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陈昭。
在中原,在塞北,在关外,在南疆,在任何能够接触到波斯胭脂的地方,常常有豆蔻年纪的女孩从午夜的梦里喊着他的名字醒过来。有的人梦醒以后就忘记了梦境,还有少数一些人,反复回味着梦里的遭遇,失魂落魄,茶饭不思。其中还有更少数的一些少女,从此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境,梦见那个笑容温暖的男人,用清澈温柔的声音说,来找我,来找我。
那样的蛊惑,没有人能够拒绝。
没有人知道,当那些捕快到处张贴寻人启事的时候,当那些父母痛心疾首寻死觅活的时候,那些失踪的女孩,早已跋山涉水,风尘仆仆的投入到了孤烟城城主的怀抱。
陈昭很享受这种征服感。这些远道而来的姑娘带来了和沙漠不一样的空气,带来了他完全不了解的那个世界的各种见闻习俗,风土人情。
没有女人能拒绝他的胭脂泪,没有。
但是今天,三年来第一个拒绝踏入孤烟城的人出现了。
陈昭靠在城墙上看下去,一个瘦瘦弱弱的影子就进到视线里来。她像所有沙漠里的旅客一样,衣服上,头发里,都是有细沙的痕迹。身形瘦弱,背了一个有点脏的小包袱。没有看到武器,不像是江湖中人。没有看见任何首饰,也不像是大家闺秀。她倔强的站在城门外,站在阳光里,甚至不愿意往前一步进到城墙的阴影里躲避一下毒辣辣的太阳。
不管她。
城主扔下三个字,走下石阶,策马而去。
他一向是自信骄傲的,对于女人更是如此。
上午还是照常整理账目,他习惯让自己忙碌和充实。城中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每天出入孤烟城的名单,各大驿站酒肆的收入,城中那些小商贩的税收,这些让别人焦头烂额的数字,他却乐此不疲。
午后见了几个丝绸商人,晚上还是饮酒,唱歌,跳舞。
他喜欢忙碌,喜欢热闹。
酒意正酣,有人来报,白天城门口那个姑娘还是不肯进城,马上要关城宵禁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一想,才想起早上那个影子。
不管。
可是城主,这晚上太冷,看她穿的单薄,恐怕...
说了不管,没听见么!
他忽然没来由的有点生气。
这是第一个,来到了孤烟城外,不肯来找他的女人。
这种被拒绝的挫败感,是他十八年的人生里,没有体验过的。
第二天清晨的例行巡视,还是一如平常。再次从城墙上看下去,那瘦小的人影还站在前一天的位置,凌乱的头发垂下来,看不清脸。这样的形象,他见得多了,就有种见惯不惯的冷漠。
城主,这样下去,她晚上不冻死,也会饿死的。
不管。
第三天,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他还是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她还是站在城下,不退不进。
今天他停留的时间久了一点。
门口的守卫已经开始在劝说她让她进城歇歇脚,要见城主就进城来何苦在外面这样折磨自己。
陈昭靠在墙上,饶有兴致的看她怎样答复。
那女子没说话,却忽然转过头来,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是一张普通的脸,太过普通,放在人群里会被淹没那种。但是眼神犀利,不同那些来找他的女孩儿,她眼里没有疲倦,没有茫然,也没有迷恋。
陈昭。
他看见她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第四天,当孤烟城城主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早起,准备让自己的原则退让一步,亲自去城外把她接到身边的时候。
她不见了。
据说是,早上一开城门她就不见了。
她就像一阵从南方吹过来的风,明明记得她来过,明明感觉得到她给生命带来了变化,可是却找不到她出现的证据,风吹过沙漠上的脚印,擦掉了她所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