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到处乱闯?还不快把她拉出去,冲撞了贵客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一个颇为严厉的声音说道。
“哼,什么地方?不就是妓院吗?迎来送往打开门做生意,凭什么我就不能来,让开,我找人呢。”声音里满是嘲讽和不屑。
小七心中暗暗喝彩,真是位爽利的姑娘啊。花群芳好看的眉也蹙了起来,刚要吩咐侍女,房门突然大开,一位红衣姑娘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只见她飞快地扫了屋内一眼,眼睛忽然一亮,乳燕投林般朝小七奔来,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笑嘻嘻地喊:“公子爷!”
刚才一听到声音时小七就觉得耳熟,此刻见了红裳小七是一点都不惊讶了,她看着红裳讨好的样子,眉毛一挑说道:“红裳怎么来了呀?”
红裳立刻做出幽怨的表情,“公子爷都好久没去看人家了,红裳想公子爷了嘛,公子爷不来看人家还不许人家来看公子爷吗?”泫然欲泣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找爷们都找到青楼来了,这位红裳姑娘可真是豪放啊。”雨裳出言讽刺,她刚才被红裳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加之见她与小七公子如此亲密的姿态,此刻自然看红裳没什么好脸色。
“要说豪放红裳又怎么比得上雨裳姑娘呢?上个月——”红裳立刻出言反击,她故意拖长了声音不把话说完。
雨裳顿时脸色大变,“你——”胸脯急剧地起伏着,看样子气得不轻。
花群芳见状忙充当和事老,“原来这位红裳姑娘就是小七公子的红颜知己呀,雨裳妹妹,大家都是同行姐妹,且不可伤了和气。”一边说着一边朝雨裳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不可闹大。
小七一揽红裳的细腰,也道:“裳儿还不快与雨裳姑娘陪不是?”手在她腰间安抚性地拍了拍,维护姿态十足。
红裳只好嘟着嘴巴不情愿地起身,马马虎虎地冲着雨裳行了一礼,“红裳给雨裳姑娘陪不是,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全然不是一回事。
眼见着雨裳的脸上又要不好看了,花群芳只好继续和稀泥,“好了好了,大家都不要再计较了,能坐在一起便是缘分,既然红裳姑娘来了,那雨裳你便过来与我一起服侍七爷吧,”花群芳赶忙如此建议。
雨裳哼了一声便顺势下了台阶,腰肢一扭一扭地朝独孤宁夏走去。独孤宁夏左拥右抱,自然是乐意得很。
紫纤唱了一曲,雨裳奏了一曲琵琶,都赢得了大家的喝彩,再加上花群芳的长袖善舞妙语连珠,气氛又缓和了起来。
“听说红裳姑娘一舞动京城,奴家姐妹都献了丑,红裳姑娘是否也该让我等饱饱眼福了?”倚在独孤宁夏身边的雨裳突然开口说道,一双眼睛斜斜掠向红裳,挑衅意味十足。
独孤宁夏饶有兴味地看着,不阻拦也不说话,就像在看一出戏,这样的美人心计可是他最爱瞧的了。
红裳也很爽快,“那红裳就献丑了!”她落落大方地站起身走到场中央,忽然对着小七一笑,“公子爷帮红裳弹琴可好?”
小七的脸上展出一轮笑:“乐意之至。”反正都已经弹过一曲了,现在没必要落了红裳的面子。
琴音起,身形动。一曲《十面埋伏》被小七奏响,琴音淙淙,如冬日战场上的肃杀,又好比千军万马严阵以待,接着琴音一挑,拔高上去,就好比万马齐奔,波涛汹涌。
只见那场中红影随着琴音时而甩袖,时而飞跃,时而旋转,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好看。随着琴音的拔高,红裳越舞越快,到最后只觉得眼花缭乱,只能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众人不由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
最后只听着“噌”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舞动的红影也“嗖”地收住身形,等众人再望去时,一身红衣的红裳已盈盈立在那里,脸不红气不喘,衣衫也不乱,唯独一双眼睛亮的直射人心。
啪!啪!独孤宁夏带头拍手,他的脸上是浓浓的赞赏,“好,好琴,好曲,好舞,这是七爷看过的最好的舞了,红裳姑娘让爷开了眼界。”
“谢七爷夸奖,红裳不敢当。”红裳敛眉垂目,一幅小意温柔的样子。
花群芳也出言赞道:“红裳姑娘果真名不虚传,一舞动京城,果不是虚言。”
红裳应承道:“雕虫小技怎比得上群芳姑娘的仙曲,万金听得群芳曲,红裳远及不上。”
二人的互动让雨裳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她本想看着红裳出丑,没想到让她出了大风头,她看着清雅高洁的小七公子,想到刚才听到的琴声,心中更是怨恨。
小七还没落座,忽听外面又是一阵骚乱,而且还响起了男子的声音,独孤宁夏的脸当下便沉了下来,花群芳见机忙吩咐侍女,“还不快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告诉秦嬷嬷,闲杂人等都走远些,莫要冲撞了爷们。”
侍女刚要抬步,房门突然大开,一个弓着背的老头出现了,独孤宁夏刚要怒喝,一见此人他顿住了,眼底闪上了疑惑,这时群芳楼的伙计打手们也涌了进来,“你这老头不长眼吗?还不快滚出去。”说着就要上来拖人。
独孤宁夏的眉就皱了起来,手一扬喝道:“下去!”那老头恭敬地对独孤宁夏施礼,“七爷。”独孤宁夏点了点头,问那老头:“秦总管你怎么在这?”众人一看七爷和这人认识,均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回七爷话,四爷知道七爷在此宴客,便差老奴过来瞧瞧。”那老头一边说着一边退至边上,让出路来,一位丰神俊逸的年轻贵公子便转了出来,“听闻七弟在此宴客,四哥便来凑个热闹,七弟不介意吧?”
独孤宁夏一惊,当下就站了起来,“四哥。”秦风过也站了起来,“四爷。”小七也跟着站了起来,心中暗暗惊叹,这人怎么出宫了?
你道此人是谁?他便是这金陵王朝的统治者独孤行,那个弓腰的老头就是他身边的大太监秦公公。
“都退下!”独孤宁夏从座位上走下来,对着花群芳等人说道。几女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观其通身的贵气和七爷的谨慎态度,也猜出了此人必是身份贵不可言,一个个顺从地退了下去。
此时独孤宁夏才道:“看四哥说的,您能来那是给弟弟面子。四哥您请上座。”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独孤行一笑,也不推辞,坐定后他和蔼地望着小七,“这位便是小七公子了吧。”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小七深吸一口气,连忙走至中间跪了下来,“正是小七。”顿了一下又道:“小七见过皇——”话还没说完就被独孤行打断了,“哎,起来,起来,这是在外面,没有什么君臣之别,叫四爷,对,叫四爷。”
小七也很乖觉,立刻从善如流,认真认真地施礼道:“楼外楼小七见过四爷。”独孤行乐呵呵地受了。余光一闪看到了立于一旁不语的秦风过,“风过也在啊。”语气中透着亲切,像极熟悉的朋友。
秦风过立刻恭谨答道:“回四爷的话,风过知道小七公子是四爷您看重之人,风过有责任保护他的安全。”言外之意他是保镖来着。
独孤行微微颔首,眼睛中满是肯定,“风过真是有心了。”
“为四爷分忧解难是风过的本分。”这话被秦风过说得铿锵有力,小七心中暗暗撇嘴,这人拍起马屁来咋那么顺流呢?不过很有效果,你看独孤行的脸色就知道了。他满意地点头,像是才发现似的道:“怎么都还站着,坐下,快都坐下。”
小七心中腹诽:您老没发话谁敢坐呀?“谢四爷赐座。”三人重新坐定,独孤宁夏坐了左下首,秦风过坐了右下首,小七无官无职则敬陪末座,离独孤行距离最远。这样的选择正正好,可以缓解小七的压力。
在她决定为官的时候她便做了好多的心理建设,她以为她可以直面独孤行了,没想到在对上的那一刻,小七还是做不到镇定自若,独孤行一出现的时候,小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看着他对着她和蔼的说话,对着她微笑,心底便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恨?怨?回忆?爱恋?更多的还是不甘吧。凭什么我“死”了你却依旧风光,权势滔天?
“小七的身体养得如何了?四爷还等着你大展宏图呢。”独孤行倾着身子和小七拉家常。
“谢谢四爷的关心,小七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有个十来天便能为四爷效力了。”小七答道。
独孤行便很高兴,“好,好。四爷等小七良久啊!”他感叹道,这话倒是不假,他可是一直等着小七给户部带来新鲜血液呢。“小七呀,你入了户部先从主事做起,先熟悉了户部的事情再说。这个户部呀,一提起来四爷我真是头疼,年年增赋还是年年没钱,爷想建个院子都不成,你说这多憋屈人?张则海是个能做事的人,可他一个人也不顶用啊,小七你去了户部一定要多帮帮他。”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眼睛殷切地望向小七。
小七垂下眸子,十分恭谨,“张大人是前辈,主持户部几十年了,小七还得向他老人家多多学习呢。”这般谦逊的态度博得了独孤行更多的赞赏,“秦锐,给小七公子斟酒,爷要和小七喝一杯。”
秦公公立刻过去给小七斟酒,小七赶忙客气地谢过,“有劳秦大管家了。”
“来,来,七弟和风过也把杯子满上,咱们一起喝一杯。”独孤行端起杯子,兴致很高昂。
就这么左一杯右一杯的,不知不觉小七已经喝了不少了,酒气在她的脸上浮上一抹淡淡的红晕,灯光下显得异常好看。
独孤行不停地和小七说这话,虽然他态度随意,小七却一点也不敢马虎,他的问题看似随意,可每一个都大有深意,所以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好在凭着她的机敏和对独孤行的了解,每个问题都答得让他很满意。
坐在左边的独孤宁夏总算是明白了,他皇兄今日是冲着小七来的。于是他便放松身心,自顾自地品尝美酒。
“小七呀,你说国库怎么可以没有银子呢?寻常百姓过日子也不过是为了多存点家底,四爷我励精图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国库有银子吗?小七呀你的楼外楼打理的很好,你深谙商贾之道,你给四爷出出主意,怎样才能让国库丰盈起来。”绕来绕去话题又绕回国库上来,独孤行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
小七敛下眸子,不去看他殷切的目光,“小七尚未进入户部,对情况也不了解,是以说不上出什么主意。”
独孤行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随即恢复如常,“也罢,小七还是快快养好身子来帮四爷的忙吧。”
“不过,小七想百姓家要存家底无非两个方法,既然四爷说百姓存家底和充盈国库是一回事,那小七想这方法也同样适合于国库上。”小七突然抬头说道。
“哦,什么方法?”独孤行一下子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的望住小七,连独孤宁夏都支起了耳朵。
“开源节流。”小七的唇中吐出这四个字,“寻找途径多赚银子,减少或砍掉不必要的开支,寻常百姓家都是如此做的。一通百通,户部也可以采用这个方法。”
“开源节流!”独孤行念了一遍,眼睛越来越亮,“对呀,就是这个道理。小七呀你真是四爷的福星,来,四爷还要和你喝酒。”他一手拎着银壶,一手拿着酒杯,有些脚步不稳地走下座位,朝着小七走来。
“来,来,小七陪爷喝酒。”独孤行摇晃着端着酒杯,秦公公连忙走至他身边,“爷,您小心点。”说着便上来扶住他。
独孤行却一把将他推开,“不用,爷清醒着呢。”他一扬脖子喝尽杯中之酒,哈哈大笑,“爷今天高兴,很高兴!”
只听当啷一声,银壶落在地上,独孤行也不管,他依着桌子眯起眼睛看小七,“小七呀,爷怎么觉得对你有种熟悉的感觉呢?我们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独孤行对着小七的脸不住地打量,眼底是深深的困惑。
小七的心紧了一下,“四爷一定是感觉错了,小七一介平民,哪里有机会得见四爷天颜。”她微侧开脸,想要避开独孤行的打量。
独孤行却不依不饶,他紧紧盯住小七的脸,“不对,不对,爷怎么会错呢?也确实感觉你很熟悉呀。”
看着独孤行越来越靠近的脸,曾经熟悉的气息充斥鼻端,小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样下去一定会被他发现的,可她现在又不能把他推开,小七为难极了。
“四爷,您喝醉了。”秦风过适时地拦下了独孤行,他略微担忧地看了小七一眼,扶住了独孤行的胳膊,“四爷,您真的喝醉了。”
独孤行不依,他挣扎着,“没醉,爷清醒着呢,爷还能再喝,秦锐给爷倒酒。”他高手喊着,“爷,爷是真觉得小七面熟啊,爷和小七投缘,哈,投缘!”他摇摇晃晃着,带得秦风过也东倒西歪。
独孤宁夏看不下去了,也过来拉他,“四哥,您是真的看错了,小七才入京多长时间,您哪里能见过他呀。”
“我是真的看错了?”独孤行回望着独孤宁夏,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独孤宁夏很肯定的点头,“四哥,您坐下来歇歇。”独孤行被二人拉到了椅子上,眼底尤带着困惑,“我错了吗?错了吗?”
小七这才松了一口气,喝醉酒的人真是难缠,若不是秦风过和独孤宁夏两人,她今天非得交代在这里不可。她吁出一口气抬眸望去,忽然很惊奇的发现独孤行,独孤宁夏,还有秦风过他们三人的眼睛十分相似,都是那种狭长的眸子,不管任何时候,生气也罢醉酒也罢,这双眼睛里的一点星光,始终不灭,透着清冷冷的神韵,叫人一望即知,这是百年尊荣才能养出来的清贵底蕴。
小七回想起自己每每被秦风过这样望的时候,就算她没做错什么,也不由得要生出几分心虚来。
这样相似的眼睛独孤行和独孤宁夏也就罢了,可是秦风过呢?他居然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小七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要抓住,却已消失不见。
“四爷,天色不早了,臣送您回宫吧。”秦风过扶起独孤行,望向秦公公,“秦总管,四爷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