猎户的,当初他刚到村子里留宿之时老猎户已经不在了,他便一直住在此处,闲来无事伐些木材敲敲打打,早已经把房子重新搭建得有模有样。村民们都笑说他外来人见识就是不一样,一座破落房子让他改得跟皇帝住的皇宫一般。村民们压根儿就没见过皇宫,当然更没见过皇帝,但是幻想总还是有的,在他们心中,老李哥的房子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房子,村长就应该住这么气派的房子!
后院中间,老李负手站着,看着自己搭制的那一排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木头架子,看着媳妇儿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和几片风干肉,愣着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木头房子远远比不上皇宫气派,也知道这排木头架子不是用来晾衣服和挂肉干的,但这些都不是他正在考虑的事情。此时他心中有些不安,有些迷茫,迷茫的是不知道孩子生下来以后,路该怎么走,不安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安……
时已近暮,今日的晚霞似乎有些不太寻常,只见天上的云朵仿佛吸饱了鲜血的棉花一般,整个天空呈现着一片诡异的殷红色。
四五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喜讯仍未传来,老李内心里面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虽然老妈子们老早就告诫他不要去添乱,他还是忍不住就要转身往那处跑,而就在他刚准备动身的一刹那,一阵莫名的心悸传来,就仿佛九幽玄冥的一道霹雳划破长空,直接劈在了他的心上!
他霍然抬头,只见南方遥远的天空中一道红黑交加的异芒疾速闪过,这道异芒是何等迅疾,饶是他曾经叱咤风云,也只是将将举起了左手,拳头还未紧握,异芒便在他面前一闪即逝,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随着异芒闪逝,一声响亮的啼哭仿佛自天际传来。明明是真切听到的声音,对老李而言本该是能令他如释重负的声音,此刻不知为何却参杂着一些无法言喻的杂质,令他无法释怀,也迈不开腿。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丁香呢?她还好吧?”
老李正自恍惚,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前屋方向传来,待看到脚步声主人的神情,老李紧绷着的神经才终于略微放松了些。快步跑过来的那个老妈子明显是带着兴奋和激动这两种现在老李最需要的神情。一见老李,她扯起嗓子便喊道:
“老李!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呼……”老李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此时他才发现由于紧张而紧紧握住的左拳还高举在头顶,而赶来报喜的老妈子则满脸诧异地盯着他。他赶紧放下拳头藏在身后,冲老妈子尴尬地笑了笑,内心还有点发虚道:
“谢…谢谢你啊婶儿!你看我这紧张地,腿都还在哆嗦呢!麻烦你先去前屋照看着,我这儿活动活动就来!”
老妈子擦了擦汗说道:“老李呀!一个大老爷们儿,你看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前屋那儿你别担心,我这就过去,你看你刚才铁青着脸那样儿,可吓死我了,啊哈哈哈!你可赶紧过来啊,这刚生完孩子的妈,可最需要你了!”
“好咧!就来!”
看着老妈子匆匆往前屋跑去的背影,老李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藏在身后的拳头,拳头上一股淡淡的蓝光逐渐消失于内,手掌也恢复了往日粗糙黝黑的样子。
“我李牧白也曾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怎的今日如此不堪?看来这几十年过的确实太平静了些,有些未老先衰了吧!看来是得想个办法联系联系老友们了,看看有没有人比我还衰……”
老李心里暗自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脚下就要迈步往前屋走去,却只迈了一步就定在了原地。因为在迈步的一瞬间,他感觉身后离他方才站立之处仅三步之遥的地方,出现了一样绝不可能出现在他家后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