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位霍三公子倒是好见识。”方才绿枝也守在一旁,霍景说的那些见闻她自然也听见了,绿枝和碧玉都是孤儿,被买回去后就一直跟在谢宁身边的,读书识字自然不在话下,也因主家有意培养,她们俩的见闻比起一般的官家小姐也是不差的,霍景方才与小姐的一番畅谈,绿枝也很是佩服。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霍三公子的确不凡。”谢宁对霍景的评价也很高,霍景方才讲的不仅有山川地理,行路见闻,甚至有一些朝堂格局。当今天下,士子们讨论朝局很是常见,但霍景见解独到,谢宁还是有些佩服的。
谢宁前世在周家时倒是时常听几位哥哥和舅舅讲朝局,但后来周家出事后她就独居庵中修行,只偶尔听闻一些大事,今生倒是有意了解朝局,也能参透许多,但那都是仗着前世的记忆罢了。
霍景此人,是个人才。
主仆二人回了院子,谢宁也不要绿枝服侍,让她下去休息,自己进屋了,。
今日在外头待得久了,有些疲累,而且本就用了些糕点,此时也不想用晚膳,她想先休息一会儿,晚些时候再去跪经。绿枝便告退了,看着小姐进了屋,便亲自去了后院的小厨房照看给小姐煎的药,待小姐醒来再用。
谢宁进了屋子,放下手中的团扇,便准备去床上躺一躺。
谢宁住的这间屋子不大,床榻在里间,和外间用碧色的帘子隔了起来,谢宁径直往床榻边走,刚迈过帘子,便觉得脖颈处一疼。
谢宁一瞬间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意识到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短刀,也闻到了身后的血腥气,她不敢动弹,她知道,动了会要命。
谢宁脑中转的飞快,这是什么人,要怎么脱险,难道是杀了父亲的人要杀自己灭口······谢宁的心跳的极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中只能匆忙问:“请问壮士要做什么?”
“别出声。”短刀的主人将手紧了紧,谢宁只觉得脖子更疼了,瞬间再不敢开口试探。
院子有守卫,谢家的护卫会些拳脚,但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辈,这个人能进来,还没惊动守卫,足以见他的功夫在守卫之上。若此时呼救,那肯定是自己先殒命,而且方才自己跟绿枝说要歇息,一时半会儿肯定没人会过来打扰。
现在自己的命就悬在身后这个男人的刀尖上,谢宁不敢赌,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
身后的人身上血腥味太浓,而且此时手中握着刀,呼吸有些粗重,谢宁猜测他是受了伤。
“我无意伤你性命,只是受了伤,需要再此养伤,只要你不喊人,我就放开你。”身后的人低声说完,谢宁便感觉到短刀松了松。
她没有武力傍身,且本就体弱,绝计不是这人的对手,所以她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身后的人果然松开了手,脖子上的短刀放了下去,谢宁大大的喘了一口气,一瞬间有些腿软,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手边的架子,差点坐到地上。
“过去坐着,不要试图喊人,我随时可以杀你。”谢宁不敢反抗,她不想死,这个人既然没杀她,听着也不像是与自己有仇怨,自己听他的话即可。
谢宁缓了一瞬,慢慢的走到了床榻边上,她不敢回身去看,只能僵硬的走过去。谢宁能听见身后的人也跟着自己走到了床榻边,她转身坐下,才看清了身后的人。
屋子的窗户关着,夕阳的光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正好打在面前的人身上。黑衣黑裤,脸上和头上也蒙着黑布,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他的左手握着一把短刀,谢宁知道那便是刚才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他的右臂上有一条约莫四寸长的口子,袖子都湿漉漉的,胸口也有一道口子在往外渗血,握刀的手指骨修长,却分外苍白。
谢宁知道,他应当是失血过多了。
此人身形并不是分外的高大,看起来像个少年人,但谢宁看不到他的脸,不敢断定。谢宁暗暗的打量他,知道他受伤应该颇重,呼吸都有些不畅,可即便如此,杀自己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是错错有余。
黑衣人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就坐在谢宁对面,一直防备着她。
谢宁坐了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这个人显然不是与自己有仇怨,应当只是来躲避的,而且也不像是个滥杀无辜之人,不然也不会留着自己的性命,他受伤有些重,也没有上药,若是不救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谢宁完全可以耗着他,等他晕过去,所以也没有一开始那般害怕了,甚至有胆量打量这个人。
谢宁方才心神紧绷,所以并没有发现,刚才她转身在床榻上坐下来,黑衣男子看清她的脸的时候,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僵了僵。
黑衣人坐在她对面,微微低头错开了她打量的目光,握着短刀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谢宁本是有些困的,方才受了这样一番惊吓,睡意早就没了,也不敢躺下,只能一直坐着。方才黑衣人的短刀划破了她的脖子,虽然伤口不深,但谢宁没怎么受过这样的皮肉伤,此时只觉得脖子火辣辣的,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忍不住吸了口气。
她依旧没有注意到,低着头的黑衣人听见她吸气的声音,身子都绷紧了一瞬。
又坐了一会儿,一直没人过来,谢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想着脱身的办法,便听见对面的黑衣人低声说:“有伤药吗?”
“有,在右边的阁子里。”谢宁以为他是自己受不住了,要找伤药,她看了看黑衣人手里的刀,没敢隐瞒。这间屋子不大,东西也不多,伤药的确是放在边上的格子里,就算自己不说,他有意找的话,也能找到。
黑衣人起身,在右边的格子里翻找,片刻后就拿着伤药和白布走了过来。
他没再坐下,径直走到了谢宁身前,谢宁有些害怕,只因他的手里还是握着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黑衣人割了一截白布,又倒出了些药粉在小小的竹板上,低声说:“抬头。”
谢宁很是惊讶,看他的样子竟是想给自己上药?
她心中不解,但也没敢反抗,微微抬头,把受伤的脖子露了出来。
黑衣人用受伤的右手把药抹在在谢宁的脖子上,然后又用白色的布条给她包好,最后有些别扭的打了个结,这才重新过去坐下。
谢宁是真的很惊讶了,这个人威胁自己,要在这里养伤,可他自己受伤很重,却没上药,反倒是找伤药给她用,若不是他方才还用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此刻手里也还握着那把短刀,谢宁差点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了。
而且······谢宁再次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黑衣人再次避开了她的眼睛,微微垂下了头。
谢宁现在已经没有刚开始那般怕他了,见他身上好像也没什么杀意,便大着胆子试探他:“壮士,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黑衣人垂着头没有出声,但也不曾阻止她说话。
“壮士,我家只是个普通人家,你若是犯了什么事,留在这里拿我做人质也没用,还不如早些······早些去逃命。”谢宁也只是试他一试,这人对自己行事也并不是凶恶异常,想必可以试着劝一劝,谢宁当然不指望他能自己去投官,只希望他早些离开自己这里,谢家本就风雨飘摇,谢宁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
“······”黑衣人还是没说话。
谢宁见他没什么反映,哽了哽,继续说:“我家无权无势,仅有些黄白之物,我可将其赠与壮士,供你行路用。想必你进来时也看过了,我这院里虽有护卫,但都没有武艺不佳,你留在这里,真的······”
“不必。”谢宁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黑衣人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谢宁说:“我不会伤你,明日一早我就走。”
谢宁本就看着他,此刻他一抬头就和谢宁的眼睛对个正着,谢宁一怔,轻声说:“你······你是······苏公子?”
谢宁终于想起来了,难怪,难怪,这个人她的确是见过的,她记忆本就很好,而且这双眼睛她记忆深刻。去年回乡途中她见过这个人,是那位叫苏容舟的少年。
“我······”苏容舟想要否认,但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幅打扮?你······”谢宁心绪都乱了。她记得去年见到他时,他还是个郎朗少年,虽然身处逆境,却也是勇敢坚韧,一心想要治好他的母亲。但眼前这个人,浑身血腥气,除了那双眼睛,再没有一处与去年那个少年相似了。
“谢小姐,我·····我有自己的苦衷,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苏容舟取下了头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