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八年,春。
薄雨弄寒,斜照异晴,春意空阔,朗朗的读书声吸引着一个天青色长衫的男子驻足恻然倾听,天青色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瞥见那个嫣然微笑的女子。
掂掂扳扳,跳过南山,南山北斗,仰貉张口,四十弓箭,掠毛皮碎,青柱青梗,点点虎、独只脚!......一阵又一阵的读书声,俞寅恪心里渐渐柔和了,眉脚眼梢竟是笑意。
程寅恪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办公室,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先生抱着一摞语文走了进来说到:“程先生,今日是遇上什么特别的吗?”
程寅恪淡淡的笑着说到:“没遇上什么啊”
“哦,唉,程先生,我们宿舍来了几个年轻的女先生,学校准备组织一次文艺汇演,听闻程先生拉的一手二胡,几个年轻女先生就想来一段,不知程先生可否赐教啊”年纪稍长的女先生梅怡说到
“只是,你瞧,最近为了手中的这些报刊确实是抽不出时间来”程寅恪说到
“我找人给你解决这些报刊,你来帮忙指点一下,可否”女先生梅怡说到
“嗯,......”程寅恪无可奈何到
“程先生,这可是慰藉出征战士的,我们小女子既然不能去前线上阵杀敌,但也能为崭新的华夏略尽一份情义,还望程先生不要抚了我们这份情义哦”一个女声响起,那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微微转动的流眸,像极了那个侧立在黄白满天星下的她。
傍晚时分,程寅恪被梅怡生拉硬拽到礼堂,一眼就瞧见白日里哼唱童谣的女子,在晕黄的灯光下,眉眼清澈如水。
梅怡见程寅恪怔怔的盯着张筼,梅怡便喊到:“张筼,过来,过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校的大才子程寅恪,至今尚未婚配”
“程寅恪啊,这是我们德国留学回来的张筼,她的德语可是出类拔萃哦”梅怡说到
“梅姐,你瞧你,我的德语在程先生跟前简直是班门弄斧,不值一提,早在德国留学期间就听闻留学生们常常提及程先生,今日得于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张筼说到
“好,好,你们聊,我去看看那边,看她们准备了些什么”梅怡说着便走开了
程寅恪说到:“张筼小姐,一直在德国吗?”程寅恪说完才想起自己好像又说错了,如若她一直在德国,自己从未留意,那不是又如南儿所说,忽视了旁人的存在,便心下有些黯然,便不好意思起来。
张筼淡淡说到:“年幼时在申城受教,后来机缘巧合去了德国三年学习德文,听闻燕京大学求贤若渴便回来了”
“哦,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一般”程寅恪淡淡说到
张筼想起初来燕京大学时,就常听人提及程寅恪先生,说程寅恪博学多识,对革命有非同一般的见解,平日里最是忙碌,且又喜行不显,让燕京大学的女先生和女学生芳心碎了一地,以至于程寅恪的办公桌前每日都有仰慕着的书信,可程寅恪且充耳不闻,置之不理,今日一见还果真如此,但不曾想程寅恪竟然说像是在哪里见过。
“哦,是吗?”张筼失神到,只是觉得眼前这个人虽然五官清晰,轮廓分明,俊朗中不乏儒雅,只是听闻宿舍的旁人说,程寅恪不喜热闹,心境颇高,今日一见,倒是随和,还有几分故意攀谈。张筼瞧着俞程恪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向梅怡那边,天青色长衫明月流水在晕黄的灯光中荡漾开来。
第二日,晚饭后,程寅恪借着月光在漫步,张筼小跑一阵赶了过来:“听闻程先生的二胡拉的纯净飘逸,我也很喜欢音乐,能否指点一下”
“二胡是中国的古代音乐,跟很多音乐都有差别,特别是你们喜欢的古琴是截然不同的,二胡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似古琴那般能凑出天籁之音”程寅恪淡淡到
“但是纯净飘逸才是心之向往啊”张筼说到
程寅恪只是怔怔的瞧着那个慧黠灵动的眼神,嘴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张筼娇羞的低垂着头跑开了,跑了几步回头低声说到:“明日,还是这个时辰,我在这里等你,带上你的二胡”
几个女先生伴在梅怡身旁快速向礼堂走去,一个女先生说到:“怎么,这北平这么早下起雪来了”
梅怡说到:“哦,王小姐是南方人,没见过雪吧”
“是的,没姐,昨日还跟张筼说等下雪了去园子里撒雪去了,这今日说下就下了”王琦在一旁回到
张筼说到:“今日这么忙,再说这园子里的雪也都被踩脏了,还是明日一早再去园子里吧”
“哎,张筼啊,听闻你程俞寅恪今日走的可是十分近啊,是不是要请我们喝一杯喽”梅怡说到
“梅姐,你又拿我们打趣”张筼顿时脸红到脖子根,幸好冬日里衣服都穿的厚实,瞧不见颈部的泛红,但是脸颊却是红的可爱。
天青色长衫伴着细雪渐渐的近了,笑着说到:“梅怡,你们在说什么了”
王琦吐了吐舌头,瞧了一眼娇羞的张筼,梅怡笑到:“在以后不能背后议论人了,这我们还没说什么了,就被耳尖的人听了去了”
“哦,你们原来是在说我啊,说我什么来着”程寅恪笑到
“说你什么时候和张筼请我们喝酒”梅怡笑着说到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又是一年,窗外的雪铺了一层又一层,屋子里暖气管子滋滋作响,张筼头枕在程寅恪的腿边,手轻轻的抚着那个弹孔说到:“以后再无南儿消息了?”
程寅恪轻轻抚着张筼的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看,老大叫俞程南,这个就唤俞程若吧”
“只是你这腿,哎......”张筼淡淡说到
“无碍的”程寅恪说到
“前几日我联系了一个洋大夫,说让过去看看,说不准能在把子弹取出来了”张筼说到
程寅恪不自觉的回想起带着年幼的程望南前往意大利,把她一个人丢在巴勒莫,埃米太太因丈夫死在战乱一事耿耿于怀,常常半夜出现幻境,以至于半夜常常拿着一把除草刀去绞南儿的头发,埃米太太一直觉着只要把院子里的满天星都绞了,丈夫就回来了,可是她还是日复一日的绞,又日复一日的种,可苦的南儿了,那时年轻一直不能释怀他父亲,所以对他也不曾友好,直到她长的与姐姐一般无二,才恍然,有了埃米太太的事情后,南儿说什么也不自己一个人睡觉,总是缠着要跟着一起睡,程寅恪想起这些嘴角不免浮现淡淡的笑意。其实轩辕应宸朝他开枪,她拼死的护着,眼中是那般纯澈。
那日在芝加哥听见苏南地区有南儿的消息,连夜启程回国,等赶到苏南,瞧见一片废墟之中并无半点南儿的影子,只是发现了那个待在黄先生身边的男子,虽是淡淡一瞥,但那男子当时浓浓的书卷气让那时的自己颇为意外,那男子虽是低眉垂手侧立在黄先生旁边,却是一脸柔和平静,与身边的愁眉不展和满腹心事大相径庭,当时只听见身穿墨绿色军服的男子说到:“这是革命党孟清书”,后来自己也暗中调查一番说是轩辕军接到密信说是苏南有大量革命党活动,就立马抽调人马赶了过来,却只发现了一具男子尸首,便败兴而归了,那个穿着天蓝色洋群的女子在长满满天星的院子里来回奔跑着,时不时侧头瞧着独坐在院落里自己,又时不时的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小舅,小舅,来抓我啊,程寅恪淡淡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