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门带着干燥的热气喷吐到脸上,许逸飞心情复杂的再次迈出大门,踏向这个压抑的以灰色为基础色调的昏暗世界。
奴隶们一如既往搬运着那也许永远不可能搬完的零件,机械不知疲惫的拘束着所有违反规则的失智之人。死亡永远不会在这里缺席,但没有那份正义可以让死亡变得有意义。
在这里,机械凌驾于人类之上。许逸飞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一个机械主宰一切的世界,人类被当做豢养的家畜。
信息实在太少了,他急需了解这里的一切。否则迟早会在不明不白中死去。
抬头舒畅的吸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头顶上的拟态苍穹就连白天都灰蒙蒙的。完全感觉不到温暖和亮色。
那发着黄色光芒的“太阳”永远被一层灰霾笼罩,光线在灰霾的折射下投射到地面上,显露出灰红色的离奇色彩。
呲啦!
许逸飞用碎片在旁边的墙壁狠狠地划出一个“一”字,这是新生活的第一天,没有奴役,没有病症。暂时以一个正常的姿态探索新世界的第一天。
画正字来计时,就从今天开始了。
他将之前得到的,沉甸甸的泛着赤红光芒的矿石揣进兜里。那矿石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他的恐惧。
“这暖宝宝还挺好用。”
自顾自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奴役装置里都有这种东西。不过他有了想法,等到准备齐全,把大个身上的奴役装置拆下来。一定要留意有没有这种红色矿石。
如果数量足够,许逸飞有自信能弄出来自制暖气。或许能把房间里刺骨的寒意和钢铁的冰冷消除下去。
迈开步伐快速走向昏暗的甬道,这里也完美的体现了这座监狱一贯的德行——只要能省,绝不和你客气。
电力被有限的供应了,局限在微弱的几个关键处。天知道许逸飞是怎么把眼皮都快眯瞎了才看清楚那写成一团糨糊的牌子上写的东西是什么。
不过也是,看这里的样子,不如说这个提示牌或许都有点多余。
这是个三岔路口,三个歪斜的箭头上写着长度不一的符号。他仔细的端详了几番。
良久嘴角微笑…深沉的出了口气。
“特么的还是看不明白…”
对于选择岔路这种事情,男左女右这种方法太low了,而且人家中间不要面子的吗?
要使用高端的方法确定方向!
许逸飞心里有了主意。嘴里微吟规律的短句,手指来回指着。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就你了!”
朝一个他没去过的甬道撒腿狂奔,长长的走廊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安全。许逸飞跑动着,脚下一沉,嘎吱一声老旧金属断裂的嗡鸣。让他脸色难看。
噗通一下,年久失修的钢铁地板被踩断了,下面全是锈蚀的铁水。黏糊糊沾了满脚满腿。
许逸飞有点崩溃,还好他拔出来的早,似乎是刚才金属的断裂把什么东西带进铁水里。瞬发的强光带着霉味让他一阵后怕。
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一定要小心,低头看着自己那条被染成铁红色的运动长裤和报废的鞋子欲哭无泪。
裤子倒好办,鞋子没了…
算了,待会去哪里偷…捡一双吧。
走过幽深的拐角,前方的道路越来越阴暗,到最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这让许逸飞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或许应该折返回去。
“咕嘎…!”
在他稍稍思索之时,旁边传来细若蚊蝇的奇怪声音让他陡然警惕起来。将随身的锋利碎片控在手中,定了定神感知着声音的来源。
“咕…!呼啊!”
有点像是喘息困难的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但是黑漆漆的一片,许逸飞退了退,他可不想卷进什么危险里。
将兜里温热的赤色矿石拿了出来,借着昏红的微光照向附近。眼前一个削瘦矮小的人影让他猛然作呕,屏住呼吸不敢再有所动作。
——那是一个濒死的女人,脸庞已经变得灰黄一片,困难粗重的大口喘息着。瞳孔里的浓郁灰紫和身体上浮肿爆出的脓疱让他心惊肉跳。
不用想也知道她身边的黄色液体是什么东西。承受力稍差的见到这场面恐怕已经吓瘫在地了。
她艰难的喘着气,女人脸上的表情因为黄色肿瘤的压迫极度扭曲着,漆紫色的眼球盯着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傻笑。嘴角居然扯落下来一层黄皮,更显得诡异可怕。
全身黄色脓疱,这症状眼熟的很。
这…该不会自己最终也会…?
许逸飞心里大哀,伫立在原地看着这已经没救的女人。组织被这病毒高度同化,她已经无法称为人了,培养基这个名词会更恰当。
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擦拭干净的碎片沾染上这种病毒,许逸飞不想用碎片刺穿她的头颅给她痛快。
“抱歉,不小心打扰到你,请你自生自灭吧。”
低低说了这么一句权当安慰自己,许逸飞回头奔出这个昏暗的不详甬道。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似乎这个通道的尽头很可能就是堆放这病毒感染者的停尸房。
在三岔路口处他重重写下“停尸房”三个字,让汉字首次出现在这个异星世界。
看向另外一个通道,许逸飞深呼吸走了进去。
每一次踏入新区域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啊…
许逸飞踮起脚尖,这次小心翼翼的缓步前进,防止再次因为某个不坚固的钢筋而落入窘境。
这里的光线要强上许多,他能清晰的看到前方的道路。笔直的通道延伸到视野不及的尽头。隐隐传来令人不悦的敲打声。
尽头的钢铁大门挡住了他的去路,许逸飞打量了一下大门的高度。足足有几十米高,凭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翻过去。
试着把耳朵靠在门前听了听,任凭锯齿切割声和凿击声占满大脑。
这里就是那些零件的生产地…许逸飞微微思索。拿碎片在大门上刻画起来。却发现做不到,连白痕都划不出来一条。
“嘁,这破玩意倒是做的挺硬的。”许逸飞恨恨的踹了大门一脚,自己想要进去尝试破坏的念头被掐灭了。
还是得找到更靠谱的工具。
许逸飞随即回头,看到他背后的东西使他浑身发麻,恐惧促使瞳孔剧烈收缩。手指不自觉的攥紧碎片。
『嗡——!』
身上皮肤随着哨卫机械的靠近而传出焦糊的味道,体表隐隐被带上静电。噼里啪啦打的他有点心慌。
看来是刚才研究大门的时候靠近过来的,这里唯一的管理者。
漂浮在空中的漆黑机械,全身致密的利刃切割着空气,其正中心位置镶嵌着圆形物体,一闪一闪的发着红光。犹如眼睛般盯着他。让人产生这东西真的有生命的错觉。
正前方挂载轴承的平台上的四个黑洞洞的长管怎么看都不会是给他淋浴的…
更不要提它那背后延伸出来的诡异线圈了,一窜窜红色电光汇聚在顶端。让许逸飞升上一股浓重的窒息感。
许逸飞定了定神,调整紊乱的呼吸。
“咳咳,我就是随便逛逛。”
『嗡——!』机械没有因为少年的话而停下,发出苍蝇般的嗡鸣声,继续靠近着,发出刺耳的震鸣。
别怕,这东西不会有问题的。我之前…
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自己的奴役装置……没了!
完蛋!
要凉了!
大脑当机之时那机械眼球处发出一道光束照在他身上,随即停顿了一下。许逸飞此时纠结不已,他不确定自己砸碎了奴役装置,是否还能被这种哨卫机械所认可。
砸它丫的趁机跑?
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了,距离实在太近,没等跑远就会变成马蜂窝。
许逸飞带着绝望看着那离自己几百米远的钢铁甬道。
如果可以他真想飞过去。
抵抗就是自己找死,他可不觉得凭自己的身板就能破坏这东西。
只能期盼这全身都是武器的废铁没有这么智能,分辨不出来自己把奴役设备破坏掉了。许逸飞背后已经被汗液沾满。手上甚至渗出几滴血珠。
这短短十秒钟的等待仿佛比一个世纪还难熬,他多么希望这东西下一刻是径直离开而不是掏出更大的机炮给他打成筛子。
他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嗡——!』异星机械在扫描过后径直飘走了,目送这怪物远去。许逸飞喘着粗气,一屁股软乎乎的摊倒在地。才发觉手心隐隐刺痛。
万幸,没被识破。
果然机器就是逊嘛!
手脚并用连忙爬起,朝着昏暗甬道奔去。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把躯体暴露在这些机械怪物面前了,哪怕一次直面这黑洞洞的机炮都有让人抓狂的能力。
路上许逸飞瞥见不少材料,之前没有注意到,散落成一片浸没在四周的土壤中。包括一些支杆和他最缺的链接零件。
心思微动,将自己腥臭的外衣脱了下来,将那些东西都捡了上来。兜着这衣服继续一路狂奔,看起来有点滑稽。
看到死去的奴隶停在不远处,能闻到焦糊的气味,黑炭般的躯体让许逸飞有点不想靠近。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摸上尸体的那股糟糕感觉就想把手都给剁下来。
长叹一声,苦于压力,许逸飞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老人,从没被破坏的外表上来看。
脸上被岁月冲出一道道皱纹。死去时的表情很是痛苦,五官紧紧攥在一起。让他想起了脱水的鱼。
趁机械哨卫没有来,许逸飞连忙把这老人的衣服脱了个精光…绝对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背后的奴役装置果然还在,攀附在后背上不和谐的泛着蓝色微光。
许逸飞厌恶的用碎片狠狠捥向它链接的皮肤,被电击打的松弛碳化的皮肤很好切开。
随着碎片没入皮肤,很快就碰到了链接柱,许逸飞把过去被怪病和手术的痛苦全都发泄到了这装置身上。
眼神阴狠,使出全力砸向装置头部,碎片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砍向链接柱。
“铛!”许逸飞没有在意金石相击的锐音,连续的劈砍着。
少年恢复的还不错,手臂劲力十足,之前自己的奴役装置没拆成。在这里能好好的发泄一番。
链接柱很快就被砍的满是裂缝,隐隐有电弧闪烁着,同时许逸飞注意到身下的尸体已经被高温烤的熊熊燃烧。
心里怒气上涌,手中碎片又是狠狠一劈。
啪嗒!终是在外力的打击下,机柱的脆响宣告了奴役装置的终结。
“哼哼哼,你很喜欢烧人电人是不是啊?”
许逸飞把手里的铁块一下下抛上天空又接回来,戏谑的看着这之前还把他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小东西。
“丫的,回去就拿你垫脚,拆了以后扔厕所里!”
许逸飞正在这里愉快的出气呢,乐乎所以的抛着奴役装置,他的肩膀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碰,软乎乎的还挺舒服。
许逸飞下意识的扇开了那东西,不爽的撇了撇嘴。
“嗨呀,正爽呢,别来烦我!”
打完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
『嗡——?』
少年满是笑意的嘴角顿时僵硬下来,脸庞抽搐。
听到背后熟悉的电子合成声音,他总觉得有疑问的语气在这声音里…应该不是错觉。
苦涩的转过头去,漆黑菱形构造的机械哨卫赫然凝视着他。一门三转旋炮顶到了他的鼻子上…
许逸飞差点没哭出声来……
“呵呵呵,这不是我大哥嘛!你、你好啊,我、我…呃,就是随便拆着玩…”
对于手里捧着个对方的“同类”,一边跟对方乐呵呵打招呼这种事情…
真尴尬。
这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机械背后装载的条形镰刀有点忍不住甩过来的意思。
“咳咳,您继续忙,告辞!”
许逸飞将那奴役装置扔到衣服上,随手兜起来连滚带爬的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