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禹与米勒首席共同乘坐在之前送他来的那架飞机上,他们即将前往地球安全委员会的基地。谢禹被之前米勒的一番话给震惊住了,从上飞机到现在他都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
“博士,我想了解您接受这份工作的原因。”米勒首席率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您知道,我们的这份工作要您做好充分的觉悟。”
“首席先生,请您先回答我的问题,”谢禹说,他的思考被米勒的问题给截断了“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你们会找上我?还有为什么我要先到梵蒂冈来见您而不是直接去你们所谓的基地,我们在这里实际的交谈时间也就是教堂里那一会儿,这让我简直无法理解。很明显您的时间安排有问题。”
“博士,您的问题太多了。不过我很乐意解答其中一部分。”
“您最好解释清楚,否则你们这样的行为就是犯罪。”
“哈哈,有意思博士,您认为您能威胁到我吗?现在您已经不再是一个自由人了。还有您都不看新闻的吗?今天十四国集团峰会在梵蒂冈举行,作为一个国际性的组织,这十四国都与我们有密切的联系,而我必须要出席在峰会下安排的一次关于我们工作进展的听证会,我以为您知道这一点。”
“我并不知道,首席先生。那我为何不去基地直接等您呢?”谢禹问“显然这更方便一些。”
峰会通过了一项共同决议,这次例行汇报是不会公开的,还不是时候,过早的公开会惹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为什么……”
“我以为时间还够……总之很复杂,日后有机会我会亲自向您解释。”米勒说道,显然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另一个问题,先生。您所说的一切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为什么我们有灭亡的危险,是真的有外星人吗?”谢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在谢禹看来这样的说法太怂人听闻了。
“您认为呢?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您,我们在宇宙中并不孤独。而人类的未来一定是与之相联系的。”
“这也太……”
“我们先不谈这个,您听过芝诺悖论吗?”米勒说“这是个很有趣的故事,一个人从A点走到B点,要先走完路程的1/2,再走完剩下总路程的1/2,再走完剩下的1/2……如此循环下去,永远不可能走到终点。”
“这个故事我之前就听过,不过我知道这是因为时间限制在实际需要的时间以内,即此人与目的地的距离可以为任意小,却到不了。实际上是这个悖论本身限定了时间,当然到不了。”
“很厉害嘛,博士。这个悖论的逻辑本身没有错,在于这个芝诺与我们采取了不同的时间系统。人们习惯于将运动看作是时间的连续函数,而芝诺的解释则采取了离散的时间系统,整个时间轴仍是由无限个时间点组成的。换句话说,连续的时间是离散时间将时间间隔取无穷小的极限。就如同他所举的阿基里斯与乌龟赛跑的例子一样,看似无穷无尽的数加起来其实只是一个常数,所以说这样的悖论是不存在的。”
“这个悖论与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没什么关系,不过芝诺悖论的核心在于它的时间观,这与我想对现在的状态作比密切相关。我们人类的发展就处于这样1/2到下一个1/2的循环过程当中,看似没有终点,实际我们都知道人类终有一天会灭亡,关键是我们对于时间该怎么解释。我们认为时间是流逝的,某种意义上它是无穷的,但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我们都只拥有有限的时间,所以在人类的时空观中,时间只是一个有限的概念。我们面临的困境就是这个,未来的某一天人类无法做到自然消亡,在未知力量的干涉下我们的灭亡时间表被提前了。也就是说对于人类文明近乎于无限的时间将在不远的未来即将结束,我和您还有组织的任务就是阻止哪怕是延缓这样的时刻到来,博士,我们必须要把现实变成芝诺悖论中的时间观,让人类得以继续生存下去。”米勒说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我们好像在扮演上帝的角色。”谢禹深吸一口气回答到“那外星人……哦,不,是地外生命。”
“我们最好不要称他们为外星人或是什么地外生命,他们也与我们一样,有自己的文明,而且这个文明早已领先我们许多,从基本概念上讲我们从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有高于我们的智慧,有先进于我们的科技,还有我们不具备的对宇宙的理解能力,这是我们已知的信息。早在很早之前,我们就用我们的手段与他们建立了联系,可笑的是他们不屑于回复我们。我们得到的只是他们要消灭我们的事实,至于这样的时刻发生在多远的未来,我们就不知道了,或许在他们眼中我们连蚂蚁都算不上。”
“蚂蚁的话是不是太夸张了?听您这么说岂不是人类一定会灭亡。”谢禹说“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
“不,延续人类的方式并不一定要把人类的子孙拿去与外星文明硬拼,只要星际移民能成功或是我们有手段将人类文明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下去,我们一样能获得胜利。”米勒在说这句话时眼睛中闪烁着信念的光芒“博士,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们没有条件去组织一个像科幻电影中的太空舰队那样的东西去阻挡他们的进攻,何况他们还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来消灭我们。只有逃亡才是出路,我们有责任为人类文明保留一颗种子。”
“太可怕了,首席先生,那费米悖论该怎么办?外星文明不应该对我们的生存构成威胁。”谢禹说。
“唔,您提了一个好问题。这也是我们的专家最为费解的地方。外星文明早就来过地球或是更本不存在所谓的外星文明。就算是有,理论上讲外星文明并不需要人类的资源,我们的技术程度也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他们没有理由要消灭我们。不过事实是这样,而且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这样的打击是一定存在的,但对于动机我们的了解情况依旧为零。”
“……我们对此有没有什么对策?在您说的方案之下。”谢禹问。
“有的,至少在我看来是有的,就像我之前同您说的那样,进行星际移民或者说是星际逃亡需要强大的宇航资源做保障,但凭人类目前的宇航技术,我们连飞出小行星带都很麻烦,我们必须要在现有工质飞船的基础上进行巨大的突破,至少要具备恒星级的远航能力,这是唯一的办法。”米勒说。
“可据我了解您所说的这一切都不存在,我们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作为一个搞数学和计算机的,我认为您的需求和我本身的技术价值好像并不对等。”
“不不不,博士,您错了,您的专业技术背景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就我说的宇航技术方面,我们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展了反物质推进器的理论技术研发的工作,我们一致认为化学推进方式是不可能将人类送往新的家园的,所以十四国对这项技术抱有很大的希望。这项工作占据了我们计划的绝大部分,而且是有史以来人们最大的一次联合行动。美国的NASA,中国的CASA,俄罗斯的FSA,欧洲的ESA都参加了它的研制工作。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围绕这项技术的研究将是我们未来工作的重点,而其中巨大的运算工作,就跟博士您和您的光算机有直接的联系了。况且,博士,这也不是您的主要工作,我请您来是有更重要的使命。”
“什么使命?”谢禹问。
“比这个还要重要的使命,您的工作成果将直接决定人类未来能否移民成功。”
“什么!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个小人物,我承受不起这么重的责任。”
“没有,博士,完全没有。要想进行星际移民,我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尤为重要。我们在移民途中花费的时间越多,中途不确定的因素越多,到达目的地的可能性越渺茫。但好消息是我们并不需要跨越难以想象的距离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我们在得到危险预警的同时也得到了来自另一文明的帮助,而能否成功利用这个帮助的关键就在于博士您了。”
“另一个文明?一个文明想摧毁我们,而另一个却想拯救我们。太荒谬了。”
“的确,这太奇怪了,他们提供的帮助也很奇怪。”
“什么帮助?”谢禹问道,他似乎已经有那种米勒说的那种感受了,在死亡压迫下那种需要解脱的感受。
“我们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这个文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逃生的通道,一个“隧道”——连接着另一个宇宙,可以让我们直接跨越几十甚至上百光年的距离前往一个适宜人生存的类地行星,这大大节约了我们的时间,也大大提高了人类文明生存的可能性。不过有个麻烦,我们并不知道“隧道”的准确位置,我们无法通过现有已知的技术和观测手段确定它的坐标。之前我们其中的一个研究人员,他是最早参与这个计划的人之一,他与这个文明的直接对话了解了这个坐标,可是他却用了一个我们认为是天书的密码掩盖了坐标的信息。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们不得而知,也许您会明白点东西。他的密码被我们称为“起源密码”,只有破解起源密码,我们才能实现缩短距离的目标,所以我们需要有强大的计算机来辅助破译,在得知您既是光算计方面的专家又是数学方面的专家时,我认为您就是最佳人选。”
“为什么有人会断送人类的未来来掩盖这一切。世界上不会有人这么做的。”
“很可惜,有人就这么做了,还形成了一个大规模组织。就当前形势而言,您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不过请您相信我,起源密码是目前最头疼的问题。”
““起源密码”,真有意思,首席先生,我想我可以回答您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了。如果说我之前接受这份工作是意外的话,我相信现在我的理由同您一样,是为了延续人类文明的意志而努力。至于这两种怀着不同目的的文明,无论是毁灭也好还是救赎也好,我们都有责任为人类来做一次选择。”
“是呀,博士,您的工作将会是我们日后工作的重点。我们最好把我们自己变成芝诺悖论中的那只乌龟,我们要跑赢死神这个阿基里斯,在时间的轨迹下,我们还有机会能成功。”米勒把“成功”二字读得很重,每一个音节都掷地有声。
“我们现在是直接去基地吗?首席先生。”
“是的,博士,我们还有许多信息同您交流。还有一件事,您既然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关于保守秘密就不需要我重申了吧,您还得向安全部门总管安德烈报道,他会向您说明安全问题的。至于您的以前的身份,在您进入正式工作以前还是早点忘掉吧,您的过去,未来就只能是历史了。”
“我明白……”谢禹用一双忧郁的眼神望着机舱外蔚蓝色的天空,一切都变得更沉默了,或许,无声将是他今后使用最多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