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湖上一叶缓缓向前划去,身后的柴桑城鼎沸。船尾的渔翁慢慢地挥动长篙,在平静的水面上推开一道涟漪,船头一个白衣少年良久地矗立着,在镜子一样的湖上投射出一个绝美的影子,清风不知道的是一场风暴正降临,而他不幸处在了整个风暴的中心。离开并不意味着结束,他还是没有完全理解凌虚子在空云山上的十年意味着什么。
小泽湖周围水系交错,那渔翁尽挑些小的水道,在那些芦苇丛生的边缘穿过,一路来却也没有遇到一个人,想来是那渔翁故意为之,清风也没有说什么。行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的样子,船头的清风远远看见了一个房舍七八户的渔村,散落在一条小河旁,多是些简单的高脚的瓦房,也有些草木覆盖的小屋,那些房舍木质结构大底在湿热的雨天里受了些腐蚀,看起来有些弱不经风。清风凝视这些房舍不语,清风没有见过这么破败的房舍,在山上的时候竹屋也比这亮丽,柴桑城里,林家子湖轩那些更不用说了。
“小郎君,这破败了些,”那渔翁看清风凝视不语的样子道,;老渔翁自然知道清风缘何而不语,“唉,我们这些野人居所,比不得国人,”也人就是在野之人,大抵是城外的人,国人自然是指城郭里的居民。
“老丈无妨,”清风摇了摇头,“却是何以不到城里去住呢?你等贩卖些鱼虾,不也方便些吗?”这地方虽然说离柴桑的城郭不是很远,却是一天来往一趟费力得紧。
“我们这些还好些,有些破烂的房舍可以避雨,”老渔翁对于清风的话很是理解,也知道清风这种没有见过的人的无知,“倘若去城远些,有些稻秸秆覆盖的房舍那才是不堪,也非我等不想去城里,却是地界端的是金贵,一件房舍要老小二好几十年的鱼钱,”老渔翁的长篙一篙一篙地划着,水声应和着他的叹息,清风有些悲哀,沉默不语。他在山中没有下山的时候,不明白钱是什么东西,下了山才知道淑昭说山下的人为了这些死物拼尽力气都是真的。
“居所都是些小事,”渔翁对于这个话题很是有话说,数十年的沉默的悲伤,一朝述说出来却是相当痛快,“那最令人烦恼的是,在鱼虾肥美的时候却来些破天杀的贼人,进了村子洗劫一番,虽然也怎么不伤人,却是一半年的收成负于流水了,”贫困的重压将这个原本没有多少幸福的地方,本来的幸福也剥夺去了。
“贼人?”清风人生第一次知道了这件事情,才知道这世间竟然有这般可恨的人。
“是些巢湖的蟊贼,劫不动林家这般大贾,也冲击不得柴桑的城郭,只能对我们这些野人动手,”老渔翁述说的时候脸色很是平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却是不去报官?”清风感觉自己问了个没用的问题。
“报官!”那老渔翁狠狠地摇头,“官兵围剿了数次,那蟊贼也不见少,倒是好些村子因为官兵而死绝了,造孽啊,”对于官兵老渔翁表现出极度的失望。
清风很是震惊,“可是官兵杀人?还是官兵与蟊贼在那些村子交手?”
老渔翁将渔舟缓缓靠在水边上,将绳子细细密密地在木桩上捆了好几匝,直起身来,“官兵虽然不曾啥良冒功,却是跟贼人一般无二,在村民身上揩油,未剿灭的贼人复来,教那些人怎么活下去!”长长舒了一口气,悲伤之意不言而喻。“却说现在柴桑县令换了,不知有没有想到这城外还有些野人,还有些蟊贼。”
“唉!”清风长居世外只能知道这些事情,一时间语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两人,只是觉得刚才的那些话有些惭愧。
“小郎君将人快些将人弄到屋里,”老渔翁没有感慨这些东西的时间,他很忙,“我且去开门。”渔翁上了木门,向清风招手道。清风运起真气,将两人一提,脚尖一点,弹跳上了高脚楼,踩在嘎吱嘎吱的木板上,清风甚至怀疑自己一个个不小心将这楼踩塌下去。
屋里没有灯,只有一个小的窗户,有些阴暗潮湿,清风皱了皱眉头,这种的坏境很容易让人生病,忽然清风感觉里面有一个气息微弱的生命。
“阿爷,怎的回来这般的早,”说话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清风很明显地感觉到那孩子受了很严重的病。
“家里来了些人,”渔翁解释道,将一盏油灯点了起来,一张蜡黄色的脸出现在清风眼前,眼神里带着些怯懦。
清风将普惠普智两人放在一旁矮小的床榻上,用神识检查了一番,舒了口气,普智的断臂没有受到感染,却是永远无法重生了,也许这一切对于普智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清风回头的时候确见了那孩子将一个陶碗盛着一碗热水递了过来,“喝水!”
老渔翁出去了,将一个鱼篓提了进来,叹气道,“今天运气不好,没有捕到大一些的鱼,”语气里都是惋惜,那孩子也不语良久,“阿爷,我去南塘采了些野菜,那里的莲子还不能吃!”
老渔翁的眼神落在了清风的身上,清风知道他们所忧虑的是自己要吃食罢了,“我辈是修真之人,不食稻谷也不是不可以,”清风的修为到了通幽,早已不需要每日都吃东西,利用天地之气,自然可以。只是稻谷之类的东西,也不是完全可以离开,时间长了也需要吃一些。
“嗯...”有些尴尬,老渔翁也不是不准备给清风食物,只是担心有些少羞涩而已,
清风对于这一切也不点破,他看见了这一切也可以理解,“老丈你这孙儿,可是有些顽疾,”清风一眼就看出了那孩子的问题,“此病已然多时,也不曾医治!”
“唉!这病根子落下了,那孩子的爹见这孩子是个拖累,将他抛给我消失了,只是我也是没有药钱,”老渔翁说着有些动了伤心处,“所以求小郎君一定要教些字给我家孙儿,好在我死后有个活命的本事,”说着就要给清风跪下,清风一指点在老渔翁的腿上,老渔翁觉得自己膝盖上有一股不可抗逆的力量顶着,跪不下去了。
“老丈,我可以治好他的病,也可以传一些本事,”清风负手而立,对于先贤的绝学,清风一向很重视,不信使一回事,但是清风没有半点轻视的意思,“但是我不收他为徒弟,一来我派非艳艳之才不可辱我门,二来我本身学业未精,不可妄自误人子弟!”
“谢谢小郎君,”老渔翁虽然跪不下去,却是上半身不停的弯腰点头起来,表达着难以平静的激动,“快过来给恩人磕头,”老渔翁向那孩子招手,那孩子直接跪在了清风面前,清风倒是没有阻止他,坦然地接受了那孩子的跪拜。
“受我法门,则尊我教诲,”清风将那孩子扶起来,“我不授你绝学,是担心你天资不够,是担心我教授不透,你可明白?”
“嗯!”点头,事实上却是似懂非懂。
“且将你手伸过来,我为你探查一番,”清风对于那孩子懂不懂不再关心,他知道自己解释也说不清楚,那孩子伸过手来,清风一丝淡蓝色的流光在清风的手上流淌出来,到了那孩子的身上,一瞬间不见了,只是那孩子在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清爽的幽凉,那种劳累的感觉消失了不少。这种奇妙的感觉持续了许久,那孩子才从那种美妙的感觉里脱离出来。
“病已然积重,体质一般修炼气绝困难极大,”清风摇头道,他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病难以治愈,会有难以祛除的顽疾,”老渔翁也听不懂有什么问题,只是知道事情很严重。
“那?”
清风举起右掌打断了老渔翁的话,“虽然不是我的弟子,我一定将他的病医治得好些,”清风算是给了老渔翁一颗定心丸,让他不要担心。
清风将手中直接按在了那孩子的胸口上,一股狂暴的蓝色真气像江河一般直接澎湃地流淌向那孩子,那孩子却是痛苦地颤抖起来,却是忍住通红的脸,没有叫出来,清风有些佩服起来,这孩子的毅力不错,这洗髓清理血脉的痛苦一般人来说,会直接痛得昏过去,虽然比不上弘光法师的血脉清理,但是这只是一个孩子,做到这一点已然是非常不容易了。
星光落下,渔火连绵在小泽湖周围的水道旁,那是静谧的夜。潺潺的流水带着微凉的湿润,微微的凉风吹拂在清风的长袍上,他站在一个平整的坝子上,美丽的夜色让他很是陶醉,他在等待月色的降临,月色降临的时候他需要将多日未温习的凌虚子给的那书简上的东西。
“若无白日所见,却是以为这渔火处尽是繁华,”清风呢喃着,“现在我才明白师傅为何喜欢晚霞不爱朝霞,当阳光起来的时候夜幕掩盖的所有丑陋都在眼下,而晚霞过后是令人沉醉的夜色。只是都是欺骗的谎言而已。”
“刷,”霜雪一般的长剑出鞘拿在手上,那长剑上刻着“玄微”两个字,简朴的剑纹勾勒着流转的图案,“说来惭愧,我这真气超越了同龄人,在兵器上却是一般,”手指触摸着那微凉的感觉,那种锋利直逼心灵,让人心有悸动。
“第一式,飘若惊鸿,”剑在月光下闪动着柔和的银辉,那剑在清风的手上飘逸非常,似有微风拂面,这剑法的紧要在于那每一剑都轻盈的紧,速度不是最快,却是难以琢磨,忽左忽右让不是行家的人极其容易上当,清风练起来却是得心应手,端的是潇洒,似月下剑仙。
“第二式,纵横八荒,”清风吐了那一词时,身上的飘逸全无,霸道之气油然而生,剑上竖剑气外放,带起清风的长袍在风中鼓荡,清风将那剑倒个头下来,无数道剑气以自己为中心向周围散开去,在地上犁开一道道裂痕,这一剑攻击范围广杀伤力大,却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在于头顶无法照顾,当初在林家擂台上林清扬就是这样差点让清风败下阵来,第二点在于这一剑聚力时间长,所以作战的时候经常来不及完全蓄力,导致杀伤力不足。
“第三式,雨落仙山,”优雅的感觉,清风轻轻一点地面窜上半空,将那长剑在周围旋转了一周,然后一指地面,那长剑在空中凝聚了密密麻麻一圈圈的透明剑气,悬在高空,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额外的美丽,这一剑落下来的时候,剑气如同春雨落地,有些仙意在里面,在地上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痕迹,点状的攻击总是比面状攻击的破坏性强,只是这一招的缺憾也不是没有,释放剑气的位置决定他的威力,因此限制很大。
清风没有炼下去,这剑谱上有九招,后面的剑招需要的真气现在完全没有达到,确实是练不下去了。
“第四式杀气是不是太重了些,完全没有前面的剑招式的飘逸,”清风整个人的气息在不断收敛,身体逐渐透明起来,手里的剑缓缓的脱手,长剑在微风里轻轻地吟唱,似有悲伤,清风的身体忽然拖出一道长长的残影,直接将剑刺在了数百步外的一颗树上,这一剑速度极快,威力更是内敛,剑拔出来的时候那树已经被震得粉末,在微弱的风吹拂下,直接消散了,清风很惊讶,这剑威力这么大,“好像有些不对,”清风闭着眼睛回想了一遍刚才的事情,许久睁开眼睛怅然若失道,“看来非大乘不可练成功,气息隐秘得还是不够。”
“都来了,躲在那里作甚?”清风将长剑缓缓收到袖子里,负手而立没由来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