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一位复杂的女性。
她依靠自己的努力,从农村走了出来,考入了大学。在魔都做过IT,打过零工。赚到的钱都给了远在家乡的外婆。她小时候过的凄苦,长大后的性格强势之中,又有些脆弱。爱,是可以被消磨的。母亲说,之前她做的事太傻,现在她要远离那些会“吃肉喝血”的亲戚。母亲又有些蛮不讲理,因为她总有许多规矩,不如我在外婆身边过的潇洒自在。
直到现在,我才能稍稍明白,这都是母亲的一片苦心。因为想在如今的环境下生活,只有逼迫自己适应生活,适应社会,才能做好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母亲与我,发生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冲突。也许每一个生活在一起的人,都避免不了摩擦。即使是最亲近的亲人,也会有红过脸的时候。
小时候,母亲常用棍棒鞭策我。记得有一次,母亲在卫生间给我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边擦边温和地询问我:“你说,我是不是美女啊?”当时幼小的我回答她的话却出人意料。
“你不是美女。”
“那是什么啊?”母亲问。
“妓女。”我说。
母亲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并且“妓女”这个词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是从哪里学到的。但是,我的的确确说出口了。后来,母亲将我狠狠骂了一顿,用棍子猛地抽我。当时的我,眼里第一次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因为我不理解,为什么我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要这样对待我。
母亲无疑是有缺陷的,可我的缺陷更加明显。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进行的改变,小时的我被外婆的思想熏陶,把母亲视为“全世界最恶毒的坏人”。
周末,母亲好不容易可以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她想带我出去逛街。我非常不愿意,因为我发现外婆清晨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回乡下,我急忙起身穿衣服,想去追赶已经到楼下的外婆的脚步。
母亲走到我房间里,按住匆匆穿裤子的我,对我说:“毛丫,今天阿妈带你出去玩,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牛奶糖。”我没有一丝触动,脑海里只想着外婆要走了,我不要和阿妈在一起。她越摁住我,我越害怕。我穿好裤子,哭喊着跑到楼下,发现外婆在那等我。外婆说,是因为我哭叫的声音太大,她心里一揪一揪的,没有舍得走。
就连小时做噩梦被怪兽追赶,我梦中下意识喊的人,也是外婆。我大喊着:“阿朗,阿朗。”外婆从一旁惊醒,拍着哭喊着的我的背,把我从噩梦中唤醒。乡下的老年人,总有一套去除“邪祟”的法子。外婆把手掌放到我的额头,再从额头放到地上,嘴中还念叨着类似于“平安”“驱邪”等话语。如此反复三四次,我又支撑不住沉沉睡去。后半夜,也神奇地没有噩梦的出现。
外婆不在的晚上,我是跟母亲一起睡的。我的继父常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家中除了外婆,就是母亲。我又特别害怕我的母亲,是小孩子发自内心的恐惧。那天晚上,照常被母亲严厉的批评后,我睡着了。睡梦中感受到似乎有人在抚摸我的额头,而后把体温计放在了我的腋下。是母亲,母亲发现我突然烧了高烧,十分焦急。
那个时候,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二人。这个柔弱的女性,不知从哪儿获得的力量,把我从床上背起,靠着她的双腿,将我送到了医院的急诊部。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