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毕业前夕体检抽血时我又上演一次晕倒!
当时全班同学在报告厅排队抽血,我一直伸长脖子朝前面张望看快到我了没有?结果后面那家伙看我一幅急不可耐的样子忍不住嘲讽道:“杨光,你急什么?难道就这几分钟还能耽误你刷一张试卷?”
我确实想着赶快抽完血好回教室刷题。
奈何我智商有限,哪怕高中三年每天如一日都是早上五点多起床在昏黄的路灯下就开始背书,中午不睡午觉好好坐在教室做数学试卷,晚上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熬到凌晨两三点,我的成绩依然在班上是二十多名,年级五十名靠后......
人比人总能气死人,站在我后面这个家伙天天回宿舍午睡不说,晚上也不怎么熬夜,人家就是能稳居年级前五。
学霸的通病大多趾高气扬。
这不我都懒得搭理他,他又继续不怀好意道:“杨光,你倒是给我争点气啊,别抽个血跟你做数学题一样白痴,针管还没插进你血管里你就蒙圈!”
实在没忍住,我白了他一眼,咬牙道:“请拭目以待!”
不是我修养好,而是几次实战经验表明,我不能和他有正面冲突,要不然吃亏的总是我。
我后面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嘴巴毒起来能把人活活骂死,从初中到高中我就没见过他对那个女生嘴下留情过,对我尤其恶毒。
说实话我怎么可能会怕血嘛?我可是连蛇都不怕的,小时候割猪草时割到蛇尾巴都能淡定扔到一边,在水沟里遇到水蛇还要伸脚把它踹到一边!
可谁能想到如此自信胆大的我,在血刚抽到一半时我便直挺挺晕过去!而哪个长得黑漆麻黑,尖嘴猴腮的家伙最开始竟然以为我是假装晕倒于是在一旁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等医生在哪瞪眼暴跳时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和同学们一起把我架到阴凉通风处躺着!
和初中时晕倒一样,很快我便自动醒过来,然后又自觉把没抽够的血抽完!
那一次我和我的家人依然没当回事。
现在想想就算那时当回事又能怎样?
爸爸妈妈都没读过书,平时埋头于田地之间,就连每天晚上的新闻联播都很少有时间看,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对各种大病更是闻所未闻。
在农村就没有癌症、高血压、心梗、脑梗的说法,因为在大多情况下不管谁家遇到生病,都是小病自己上山挖中草药自行医治,实在不行才进医院。去过最贵的医院就是县医院,如果最后县医院的医生说:“你们去昆明看看吧!”
最后结果大多是自行回家。
说实话,对于一年到头靠卖烤烟作为唯一收入的农村家庭,有几个敢因为生病而去昆明?
虽说云南是烤烟大省,但靠卖烤烟而发家致富的人家却屈指可数。大多数人家一年到头在没有天灾人祸的情况下早出晚归,省吃俭用最多有一两万元存款。
可这一两万元钱一旦走进省城昆明三甲大医院,随便检查几个项目挂两天液体就没有了。
对于靠天赏饭吃的农村人,只要天还没塌下来谁敢靠近大医院?
所以那时并不是我们无知无畏,而是因为惧怕而显得无能为力,于是都不约而同选择忽视。想着上天一定会善待贫穷朴实的农村人!
可现实却是越穷越见鬼!
躺在一旁的李老师似乎察觉到我的悲伤,开始有意无意地看向我。鸿哥则坐在我旁边低头看手机。
那时我是多么希望鸿哥能和我多说说话,哪怕不和我说话也行,离我近点、拉拉我的手,给我个拥抱也行,可是他都没有......
很多时候面对鸿哥的直男行为我表面上假装无所谓,时间长了我竟以为我是不需要爱的,结果是很多个夜晚我却因为自己的倔强死撑臆想导致太缺爱而心酸得泪流满面。
在这方面我也是个没出息的,明明很多时候只要我撒个娇,适时开个口,鸿哥也能知晓我的心意。可是啊,倔强好强的我总是在计鴻面前一副高傲模样,而直男计鴻在我不言语的情况下怎会察觉我的心思?
可能李老师看我如此作茧自缚没有好处,最终还是不忍心出言安慰我道:“你不要担心,其实我们这种病还是有希望医好的。”
他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动了动嘴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能在淋巴瘤面前他也不是那么有信心。
我侧脸看向他,我看见他那干净幽深的眸子里涌起深深哀伤,不知是为他自己的境遇悲伤还是因为我而引发不必要的悲伤?
谁都不能预料像我们这种病医着医着会不会复发、转移,或者由淋巴瘤变成更严重的嗜血症或是白血病?
只要被淋巴瘤眷顾的都要好好在修罗场上走一遭。要想一帆风顺结疗、康复,最终治愈,总感觉除了遇到好医生还需要点好运气。
过了一会李老师转移话题问在一旁玩手机的鸿哥:“石林好不好玩?”
面对李老师的询问,鸿哥来了兴致,于是滔滔不绝向李老师介绍起我们的第二故乡——石林。
从石林风景区说到阿诗玛、阿黑哥的传说,说到革命圣地圭山国家森林公园,又说起石林彝族一年一度火把节盛况,还有彝族人民神秘的密枝节(1)和斗牛比赛。
李老师听得津津有味,他向往道:“等有时间一定去你们石林玩!”
计鴻马上附和:“好啊!最好一家子来,到时候带你们去石林风景区,长湖,大叠水,还可以尝尝石林特色菜:驴肉、马肉。”
李老师微微笑道:“好啊!不过我最想去石林看看!说不定触摸下哪些亿万年前形成的石头,眼界心胸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的眼睛里露出星星点点灿烂向往的光芒。
对于久病未愈孤独的求医人,总是希冀能忽然遇到神的光芒沐浴自己,驱散病魔。
我也希望我们都能赶紧好起来,然后一起在外面看风景、吃饭、游玩。于是也畅想道:“到时候你们可以选择暑假来,等在石林玩够了,我们又跟着你们去临沧玩。”
我还没去过临沧,我想象那些云南西部的边陲小城一定比其他地方更别有一番蕴味。
李老师开心地说好,然后又不忘抚慰我道:“那你一天就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制造思想负担,心情好病才好得快!”
不过说完他的眼神又瞬间黯淡下来。
他的悲伤孤独和所受的折磨未必比我少。
从谈话中我们知道他已治疗半年多,这是他第11次来云大医院做化疗。父母年迈,已经70多岁;女儿幼小,还不满一岁。除了最开始做切除肿瘤手术外他都是一个人从遥远的边陲小镇驱车五百多公里来昆治疗。
他和他老婆都在临沧镇康县的某所初中教书,她老婆是保山人。
查出淋巴瘤之前他在一座大山上的小学任教,哪里挨着缅甸果敢,条件很是艰苦。听说每回下山上山都是步行,后来三年特岗教师期满,他根据当地条件写申请希望调到到和她媳妇所在的小镇上。
可是在我们伟大的祖国,虽然各项制度越来越清晰明了,趋向公平公正,但不得不承认不管是那处的人事调动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都不简单,除非自己足够优秀并遇到慧眼识人的领导,要不背后总藏着一些弯弯绕绕。几经曲折李老师都没调成功,最后为了和他老婆结束5年的异地分居,他一咬牙只身一人直接走进县长办公室说明情况,终于打动县长得以调动。
和她老婆在一起后,日子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虽然工资低一点,但周末和假期他利用自己的学科优势在镇上开了一家艺术培训班,据说报名学习的孩子还挺多。之后他们又在临街处开了一家奶茶店,生意也不错。他们除了用心教书育人还把副业做得风生水起。
后来他老婆怀孕了,小俩口沉浸在新生儿到来的喜悦中。谁承想李老师在某天傍晚定时打篮球时忽然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气来。他们也不敢大意,赶紧前往当地医院检查,谁知检查机器一上,医生就建议他们赶紧上昆明。
还好病因查得及时,只是霍奇金淋巴瘤,但得开胸破膛把压在胸口的那颗肿瘤取出,于是化疗前他做了个大手术。
那是从他生病以来第一次有家人守在身边,他老婆和几个姐姐都在。
即使是在医疗界看起来是相对轻松的霍奇金淋巴瘤治疗起来也不轻松,李老师每次疗程三至四天,但是他得做22个疗程。每隔两周一次,全部做完需要一年多时间。
计鴻对他的遭遇很是同情,于是问他:“那你每次吃饭怎么办?”
李老师故作轻松道:“到吃饭的时候我喊护士过来帮我把针拔了,等吃完饭再回来继续接着打。”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面对遥遥无期的治疗,如果没有丰厚家底,得力
的父母亲人,差不多到后面都会面临着一个人进医院治疗吧。
我依然吐得稀里哗啦,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查出病症得以住上院,我怎能轻易放弃?在顽强不屈的求生意志下,我逼迫着自己不停喝水吃东西,吐完接着喝,接着吃,如此循环不止。
就在我都快被自己的坚强无畏感动得要哭时,营养科医生来到我们病房推销他们的营养液。那是像牛奶一样粘稠浓白的液体,摸着温温的,闻着有一股淡淡清香味。听营养科的医生介绍这一小袋东西含有多种营养物质,还能养胃护胃,对我这种体质虚弱什么都吃不下去的病人特别有好处。
一旁的鸿哥听着心动不已,他让我喝一口免费赠予的试试,我尝了一口,那是一种比牛奶好喝的液体,喝下去我的胃竟然欣然接受,不再翻江倒海。
于是鸿哥马上就定下来,请哪位医生每天给我送三袋,那可是20元一袋的液体,一天光喝就要花费60元!我不想浪费那么多钱在吃上,于是和鸿哥说我能坚持吃饭!
鸿哥则说等我不吐的时候再说。
我们的经济状况不容乐观,甚至已是捉襟见肘,别说我一顿喝20元一袋的液体,就是吃2块钱都觉得太贵。
写到这我不由得想起那些日薪百万元的明星富豪......
在这些人面前我们如蝼蚁一般苟且偷生。
富人永远无法想象穷人因为几块钱而被难倒的情景,穷人更是无法想象富人们的奢华极致的生活。
一方是被富裕限制想象,另一方则被贫穷限制想象。
众生相如《红楼梦》中所言: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
而对于又贫又病之人则是举步维艰,能活一日算一日。
注释:
(1)密枝节:密枝节也叫“祭密枝”。彝族民间传统节日。密枝节流行于滇南彝族地区。路南的撒尼人一般在农历十一月的头一个属鼠日到属马日举行,历时七天。彝族密枝节传统祭日将至时,石林彝族撒尼人村寨的男性村民就相聚在一起,推举出负责筹办密枝节的“密枝翁”,挑选出符合标准的男性参加祭神仪式。祭密枝神必有白色的绵羊或山羊,其次是白猪白鸡等色彩洁白的牲灵。规定的日子一到,准备充分的男性村民集聚到密枝林边,按密枝翁的分工,杀羊宰鸡,烧火做饭,开始祭奠活动。毕摩按古规带着挑选出来的男性村民进入密枝林,来到林中选定的神树下,把上一年放在树下的密枝神虔诚地抬进垫着青松毛的箩筐中,举行祭奠仪式后,抬到毕摩家中,用清水洗净,扎上新的彩色丝线,放在毕摩家中过夜,第二天又抬回林中神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