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东厂将手里的事物交接给吴公公,明天起就不要再去东厂任职了。”
周念君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着穆唯平不欲多说的样子,所有的疑惑和不解都忍了下去。
“微臣,遵旨!”
这么多年,周念君第一次揣摩不出穆唯平的心思。
人人都说君王心思难测,但是他们从小认识,周念君又在他身边当了那么久的伴读,对穆唯平的想法可以拿捏住七八分,而这一次让他将东厂厂公的位置交出去,却毫无预兆。、
当周念君回到东厂,将手中的事务一一安排下去的时候,吴公公也来到东厂接手。
周念君和吴公公两人都是自小在穆唯平身边伺候的人,说起来也算是情谊深厚。
如果不是周念君当年把他从冰冷冷的湖水中捞出来,怕是他早就成了地下三寸的一具白骨。
吴公公听着周念君公事公办的交代一干事务,对于这个对自己多有照拂的男子有些愧疚:“督主,此事我真的不知。”
周念君抬眼看着他:“别叫我督主了,你以后才是这东厂的九千岁。”
“我……”平时巧舌如簧的人面对真诚的周念君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
至于吴公公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于周念君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毕竟早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
在周念君以往的记忆中,穆唯安绝对不是偏听偏信的人,性子虽然谨慎,但为君多年难免有些傲气,做了决定一般不会轻易动摇。
这次做了这样的决定,应该自有他的考量,作为臣子,只需要相信他便是。
除了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些许震惊,周念君便没有再生出其他的情绪,甚至有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周念君再也不用维持着一副虚假的面容,做了东厂厂公两年有余,他都快忘了真正的周念君是什么样子了。
穆唯安曾经许诺他的自由,阴差阳错之间竟然梦想成真了。
想到穆唯安,周念君脸上的笑容真心了很多,看呆了一旁的吴公公。
周念君给人的一贯印象是清冷的,就像高高的雪山,虽然好看却充满危险。
而真心笑起来的他,仿佛林间流过的清溪,天上漂浮的云朵,干净而虚渺,美得有些不切实际。
吴公公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将那件事告诉他:“督主,皇上最近并没有一丝反常,除了……”
周念君不是愿意难得糊涂的人,相反他并不喜欢事情脱离控制的感觉,看着吴公公纠结的面色,只怕是猜到了几分。
“只是如何?”
吴公公一咬牙,还是不忍心欺瞒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除了那天和长公主在御书房单独待了近半个时辰,之后皇上的情绪好像有些不稳。”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是皇上和长公主两个人虽是亲生兄妹,但两人感情着实不算亲厚,而皇上虽然想亲近这个妹妹,可惜长公主总是冰冰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
而那日长公主从御书房出来之后,皇上的情绪便很是奇怪,吴公公也说不出来的奇怪,像是有几分欣喜,有几分担忧,甚至还有几分愤怒。
周念君听完吴公公的话,陷入了沉思。
那日穆唯安突然说心悦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莫不是长宁真的伤到了心,一意孤行要和他撇得干干净净?
但是很快周念君推翻了自己的猜想,不!他了解长宁,她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算了,究竟原因如何,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查。
第二天早朝,当皇上宣布免了周念君的职之时,百官都感到不可思议,堂堂东厂厂公,天子近臣,说罢免就罢免,在京中做官可真是福祸莫测,如今皇上做事越来越难以捉摸。
而不少和周念君有过节的人心中暗爽,被撤了官职的周念君还不任由他们捏圆搓扁,真是只要坚持的久,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有被贬下凡间的一天。
可是这些人心中的欢喜还没来得及消化,皇上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让周念君明日到大理寺任职,职位是大理寺卿。
比起权力虽大,但连官阶都没有的东厂厂公,这大理寺卿可是正正经经的三品官。
比起臭名昭著的东厂,大理寺乃是真正意义上掌管大盛司法的地方。
东厂行事尽管嚣张,却拿不到明面上,而大理寺背靠大盛律法,掌管官员一切案件。
这朝前有刚直不阿的御史大夫齐广,后有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大理寺卿周念君,旁边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东厂,让那些有小心思的官员进退维谷。
许多刚刚暗喜的人现在气得呕血,难怪周念君一点惊愕表情都没有,原来早知道皇上对他是这样的安排。
有些人想出来阻挠,被穆唯平一句“朕意已决”堵了回去。
大盛朝廷从今日起算是正式形成了四方实力相互掣肘的局面,一是丞相秦之乐,二是太尉江和,三是御史大夫齐广,这最后便是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卿周念君。
不过这四家当中,还是丞相更为势大,毕竟前朝掌管户工吏三部,后宫有国母秦之乐。
周念君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如果说昨天吴公公的话让他有所怀疑,那么今天皇上将他调为大理寺卿一事便是将他的猜测证实了七八分。
除了穆唯安,整个大盛不会有人能轻易动摇皇上的决定,也不会有人如此为他考虑。
等到下朝,周念君强忍不耐应付完那些虚与委蛇的官员,步履匆匆到了御书房,求见皇上。
刚刚下朝的穆唯平回到御书房,椅子还没坐热,就听到吴公公禀报周念君前来求见。
给自己到了杯凉茶,压了压火气:“宣!”
周念君走进来,跪下来一板一眼的行礼:“陛下万福金安。”
穆唯平已经猜到了他所为何事,仍然装傻:“爱卿有何要事刚刚在殿上不能说?非要下朝来见朕。”
“臣想问一问陛下,今日之事和殿下是否有关?”
穆唯平看着他永远没有波澜的俊脸,突然觉得异常的烦躁,很想不顾礼仪体统狠狠地揍他一顿。
理智阻止了他的冲动想法:“爱卿何出此言,安安如今还在明华县,此事同她有何关系?”
听到这一声“安安”,周念君猛然抬起头来,看着穆唯平咬牙切齿的表情,心中再也没有一丝疑惑,真相就是如他猜测的那样!
皇上这般称呼长宁,必然是两人之间已经冰释前嫌,至于咬牙切齿,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长宁的事。
按照穆唯平护妹狂人的性子,能忍住到今天没有发作,还给自己安排到大理寺,只可能是长宁的缘故。
“陛下不必否认,臣已经猜到了。”
明明往日最是喜欢周念军的敏感和冷静,怎么今日听到他这般应对安安的事,穆唯平就是忍不住的生气。
开口就是尖酸地讽刺,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爱卿这般会猜,怎么就没猜到安安的心意?!”
天知道穆唯平听到穆唯安和自己说她心悦周念君时的有多么惊讶,又听到周念君拒绝了她的表白,内心是多么愤怒,恨不得不管不顾下旨砍了这个眼盲的男人。
他这么多年用心护着,甚至因为怕连累都不敢靠近的妹妹,文武双全,国色天香的大盛镇国长公主,论哪一项是配不上他?
千防万防,侍从难防!好好的妹妹怎么就喜欢这个冷心冷清的男人,这些天每每想到这件事,都恨不得把他流放到南疆,一辈子都别回来,省得碍他的眼,伤他妹妹的心。
听穆唯平提到穆唯安,周念君的云淡风轻终于难以维持:“臣,有罪。”
这件事情,终究是他亏了穆唯安。
穆唯平冷笑了一声,干脆连爱卿也不唤了:“你何错之有?不过是眼盲心也盲罢了!”
周念君对穆唯平所有的愤怒照单全收,一声不吭。
穆唯平觉得十分憋屈,打不得,骂没用,总不能真的把他流放了。
若是哪里委屈了他,让安安知道了,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妹妹怕是又该生自己的气。
看到他那个木头样子,只想赶紧把他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你怎么还不走?等朕亲自送你吗?”
周念君看穆唯平的火气消了一些:“臣来此只想问问,长公主殿下是怎么说服陛下的?”
穆唯平再疼爱穆唯安,终归还是一个皇帝,断不会因为穆唯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他从东厂调到大理寺,不顾朝堂的安稳和众臣的意见。
穆唯平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无奈于穆唯安的不争气。
明明什么样的男人得不到,偏偏一根筋吊在这棵歪脖子树上,还偏偏当个宝贝,小心翼翼稳着护着,就想等这棵万年铁树开花。
穆唯平将事情半真半假地告诉周念君,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心里都是痛快。
活该,知道安安是多么好的女子了吧,朕一定给她安排一门极好的婚事,再给你赐婚一个连安安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的女子,让你后悔一辈子!
周念君脚步飘忽地离开御书房,脑中不停地回想着穆唯平刚刚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