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九年,冬天,大雪。
九重宫阙间,雕梁画栋上,藏着盛衰兴亡无数。
廊上,白衣少年身长玉立,泠泠如昆山碎玉。
“病朽的味道啊...”
他微微抬首,看着天上纷飞的大雪。
那一双眸,瞳色清淡,如点染的水墨,眼尾一笔挑起的流风余韵,晕染了一川青云烟雨,恰似满城风絮时的清欢人间。
旁边站立的侍从几欲昏厥。
“殿下...病了?”
一声轻笑,渺渺然。
“走吧,去观政阁,先生该等急了”
檐外的白雪还在纷扬的下着,为天地铺上琳琅琼玉。
雪之上,权贵词臣吟咏着雪玉无暇。
雪之下,尽是浊泥土,冻死骨。
观政阁,大夏历代储君的修习之所。
角落里的赤晶瑞兽香炉中燃着幽雅的香,一张千金一寸的莞香木的案几,案上置着素白的长锦颈美人瓶。
宽衣博带的大儒拈着那几张布满字迹的宣纸,有些欣慰。
“殿下,老朽已没什么,可再教您的了。”
少年太子盘坐在鎏金的玉簟席上,身姿玉挺,白色的衣袂铺陈在地,韵致风雅高华。
闻言,他温和的笑笑,“您打算乞骸骨了么?”
“是啊,愿家去,很是想念江南的春光啊,像多情美丽的少女,羁绊了我一生光阴。”
“先生也不能舍弃,因缘羁绊?”
大儒敛了眉目,肃容答道。
“殿下,日后为人君,您必将担起整个神州。”
年轻的太子,轻垂羽睫,低眉间容色清逸如玉。
“孤并无他意,老师误会了。”
室内暖意融融,迎着窗外舒舒白雪,端的是一派北国风光。
“老师,听说了,淮州大雪一事吧。”
太子漠漠一笑,眼底神光流转,明彻如水。
大儒眉心一跳,半晌,审慎答道。
“老朽暮矣,不再关心政事了。”
太子清凉淡漠的语调缓缓响起,含着半分笑意,悦耳如玉石相击。
“别担心啊,他们成不了气候。”
大儒沉默,冷汗浸透后背。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朝中如今的一触即发,对于他这种长期浸淫权谋的帝师来说,再清楚不过。
太子殿下从容地站起身来,浅笑温和。
“明日,会好的。”
阁外。
侍从早已看见了,那缓步而来的白衣太子,连忙迎上去,将一件羽鹤裘被在那清瘦的肩上,细细的理好缎带。
“殿下,要回东宫吗?”
太子拢了拢锦裘,悠然一叹。
“去宫外吧,孤今日,有约。”
似苍山覆雪,一夜潇潇,那眸中,清淡凉离。
“君甚是清减。”
翠绿色的茶水被倾泻至白玉均瓷杯中,晕开袅袅的雾气。
“不比殿下,但也总是诸事猬集啊。”
对座的男子面上掩着赤金面具,轻快地笑道。
“你相信因缘么?”
“嗯?姻缘?”
太子殿下在斟茶,风姿特秀,白衣谡谡,如林下松风。
他撩起眼帘,看着对座的男子,眸中漫开轻薄的寒江烟雾。
“罢了,今日好雪,宜听曲吟,莫要言语。”
男子有些讶然,终究不动声色,“太子好雅兴。”
楼下隐隐传来咿呀婉转的吟唱。
“我本是,前朝的皇子,叫那反贼....颠覆了江山。”
似乎有剑影刀光,划破楼外风雪。
“我约贼,在茶舍谈,又想啊....何不趁此诛其间?.....”
廊上的雪白窗纱上,猛然染出了点点红梅。
“定让他......血溅三尺.......难还”
男子勃然色变,几欲起身,颤抖的笑。
“真不愧是明懿太子,我埋下的人都被解决了吧。”
太子殿下宛若未闻,看着窗外,羽睫疏落,如似流光。
有白雪奋不顾身的落在朱红的窗棂上,转瞬不过只剩一点晶莹。
他浅酌一口清茶,唇色浅淡。
“已是死灰,何必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