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安置的地方已经打点好了,谢珲没见到妹妹,便出来寻她。他自然也看见了,这城外难民很多,灾荒之下,人心难测,他担心妹妹的安危。
“阿宁,天晚了,怎么不回去休息?”虽然是夏日里,但谢宁生来有些体弱,总是手脚冰凉,天热时她便很苦夏,待到这几日时常下雨,暑热倒是消了,晚间却又凉的厉害,谢珲便用热水给她灌了一个暖手炉。
“哥哥,马车坐的久了,我出来走走。”谢宁接过手炉,对哥哥笑了笑。
“谢公子”,苏容舟又对着谢珲行了一礼。
谢珲早就看到他了,也听碧玉说了他的事,见他见他举止有礼,倒觉得妹妹想帮他也没什么。谢珲回了礼,便对他说:“快带着大夫去见你母亲吧。”
苏容舟也不再推迟,道了声‘多谢’,便带着大夫回了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
谢宁一时也不想回去,便拉着哥哥边走边说话,谢珲自然是都听她的,兄妹二人便又绕着营地散步。谢宁边走边把刚才和苏容舟说的话讲给谢珲听,谢珲听完也大为震惊,忍不住说:“他们怎么敢这般行事?如此下去,这难民得不到救助怕是要生乱!”
“这样的道理连我都懂,哥哥觉得他们会不明白吗?只怕是人心不足。”谢宁方才便想过了,赈灾官员敢这般阳奉阴违,定不是一人所为。如今在朝为官,也多得是党派之争,便是如父亲这般,也是被人归在周家这一派系的,只不过周家出过帝师,又一向是清流之家,大多时候保持中立,所以声望不显,大家对父亲的关注也就小了许多。像赈灾这样的大事,敢吞下这样大的一笔灾银,放任难民不管,此人背后定然有了不得的靠山,只不知这次来江淮赈灾的是谁?谢宁忍不住想,若是父亲没死,赈灾重任定然会落在父亲头上,这些难民也不至于······在谢宁的记忆里,父亲在关乎民生的大事上从来不会马虎。
“简直荒唐!”谢珲虽然只在自己的任上待了几个月,但之前跟在父亲身边也学到了很多,如今的官场,贪腐之风盛行,但像赈灾这样的大事,处理不好便会引起家国动荡,他们竟然也敢乱来,简直无可救药。
“哥哥,这些事我们如今管不了。城外难民虽多,但咱们干粮带的足,不如明早熬些粥水给他们,也当是为父亲积福了。”谢宁方才便有这样的想法,这些人一路逃难,又没得到救济,很多人都应该是饿了许久了,况且她转了两圈,也发现正如哪位苏公子所言,留在这里的多是老弱病残,他们带的有随行的护卫,倒也不怕这些人生乱,如此,能救一时便是一时,别的他们也帮不上忙,一口热粥却还是可以的。
“好,听你的。”谢珲一口便应下了。这些难民大多都是种地为生的农户,若不是实在待不下去了,他们谁会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故土呢,如此天灾,得不到救济,他们只能到别的地方谋生。
兄妹俩转了一圈,大夫便也诊完了,谢宁没有多问,让碧玉照着大夫开的方子去拿药。苏容舟再三感谢,谢宁和谢珲与他辞别,这才回了自家营地里。
谢珲一回去就吩咐人去准备明日晨间施粥的事,他们不能再这里久留,既要施粥,那就要早些准备,也好早点启程。谢宁听哥哥吩咐完便准备回去休息了,便在这时,方才看诊的大夫叫住了他们。
这位大夫姓赵,是谢宁离开生盛京时外祖母特意给她请的,一路上照看谢宁的身体,医术还是很好的,人也和善。谢宁见他请他们留步,便和哥哥一起站在原地等了等。
赵大夫走到近前,互相行了礼,这才说:“老夫方才给那位公子的母亲看诊,有两个妇人带着自己的孩子求我也给看看,那两个些孩子倒是没事,但······”赵大夫顿了顿,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说。
谢珲见他为难,便说:“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赵大夫这才接着说:“我听那两位妇人说,她们这一路上其实已经死了三四个孩子了,我便多嘴问了一句,她们说起初都是高烧不断,继而出了些疹子,后来便死了。她们的孩子这两日也有些发热,便想让我给看看,是不是得了同样的病症。”赵大夫看了兄妹二人一眼,这才又说:“如今大水刚过,洪涝之后常有时疫发生,我听她们的形容,症状倒有些像······时疫。”
“时疫?”谢宁听他说有几个孩子死了时就有所猜测,洪涝之后,往往是疫情横生,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赵大夫忙说:“小姐放心,老夫特意看了,那位苏公子和他母亲都未曾染上,他母亲是常年肺不好,如今又旅途劳累,身子便坏了,只能将养。那两位妇人的孩子也只是普通的受凉发热,并不是时疫。”
“您的意思是,时疫或许已经起了,但还未扩散?”谢珲也很担心,时疫这样的病症几乎是无法医治的,若真是出了时疫,怕是要出大乱子。
“公子见谅,老夫行医半生,但从没见过真正的时疫,只在书中看到过,那妇人形容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像,老夫有些担忧,所以才想着告知公子和小姐一声,请公子和小姐多多防备,若真是时疫,传染起来会很快。”赵大夫虽行医已久,但他一直在盛京行医,没见过真的时疫,所以也不敢确定,但症状实在是太像了,为了众人的安危,他不能冒险,所以思虑半晌,还是决定跟小姐和公子说一声。
“多谢赵大夫,我们会早做准备,您早些休息。”谢珲嘱咐人送送赵大夫,见赵大夫走了,兄妹俩都看向了对方,也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心惊。
“哥哥······”
“别怕,就算真的是时疫,咱们明日早上便启程,不会有事的。你早些回去休息,不要出去了,别怕,有哥哥在呢。”谢珲看着仰着头看自己的妹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他摸了摸妹妹的头,便嘱咐碧玉带她回去休息,夜间一定要照顾好她。
谢宁是有些害怕,毕竟是时疫,不是什么伤风咳嗽,能很快就治好,如今染上了时疫,几乎只有死路一条,赵大夫说这些难民里可能发生了时疫,若是一经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她和哥哥倒是带了大夫,但也没有能力阻止时疫扩散,如今,唯有传信给当地官府,希望官府能采取措施,防止时疫扩散,也只有官府能上报朝廷,早早防范。
谢宁躺在帐篷里,想起前世的种种,父亲身亡、大雨、洪灾,这些都还是如期而至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是否还是会如前世一般?
民乱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