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卿在一旁听得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想到朝中官员已经腐败成风。结党营私,无视纲常不说,连监察机构也尸餐素位,坐视不理,不知道收了多少好处。
两人大概听了两个时辰,听到的都是类似的内容。
等散伙了,两人还是计划人少了再走。
到了门口,他们又被截下了。
“你们果真是尚书的人?”刚才那个小司质问道。
“怎么,还不信?”
“如果真是,尚书不会不通知我们!”他说话声音有些大了,周围那些侍卫见机围了上来。
薛子卿表面平静,其实心里有些慌张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两方对峙之际,殷梦诀从身后掏出一枚令牌悄悄出示给小司看。由于薛子卿正在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侍卫,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小司立刻变脸,似乎是收到什么惊吓一般连忙退却,他甚至紧张得有些结巴,“你们他妈瞎呀,快,快放人!”
殷梦诀迅速收起了令牌。
薛子卿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被殷梦诀拉走了。
两人回到殷梦诀的庭院,静坐下来。院内花草葱茏,为了驱赶蚊虫,殷梦诀点燃了一支驱蚊香。
“刚才怎么回事?”
“这不重要,天快亮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安排人去救大小姐吧!”
薛子卿知道他在故意掩饰,却也没再多问。
“我已经派慕白去了。”
“哦,那你还保张时客吗?”
“不,张时客罪该万死,岂是我想保就能保的,现在我们已经有把握能找到姐姐,就不需要顾及他了。”
“你敢肯定你姐姐就真的在青楼吗?”殷梦诀问。
“虽然他确实是在利用我姐姐,但我肯定,张时客对我姐姐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把我姐姐的生死掌握在他自己手里。而要保我姐姐,青楼是个绝佳的去处。”月光照耀下薛子卿的脸显得极为冷酷,殷梦诀看到他冷静的样子竟觉得背后一寒。
“侯爷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派薛慕白去青楼这种地方,靠谱吗?”
“现在的他已经稳重多了,在正经事上已经学会独立思考,我相信他。”
“侯爷说的没问题,但是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有时还是会意气用事。”
“那就借这个机会让他历练历练,我现在手里能用的人只有他。”
殷梦诀对他的想法不是很理解,既然是救亲姐姐,必然要万分谨慎才行,即使他再怎么信任薛慕白,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去的确是一件冒险的事。这样看来,倒显得薛子卿想得太不周全了。除非,他压根儿就没把这个姐姐当回事。
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刚才那帮人,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要好好整治一番。”薛子卿道。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做的太绝,以免惹祸上身。”
“怎么说?”
“朝廷里的人之所以敢这么猖狂,无非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背后有人撑腰,要么是人足够多。满足了第二条不一定满足第一条,而满足了第一条,很容易就满足第二条。”
“哦?那你说谁的势力能有皇上大?”薛子卿已经把江奕当作是自己的后盾了,而殷梦诀也察觉到这一点。
“江家的势力当然无人可比,不过薛家要想在朝廷中立足,不能仅仅倚仗皇恩,而侯爷也不可太过依赖于陛下。”他把话说得很明白。
“为何?”
“侯爷想啊,陛下若想中用你,为什么将你封为右副都御史,而不是右督御史,也不是都给事中?”
殷梦诀这么一说,薛子卿倒真觉得有些疑问。
“右督御史为正二品,陛下既已封我为奇珏侯,再封我高阶官位必然会引起朝臣不满。都给事中一职等级又太低,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理由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一回来就把注意力放到朝臣身上,而忽略了皇帝的想法。”殷梦诀站起来走了走,天边的月已西斜,两人都没有困意。
“愿闻其详。”
“你以为皇上已经对你十分依赖,其实不然。他需要的,是薛家,而不是薛子卿。现在的朝廷表面上是陛下说了算,可是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又有多大一部分早就伸向了杨家?”
“你……是说杨家已经威胁到了江家的皇权?”
“这一点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薛子卿确实很诧异,他早知道杨家在黎国嚣张跋扈,分得黎国最大的一碗饭,却不知道杨家也有狼子野心。
“国子监,六部,甚至都察院,凡是能掌握实权的地方都有杨家的人。”
“我明白了,陛下没有安排我做权力更大的都给事中,是想让我去他不能去的地方,看他看不到的东西。天天围着皇上转,视界也会变得和皇帝一样狭隘。”
“不错,倘若你还依赖皇上,即使他想保薛家,也迟早有一天会废了你,你明白该怎么做了?”
薛子卿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要去丰满自己的羽翼,现在天下还姓江,就说明朝廷上不全是杨家的人,至少是两边倒。既然这样,自己拉拢人心不是什么难题。
“到了现在,你应该知道薛家为什么会没落了吧?”殷梦诀鬼魅一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刺痛了薛子卿的神经。
薛子卿原以为杨家只是因为嫉妒,嫉妒皇帝把岭南的水土富饶之地给了宫家,把畿京一带的经济发达之地给了薛家,而杨家却要守着战火连年的穷困之地。
如今一想,杨家千方百计灭薛家,绝不只是处于嫉妒,不然不会只顾薛家而对宫家坐视不理。
那时的薛清潇是文官之首,凭借高风亮节,气冲霄汉的品格和虚怀若谷,温润如玉的性格博得了半个朝廷的青睐。他身居吏部尚书的高位又兼任太师之位,很受江奕的器重。
薛清潇以为站在官场高处,就不需要在乎那些明争暗斗,因为自己足够高的地位,只要一心建功立业,便无人可撼动。
正因为这样大意,给了杨家可乘之机,杨家出其不意地设计陷害薛家,薛家在不知不觉中进了一个又一个圈套,终于以不忠不义,偷税漏税的虚假罪名输了全盘。
正因为薛家势单力薄,对他怀有爱慕之意的大臣也不敢站出来说话,只能看着薛家一点一点倒下,情谊深厚一点的,顶多在事后辞官而去。
原来薛家是杨家造反之路上的绊脚石,事发之前便已注定是死路一条。而宫家的“中庸之道,明哲保身”,以及其不参政的事实使其逃过了杨家的杀心。
想到这里,薛子卿不禁毛骨悚然,他才发现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薛家正在光复,自己的处境如临深渊,而无知的自己已经贸然走了许多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