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多雨的季节。
暴雨过后的太阳变得异常毒辣,莫非那落在大地上的积水都是老天的情人,所以被这原配恨不得狠狠地抽上几个巴掌。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十六分,不过这阳光依旧毒辣,对于绝大多数的早九晚五的人们来说尤其是一大考验。
林夏,并不需要加班的他,往常这个时候也已经回到家了。可今儿整个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却少有的安安静静地坐着,放空的眼神办公桌右上角书架上横放的蓝色文件夹上。这简易的小书架已经满当满当地停放好了的书中要数《喻世明言》和《醒世恒言》最为显眼,且不知道是由于这两本书恰好落在中间位置的缘故,亦或是这银白色与蓝色的文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请原谅我在此多说一句,对于发呆者而言,目光所着落的一切事物只是客观的存在,却几乎没有令其激起任何联想,如果读者也曾认真发呆过,便很能理解我所说的情形。而这呆已经持续了超过半个小时了,自下班前接了一个电话——普通日常的工作电话。
“回家。”
不确定这一想法是从脑袋瓜子里面冒出来的?还是由于外部环境刺激印入大脑皮层的?可任何一种呆,即便再如何认真投入,总是会被打断的——当第一个想法出现的时候。
林夏无所力气地抬下右臂,拾起空调遥控器,目光在遥控器上一瞥而过,未曾停留半刻,却已经娴熟地将空调关闭。晾在半空中的呆和托着下巴的手一同放下。起身,将早餐剩下来的包子塞入书包,关灯,带上门,林夏确确实实地想要回家了。
“6”,这是林夏办公室所处的楼层。由于整栋办公楼并没有电梯的原因,所以平日里上上下下就只能走楼梯。对于走出象牙塔出来工作且少有坚持锻炼的人来说,爬爬楼梯却也是一个不错的锻炼机会。可若一个不小心身体不适,亦或是情绪低落的时候,每一阶楼梯就格外令人厌恶了,好似故意刁难的寻事吵架的街头妇人一般——怕是哪个精神小伙也心生抱怨吧。
楼梯护手是木头加铁杆子做成的,木漆是红色的,或者说是暗红色更为准确些,毕竟就像对于绝大多数理科男来说口红的颜色都是一样的。
“跳下去会不会更快些?”林夏稍稍把目光往下护手之外,心想,“有病么?我!”
“有啊。”
“有么?”
“有吧。”一丝苦笑从林夏的嘴角边一闪而过。
有的人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有的人自觉得活着无聊,却心里怕死的很。而看得出来林夏便是这种人,要不然怎么走着走着却已经靠墙那边下楼梯了呢。
“那家伙又加班?”
走到四楼的时候,看见小刘办公室门还开着。说是林夏看到她的办公室门开着,其实也不是准确,严格来说,林夏是无法看到那办公室门是否开着的,不过依据瓷砖地板上的光线明暗却是不难判定出来这一点,特别是在这南北走向,两面都是办公室的狭长、幽暗的走道上。
“我来趁一下门。”林夏轻敲两下门,说道。
果然是小刘这家伙又在加班。小刘同学专注着手里的活,大体需要留下来加班的工作都是紧要的,所以并未搭理走进来的林夏,继续埋头干着。可设想一下,假如是读者您主动上前过去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完全不理会的话,正常来说尴尬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这情况却对林夏来说,完全没有的事情。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林夏对此习以为常,那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林夏不太正常。
林夏看了一眼正在专注干工的小刘同学,也未再打扰,只是径直且娴熟地打开放在小刘同学办公桌上的一盒山楂片,巧且轻地将一块山楂片抖出来落在刚打开放在边沿的盖子里面。毫不客气地连声谢谢也没有说,惯犯——绝对的。
办公室并不大,恰好放一张长椅,两张办公桌,三个文件柜之后便稍有些感觉没那么宽敞的感觉。当然拥挤倒是谈不上的,毕竟这办公室的面积大小是严格按照文件规定的。
“你咋那么晚?”小刘问,“还不回去。”
“俺下周休假。”
林夏把那拇指大小的山楂片抛入嘴里,便在旁边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吃包子么?”
才一屁股坐下来的时间,山楂片已经滑溜滑溜地滚进胃里面了,至于有没有嚼碎就只有胃知道了。而林夏说话间,已经把背包里的那个包子拿了出来,动作迅速得,迟一秒钟,包子便已经被掰成两半了。
“不用,我等会回家吃。”小刘停下手上的工作,看了下准备又吃包子的林夏,有少许的惊讶,这一瞬而过的惊讶好似春意十分的丝丝细雨突然落在脸上,少少的惊讶,下一秒便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哦,”林夏说,“那你别看着我吃啊。你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我的包子,我会不好意思的。”
“你这家伙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小刘心想,“而且我哪里有眼巴巴看着你的包子,气人。”
“哼。”小刘同学一脸鄙视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忙还未完成的工作。
而林夏也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包子,虽然嘴里满当满当地,两腮都鼓起来了都,却能奇迹地做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大概是归功于林夏吃饭的某一个小习惯吧,那便是嘴里满当,也合着嘴巴,细细咀嚼。
“小刘,关于‘死’你有想过么。”
林夏冷不丁地提到这么严肃的问题,着实令赶材料的小刘愣了一下,暂停了手上的活,望着有点不一样的林夏,原还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在她眼前林夏时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平静。无论是说话的平且缓的说话方式还是眼神,给小刘所能想到最合适的词汇形容,那就是平静。这种安静就好像忙碌奔波的行人停歇在树下,望着突然落在的一片落叶安静的慢慢的飘落下来,周遭安静地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眼角湿润般。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林夏继续说,似乎他在记忆里努力回想,寻找这个答案。
“应该是在我高中的时候吧,我在某一篇文章上看过这么一段话,说‘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不会被忘记,只是埋藏在记忆的深处,想不起来了而已。可人在临死的时候,那些记忆就像放电影般再次被唤醒,极快地再走一遍。
“就像某篇科学研究文章说的,人类所有的梦境,即便感觉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却也都是在人准备醒来的几秒钟之内完成的一样。
“所以有时候我常在想,那些已经想不起来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被重现?”林夏说话间无意中泛起的那一丝失落,犹如深信不疑的信念有一天却被证明是虚假的一样,
“可如果我说,被遗忘的事情真的已经消失不见了。人要死的时候其实可以很平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只不过意识并不像睡觉那样清晰,而是渐渐模糊。”林夏目光转向小刘,嘴角却还能憋出嬉皮赖脸的浅笑,即便左边眼角泛起泪光一滴,“你信么?”
“我不知道。”小刘不知道人要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眼前这个和往常不一样的林夏的问题,但如果是昨天那个敢在领导面前厚颜无耻的夸赞其他人靠才华吃饭,自己惭愧的只能靠脸吃饭的家伙,小刘原本可以回答信你个鬼。可现在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太阳将下的时候,那几片晚霞变显得格外晕美,红晕且美丽的晚霞怎能不多看一眼呢?就像又有哪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可以忍住不多看一眼那个自己偷偷喜欢的女孩子一样。而相比之下,室内的日光灯便显得亮敞了不少。
“啊哈,”林夏站起来,用力拍拍屁股,即便椅子并不可能有灰尘,但这并不影响他拍屁股的力度,而且脸上的那一丝丝多愁善感被拍落不见了,“俺走了,拍一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
“嗯,快点回去吧。”
“走了。”林夏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再看,一脸灿笑。
对了,小刘的全名叫刘怡虹,不过林夏总喜欢称谓朋友小刘同学。而小刘在林夏消失在长廊的时候,有种预感林夏那家伙好像发生了某些改变,可却没有想到的后来再也没见过如他这样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