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宁城,柳树街,陆府。
柳树街是宁城富贵人家生活的地方,坐落在宁城下河区,因为种植了很多柳树而得名。
整条街道的风格有些像南宋时期苏杭一带的建筑风格,远远看到有河流穿过城市,走在河边常常有微风随着杨柳的摆动吹过来,十分怡人。灰石砖互相拼凑的地面上长满了青苔,颇有意趣,街道上没有太多的行人来往,显得十分幽静安宁。
路的两旁零星坐落着一座座府邸楼院,端是十分气派豪华,一眼望去都便知拥有者非富即贵,宁城屈指可数的布商陆府就处于这条街中间靠后的一个地段。
从高处往低处看,陆府占地面积十分庞大,院落前后比邻,环环相扣。外观上酷似老式的北京四合大院和苏州园林的结合。
靠街一侧的墙面采用最好的青石料砖砌成。这种青石砖坚固耐用,不怕火烧,最难得是石料的剖面有股玉的质感,太阳照在上面丝光流转,半透不透,低调的同时带有一丝奢华,一看就知道是罕见的高级货。墙面粉刷细腻,青瓦白灰的颜色搭配让人感到舒服,整体看上去有种油画里高级灰一般的洁净感。
入夜后,陆府挂的灯笼亮了起来,每隔几人的距离就有一个灯笼,红色的灯笼将陆府的外墙照的亮堂堂,夜晚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宅子,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大门下站一排护卫,个个身强体壮,胳膊上能跑马的汉子,他们目不斜视站的笔直守着自己的岗位,如同军队例行禁止的纪律要求,管中窥豹,陆府的实力可见一斑。
屋内,热气腾空,香气扑鼻。这里的人们似乎也有吃火锅的习惯,还是重油辣的香麻口味。
正进门一口巨大的嵌入木桌里的铜制大锅映入眼帘,铜锅的底下有个小巧的炉子,炉子里核桃样子木炭烧得正旺。
不多时,铜锅内水便烧开了,红色飘着油汤的水面上下翻滚着沸腾开来,发出一阵噗呲噗呲的响声,一缕缕热气往上升起,房间里开始温暖起来。
整个屋子装饰得十分有格调,古人云,细微处见真章,无声出惊雷。大抵是这个意思。
往上看,家具和墙壁上装饰非常豪华,处处讲究,红桌木椅,无一不是用上好的材料制作的。朱红色的墙壁细微处还雕了一些精美的龙凤式样的图案,连用来包裹灯烛的纸罩上也用兔毫毛笔细细纹过,完美还原了古装电视剧中富贵人家的生活场景。
下方,这张装有铜锅的桌子占地很大,通体由上好的黄梨木打造而成,看上去十分厚重结实,够十人围坐而不显得拥挤。
桌面上,精致的陶瓷餐具上整整齐齐码着切好的牛羊肉,层层叠叠互相堆的好高,其他的瓜果时鲜更是应有尽有。
两旁来回走动不停上菜的仆人手脚不歇气,动作麻利的同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展示出了非常好的素养。
饭桌上,一幕兄谦弟恭的场面正在上演着。
一眼望去,围绕着大桌左右约有有十余人,好不热闹。但真正在吃东西的人不多,定眼一看,只有四人。分别是陆府的三位公子和一位千金,其余都是一旁服侍的仆人们。可谓是古代版超级海底捞了。
用餐片刻,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只见四人中一位年纪稍长的,身材中等,身着黄色布袍,做商人打扮的脸型较方的男子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男子先说了一句开场白。清了清喉咙,顿了顿。
“胜守如今也到了要分家的年龄,想当初哥几个年少一起玩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男子自顾自的说。
“唉,怪我,平日里父亲生意忙,大哥只能帮父亲打下手,兄弟几个没时间熟络感情,这是我这个做大哥的错,来,做大哥的先敬胜守一杯,今晚不醉不归。”
沉稳的声音从男子的口中传出,男子双手端起酒杯,举至与嘴唇齐高的位置,做出敬酒的姿态,动作干净有力,隔着桌子向对面的人遥敬了一下。
细细看去,男子的年纪大概是三十出头的模样,刚好迈过了青年阶段,收起了青春毛头小子冲动莽撞的气质,整个人越发的沉稳了起来。不管其真实内心的想法是怎样的,起码外观上看上去,显得十分可靠,让人信服。
“在理,虽然老三平时胸有韬略,不愿意同下我这个没本事的二哥交流,但如今要分家出去,便如鱼跃龙门,虎归山林,正是一展拳脚的时候,来,胜守,二哥敬一杯,希望你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我这个没本事的哥哥。”
一个有些刺耳膈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只见一名做风流才子打扮,身材猴瘦,一看就知道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青年弯腰端着酒站了起来,开口说着有些阴阳怪气的话。
单单只看样貌的话青年还称得上俊朗。穿着白色的锦缎长袍学士服,手上拿着一把长柄鹅毛扇子,正做做样子扇风。
可惜长期生活不律,严重影响了青年的健康和气质,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有些猥琐,此时正单手端着酒杯,身体来回晃动,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别人。
坐在青年一旁的,是一位面容较好,黑发黑瞳,扎着一头笔直的马尾,神情有些骄傲的少女。
少女的身材较同龄人相对高挑,身着黑色旗袍式样的衣服更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尤其是胸部的发育尤为突出,令人眼神很容易深陷进去,非常有魔力。
少女年纪最小,看着几位哥哥们推杯换盏的酒桌礼仪,没有理会,头也不抬的继续夹菜,火锅的滚烫热气熏得女孩小脸通红,看上去更添几分迷人姿态。
但无情的是,即使得知自己其中一位哥哥将要分家的事情,少女也无动于衷,玉手一伸,不停地从铜锅里捞着煮熟的肉片蘸着酱料放进嘴里,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总觉得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屑,不知是不是看的人产生了错觉,兄妹感情可能没有想象中的好。
路胜守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神情有些恍惚,穿越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设身处地生活在这古代富贵人家的圈子里,还是感叹世界的魔幻。心底无奈的苦笑,大家族内人情淡薄,枉若自己两世为人,这种逢场作戏的场合还是逃不掉。
四人是血脉相连同父异母的兄妹,父亲是如今陆家家主,宁城颇有名气的布商,陆文谦,就连官老爷看到都称一声陆老爷子的名望人士。
按理来说大家族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兄弟之间关系应该十分亲密才对。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管那个世界,家族越大,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容易变得淡薄,君不见自古很多富贵人家子女争夺家产打的头破血流的例子多不胜数,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路胜守也明白,这些所谓的“亲人”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众人中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名为陆贾才,为陆老爷与原配夫人所生。喻意是个做生意的人才。
但与名字不同的是,这位路胜守的大哥在经商一道只能算中人之姿,多年来跟随父亲一起经营生意,没有太多出彩的成绩,唯有一个稳字值得称赞,有时宁愿少赚些钱也要避免风险,常常被人嘲笑胆子太小,坊间曾有评语,陆府大公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陆胜守与其打教导不多,印象里是个不苟言笑,城府颇深的人。
旁边才子打扮,眼眶浮肿,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青年男人,正是路胜守的二哥,陆家二少爷陆思文,纨绔子弟一枚,但其母杨氏却大有来头,是宁城里有权有势的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
杨氏为人善于审时度势,精明强干,嫁给陆文谦后,短短几年内,就将原本一家只算小商行的陆记发展成宁城屈指可数的大商行。极受陆老爷重视,目前是陆府的掌家夫人,府上一切吃穿调度,佣人赏钱都归其管,放在红楼梦里,便是王熙凤一般的角色。
正因为有个厉害的母亲在背后撑着,陆思文平日极为高调,生活奢侈,眼高手低,看不起兄弟的陆贾才和陆胜守,经常夜不归宿流连与青楼和赌场之间,十足的败家子纨绔子弟一枚。
最后一位是小妹陆喜儿,同老二陆思文一样是杨式所生。作为陆府最小的千金,陆老爷与杨式皆把看做掌上明珠,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没有养成其哥一般各种恶习,但是一位眼高于顶的主子。
陆胜守平日里没少受两兄妹刁难嘲笑,即使是名字同音的地球上的路胜守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一看到两兄妹心里仍升起一股恶念。想必一路成长来没少受欺辱,怨念太深所导致。
“三弟这次出去后,父亲定会将几处不错的店铺地契交到你手上,正好靠这些店铺积攒些家业,你也该到成家了,早点有个家,姨娘去的早,她老人家在天上也希望看到你过的好。”
大哥陆贾才的声音传进耳朵,打断了陆胜守漂浮不定的思绪。陆胜守的母亲名为李氏,以前是一家青楼的红馆人,被陆老爷娶进门后,生下了陆胜守后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至今还会有人说陆胜守长得随娘,男子女相,黑色的长发刚刚齐肩。175的身高在男子中算中等水平,不上不下,身材偏瘦,眼神时常有些忧郁,文艺青年范,有些前世日式美男子的样子在里面。
“嗯。”
陆胜守回答到,原身体主人以前便是如此孤僻性子,不爱多话,大家也都习惯了,陆胜守不准备另辟蹊径,搞个性格大变,引人注目,还是按照以前的说话习惯来。刚准备开口略作一二答谢大哥的关心。
“嘿,还是做大哥的关心人,不过老三才刚接触这行,经验不多,说不得便是要亏的血本无归,不归请大哥帮忙把把关,多带带老三啊。”
老二陆思文一开口便有些绵里藏针的意味,表面是夸奖,后面不知道是什么。
陆贾才笑而不语,知道必有后招,静静地等着,看老二刷的什么把戏。
果然,话音刚落,老二陆思文紧接着又开口道。
“这宁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陆府大公子陆贾才,人的名树的影,稳字当头,别人说那是乌龟看天,缩头缩脑啊。有大哥出马,老三的产业是想亏都亏不了。”
刺耳的声音传来,二哥陆思文开口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打断了陆胜守的节奏。一旁对着的的大哥陆贾才面色如常,眼眉低垂,好似没有见过有人说话一般,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
陆胜守见此情形,眼睛一咪,心里玩味了起来。看样子陆府里老大跟老二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了。以前的这具身体主人太过孤僻,不愿意跟人接触,所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什么原因呢,陆家陆老爷如今年事已长,身体跟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接班人的问题已经提上议程了。两兄弟可能是争夺继承权,明里暗里不断斗法,连陆胜守分家前的宴餐都压不住火气了。
“呵,这跟我陆胜守有什么关系,上天既然垂青于我,穿越到这方世界来,让我再活一世。我就要摆脱这些麻烦理不清的关系,好好过我自己的生活便行了,不趟这趟浑水。”
陆胜守笑了笑,心中这样想着,学着以前原身体主人的说话方式,起身,语气僵硬地打了圆场。
“大哥二哥的心意我领了,两位哥哥都是我需要学习的榜样,今后要是有很多东西都要向两位哥哥请教,来,我敬了两位哥哥一杯。”
陆胜守说完后,端起酒杯喝了下去,也不管其余人的反应,开始向桌上的食物发起猛攻。
老二陆思文见其没有接腔,冷笑了一下,表情有点高兴,感觉自己占了上风,眉眼间都是小人得志般的样子,令人望之皱眉。
接下来的时间,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或明或暗地讽刺对方几句,一顿饭局就在这样没意思的交谈下慢慢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