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华清和睡到了自然醒。
看看窗外,已经日照三竿。
华清和立刻清醒,一拍手道:“哎呀,睡过了!我还答应照顾师父呢!”
慌忙起身穿衣,去准备午饭。
正穿衣时,忽然发现床边有一张叠放整齐的纸条,还有一把合上鞘的短匕。
“这不是师父经常削竹子的小刀吗?”
他拿起短匕,发现竟然拔不出,他放在腰间再使力,还是拔不出,仔细一看,鞘口也没胶水粘合,怎么会拔不动呢。
华清和放弃拔刀,看向纸条,忽然想起什么,他心惊胆战:“师父不会留书告别了吧!”
“师父,师父!”
他即刻呼喊,见没人回应,他吓呆了,立刻打开纸条。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华清和刚读两句,就面露困惑,他呢喃道:“这不是杜先生的饮中八仙歌吗?”
“师父留这首诗给我干什么?”
想了半天也搞不明白。
他收起纸条,拿上短匕,立刻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先是进了师父的卧房,发现行李衣物,以及师父一直没有动过的长剑,都在原位,他放下心来。
走出茅屋,他想起昨日自己下地拿来的蔬菜,便要去淘米,准备生火做饭。
刚进柴房,发现什么都已准备妥当,地上放着一碗洗好的大米,他立即明白,师父应该去捉鱼了。
“怎么师父不让我做饭了?”
他把饭蒸上以后,便到院子里躺着等待师父回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野老果然提着两条鱼回来了。
“师父,还吃鱼啊!”
野老哈哈一笑,说道:“吃鱼补脑,可以让你文思敏捷,出口成诗。”
这话半带着玩笑,半带着真理,让华清和无从反驳。
他也开玩笑语气回道:“那真是多谢师父了,怪不得前些天师父带着我江畔寻花,只一上午就能连写七首绝句。”
野老没再闲聊,发现华清和手里的短匕后,他便问道:“我留给你的纸条,看了吗?”
华清和听到师父提这个事,他头一昂,摆起款来:“师父,这首诗我早去年就背过了!”
野老哦的问道:“那你可知道这首诗写了什么?”
华清和眼皮轻翻,随意答道:“太白公和七个酒鬼。”
野老哈哈大笑,笑的太急,反而咳嗽起来。
“师父您没事吧。”华清和慌忙问道。
野老左手一举,他收敛笑容,脸上红晕逐渐消退,他问道:“你为何说是太白公和七个酒鬼,而不直接说八个酒鬼呢?”
华清和轻笑一声,说道:“因为其他人我不熟啊。”
野老看着八岁的华清和说出这话,他又想笑,但他憋住了,微笑道:“那你和太白公很熟?”
华清和脸红起来,他不好意思道:“只是我对太白公熟啦。”
野老看着扭捏的华清和,笑道:“如有机会,我让太白公也熟悉熟悉你。”
华清和瞪起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十分清澈,他问道:“真的么?”
“那还有假!”
“太白公可是我大唐的一颗璀璨之星,师父真有本事介绍我给他?”
野老没再多聊,他咳嗽两声,正色道:“不多扯了,你说下这八个酒鬼的名字给我听听。”
华清和想了下,道:“那我就按顺序说。”
野老坐了下来,嗯了一声。
“第一句说的是四明狂客贺知章。”
“第二句是汝阳王李琎。”
“第三句是左相李适之。”
“第四句是齐国公崔宗之。”
“第五句是苏晋。”
“终于到了这句,第六句是我的偶像,诗仙李太白!”
野老赔笑,并未说话。
“第七句是草圣张旭,我大唐三绝之一。”
野老点了点头。
“最后一句是布衣名士焦遂。”
听完华清和的简单介绍,野老问道:“你可知道大唐八大派系?”
华清和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诗派,道派,佛派。”
“这只是我大唐比较常见的三种派系。”
“那其余五派分别是什么?”
“酒派、茶派、舞派、书派、琴派。”
“还有这么多呢,竟然有琴派,那我爹爹是制琴的,他是不是就是这派的。”
野老摇了摇头道:“你爹爹只是制琴的,琴派却指的是弹琴的乐师。”
华清和明白了过来,他笑道:“怪不得我钰哥说爹爹制琴技艺天下第一,琴却弹得不咋地。”
野老哈哈一笑,接着问道:“先不提这些派系了,你可知饮中八仙,分别有何爱好?”
“不是都爱喝酒么?”
野老嗯的一声:“喝酒只是一方面,他们八人共同爱好很多,我刚问的不准。”
“应该这么问,他们八人各自让其余七人没法比的地方在哪,你知晓吗?”
华清和立刻回答:“我知道有两个,太白公的诗,张旭的书法。”
“诗派、书派,就此而来。”
华清和惊道:“什么,诗派是这个时候才提出来的?”
野老点了点头。
......
“那其余六派呢,道、佛总不是那会才提出的吧。”华清和张大了小嘴,难以置信。
“听我讲给你听。”
野老点了点头继续道:“这场酒会是在二十一年前的长安举办的,在这之前,道、佛两派是古已有之的。”
“但是贺知章老先生不仅诗写得好,而且早就开始修道了,于是他只是代表了道派,但并不是提出。”
“苏晋崇佛,和贺先生一样,只是代表了佛派。”
“但是其余的,诗歌、饮酒、书法、乐舞、弹琴、品茶,虽然也是早已有之,而且很多人都借此修行,但从未有人将这些派系正式提出来过。”
“于是乎,李白提出了诗派,张旭提出了书派。”
“焦遂口吃,喜饮酒,好喝茶,每每饮酒喝茶完毕,都能高谈惊四座,于是他提出茶派。”
“崔宗之倾慕公孙大娘,他曾和公孙大娘学过剑舞,所以他提出了舞派。”
“李琎好音律,又称酿王,而他总不能一人占两派,于是他把酿王的称号送给了李适之,自己提出琴派。”
“李适之最后得到酿王称号,他提出酒派,随后他罢相,倾尽家产,在南方创立了酿王谷,吸引了无数豪饮之人。”
华清和听完这些故事,惊叹不已:“原来这些派系早已有之,只是一直没人正式提出。”
野老点头道:“不错,但是到现在还有很多派系,有人修行,却无人提出。”
华清和奇道:“都这么多派系了,还有没提出的?”
“这世界修行方式太多了,多见的如下棋、绘画、医术等,少见的甚至如兵法、纵横、策略、算术、占卜等等都没被提出。”
华清和听完目瞪口呆,这都是他闻所未闻的。
等他缓过神来,他笑道:“师父知道这么多,怎么不自己提出来。”
野老哈哈笑道:“这些浸淫其术多年的人都不愿提出,我哪里敢冒他们之不韪。”
“他们为何不愿提出?”
野老推测道:“我想是还没研究透如何跨境吧。”
华清和咦的一声,问道:“诗派学诗只能晋级,不能跨境,难道他们也和诗派一样?”
“我想应该是这样,不然不会没有声音的。”
华清和不禁问道:“那我们诗派跨境的秘诀,不是学诗,到底是什么呢?”
野老笑着叹道:“清儿,你每每问我,可都是言必有中,入木三分啊。”
“怎么了,我难道不该问这个?”
野老端起水杯,润了润嗓,正色说道:“马上开饭,我给你简单解答。”
“其实自古以来,除了道、佛,其他所有派系的发展都很散乱。”
“我不清楚道、佛两派的跨境奥秘他们参悟出来没有,但是其余六个派系,还有那些没有被提出的派系,他们即使有人自然境界修到了天境,但其实大多是误打误撞,并不知道具体的跨境秘诀。”
“即使是提出这六个派系的六人,他们有人天境,有人水境,但他们只是提出,也不一定真正参悟每种派系跨境的奥秘。”
“你问我诗境的奥秘,我更是不敢明确回答你,因为我也没有完全参透。”
华清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师父一直不说,看来只能靠我自己摸索了。”
“不过我可以给你引导。”
华清和立刻问道:“那师父先告诉我,自然境界,天境,水境,是什么?”
野老想了下,回道:“其实这很多境界,看似杂乱,实则十分规律。”
“有什么规律?”
“自然境界,是道派创立的,道祖老子将自然境界分成了地、山、水、天四个境界。”
“这四个境界有什么厉害?”
“这四个境界正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什么关系?”
“是人与自然的交流,境界越高,就越能控制自然之力。”
“自然之力是什么?”
“这是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取之自然,归于自然,我们作为凡人只是借用。”
“原来如此。”华清和醒悟过来,然后他立即问道:“这四个自然境和诗派的四个境界有关系吗?”
“有,我先说创立这四个境界的道派,道派敬畏自然,他们不敢直接把这四个境界拿来自己使用,于是他们创立了道境,分为清、虚、玄、妙,分别与地、山、水、天四个境界相对应。”
华清和立刻明白,他叫道:“那我们诗派正好平、上、去、入,是不是也对应这四个自然境。”
“说的对,不仅是诗派借用了道派建立的这一套完备体系,连佛派和其余五派都是如此。”
华清和笑道:“那道派的人不是觉得我们是小偷?”
没想到野老点了点头:“道派之人的确瞧不起其他派系,尤其是诗派。”
华清和惊道:“这是为何?”
“诗歌自古有之,诗人是数不胜数,而大唐更是一个诗歌的国度。”
“自隋末以来,很多年少有为的大诗人,他们一扫六朝的萎靡遗风,先是陈子昂‘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和初唐四杰‘王勃、卢照邻、骆宾王、杨炯’,后有王维、孟浩然,再到现如今的诗仙李太白等等。”
“他们如同一颗颗璀璨耀眼的明星,点亮了这大唐的夜空。”
“于是乎,诗派一经提出,无数诗者崛起,顷刻间就成了大唐最为磅礴的派系。”
“可以说是,力压群雄,勇冠三军。”
“更有甚者,诗道兼修,诗佛兼修,诗书兼修,诗酒兼修等等,诗歌无处不在,诗者无孔不入。”
“六大派系,尤其是诗派,狠狠撼动了传统两大派系的地位,特别是道派,道祖老子俗名李耳,与我大唐国姓相同,于是道派历经大唐皇室近二百年的推崇,已是我大唐最受欢迎的派系,因此,诗派的崛起惹了很多单纯修道的人。”
“最后终于爆发冲突,十多年前诗、道约在茅山,打算以武力较高下,但打到热闹时分,太白公从天而降,化解了两派危局,后来两派虽仍旧互相鄙视,嫌隙不断,但如今天下大乱,两派又不得不齐心协力,保家卫国,便没有再出现大的纷争,至于其余派系,人员散漫,兀自慢慢发展。”
华清和听完,如醍醐灌顶,内心中波涛汹涌,久久不能释怀。
过了许久,他如梦初醒,怔怔叹道:“原来我诗派,如此瑰丽,伟大,真是让人心潮澎湃。”
忽然华清和想到一个问题,他即刻问道:“那我这个劲走,是什么?”
野老哈哈一笑,解释道:“清儿,为师很饿了,要不下次讲?”
华清和好奇心甚重,此刻他只想一股脑了解完,于是缠着野老,不停撒娇。
“好好,我长话短说。”
华清和嗯嗯两声,一脸期待。
“自然境分为地、山、水、天四个境界,每个大境界下又细分为三个小境界,一共是十二个,俗称武境。”
“水境、天境离你太遥远,我讲下地境和山境。”
华清和不住拍手:“好好好。”
“地境分为行路、劲走、疾尘,山境分为攀山、越岩、无碍。”
“分别对应诗派平境和上境的初期、中期、末期。”
华清和有些奇怪,问道:“这几个境界的名称,总感觉是行动力的提升。”
野老点头笑道:“这几个境界的名称也是道派起的,他们以踏虚为模板,把它几个不同时期的表现,分成了这十二个小境界。”
华清和忽然问道:“那羽化是哪一境?”
野老笑道:“你爹爹都不愿告诉你,我也就不违背他的意愿了,反正我和你说的这几个里面没有。”
华清和一回忆,的确没有,他只好作罢,便问道:“哪一境的踏虚可以飞起来?”
野老回道:“我之前讲过,天境,乘风。”
华清和一想,就感觉好遥远,于是他又问道:“那我如何知道自己晋级了呢?”
野老没有直接作答,只是指了指华清和的腰间,道:“你看到我给你的小匕没有。”
华清和拿出小匕,说道:“在这呢。”
“能拔出多少?”
华清和立刻使力,但那小匕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他放弃拔匕,摆手摇头。
“每个武境再细分三级,我做成刻度印在小匕的刃身上了,而且是以你现在劲走一级为原点,你一点刃身都没拔出,那就表明你现在还是劲走一级。”
华清和立刻明白过来,他即刻问道:“那这把小匕的终点是哪一境?”
“这是我贯全力印上去的,每个武境的位置我都写了小字,每两境之间又有两道刻度,终点正是我现在的武境。”
“师父现在武境是哪一级?”
野老哈哈笑道:“等你完全拔出那一天,不就知道了?”
华清和还想在问,但是野老已经起身,只听他说道:“饿死为师了,吃饭!”
“那饭后再聊?”
“不了,饭后我教你别的。”
“什么啊?”
“剑法。”
华清和登时来了兴致,他没想到师父还会剑法,兴奋无比:“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