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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残阳如血。

蟠龙城西郊的古道上,几缕烟尘滚起,一辆马车趁着落日的余晕,正由东向西,往蟠龙城方向奔去。

从九华山下来,阋宸妍欢喜的心情,一扫而去,空留一股难耐的哀愁。

她又要回到那独守寂寞的牢笼了么?

马车走了盏茶时间,越来越快,离郝府大门也越来越近。顿饭功夫后马车终于停下,车夫敲了敲车壁道:“小姐,到啦。”阋宸妍带着清秋,绕过家丁,从郝府后门进了去。

秋宵月色胜春宵,万里天涯静寂寥。

清风凉夜,月色如瀑一泻千里,流溪潺潺柔肠百转。

一轮弯弯的上弦月影浮显在水面上,惹人爱怜无限。夜风轻轻拂过,揉碎了水面上的月影。

一个低缓轻柔的萧声缥缈响起,漫步在白玉石回廊上的阋宸妍蓦然驻足,侧耳聆听。那萧声似断非断,若有若无,仿佛从远古的时空中悠然飘至。

她慢慢抬起脚步,觅着萧声向前走去。

萧声越来越清晰,行云流水般传入她的耳中。那萧音渊源绵长,宛转悠荡,萧韵清雅如斯,却又萧瑟如斯。

渐渐的,萧音变的凄恻幽婉,将一种哀凉的淡寂悄然沁入她心中。虽然只是淡淡的,却让她的心中泛起一阵苍凉的悸动。

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觅着那萧音,她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口。

那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月光下,萧声伴着那孤影愈显寂寥。

他一袭雪白锦袍,在微凉的秋风中扬起衣角,乌黑的发丝随风飘荡。狭长的凤眼轻轻闭起,精致的容颜在月光的抚摸下,呈现出一种虚幻般的晶莹。他手中执着一管通体透亮的碧色玉萧,那凄恻寂寥的曲调正是自它传出。

随着最后一个长音地消逝,萧声终于停歇,天地皆静,万物停鸣。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稀碎的目光飘向远方。

她蓦然发现,这个温润如水,优雅如斯的男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凄寂。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默默地看着,直到他蓦地转身,对上了她的眼眸。

他眼中闪出一丝惊讶,随即又消逝不见。郝云玺盯着月光下那清雅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浅笑:“你回来了。”

她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转身与她说话,然而很快的,她又恢复平静,淡淡地答道:“我回来了。”

静,蔓延开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直到一个拿着金丝托盘的侍女出现,才打破了这片静谧。

“少爷,该吃药了。”侍女把托盘端进书房内,将瓷盅上的扣盖打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弥漫开。

刺鼻的药味,让阋宸妍微微蹙眉。

又是这汤药。

“进屋吧。”温雅清贵的嗓音悠然响起,他拿着手上的玉萧,定定地看着她。

阋宸妍垂下眼眸,转身进到屋内,经过桌边时,看了一眼那盅冒着热气的浓稠汤药。这是她第二次进到书房,上一次,是为了回家,这一次呢?为了什么?他的萧音?她摇摇头,将脑中奇怪的思绪甩离,细细打量起了书房。书房布置的很雅致,东头一张紫檀木书案,后侧是一面偌大的屏风;正中一张八仙桌,左右太师椅,桌上留有一副未下完的残棋;西端靠墙的紫檀木琴桌上搁古琴一架;两侧是几个书柜,上面摆满了各色书册;北墙嵌着三个花窗,有如三幅图画幽静、秀美、典雅……

她走至古琴边,轻轻扶上了琴身,他还会抚琴?疑问窜起,她转身看向桌边,一碗浓稠的汤药被他一饮而尽,动作雍雅之极。

侍女收拾好瓷盅,便关门离去,只留有他二人在此。

“你的曲子吹奏的很好。”阋宸妍定定地看着他,打破了满室的静谧。

郝云玺的唇边依旧是那浅笑,疏离而淡漠:“再好的曲音,若没有知音人赏识,也只是枉然。”

又是一阵静默,只有红烛寂寂地闪烁。

“你还会抚琴?”她抚上琴身,抬眼问道。

他静静地站着,听到她的问话,淡淡答道:“不曾抚过。”

得到否定的回答,她又将视线移到了古琴上。不可否认,这是一把好琴,没有人弹奏,真可惜了。

这么想着,指间已轻轻抚上琴弦,空灵淡远的琴音倾泻而出。她垂下眼睫,专注于眼前,十指灵动地拨弄着琴弦。

郝云玺静静地听着,琴音如潺潺泉水,仿佛是天外传来的仙音,拨动人心弦。

那琴声悠扬婉转,缠绵悱恻,琴韵里流露出的恬淡清逸、清和淡雅,让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觉它将心中的一切抚平,让人心如止水,意似闲云。

萧音悠悠响起,与这恬淡清逸的琴音缠绵缱绻,琴音萧音彼此纠缠,相交无隙。

此刻,天地间没有了寂寞,没有了哀愁,只有古淡的清和,静远的淡逸。一切都显的不那么重要,唯有这空灵缥缈的天籁之音。

一曲终了,天地幽静,唯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在这袅袅余音中前世今生、悲欢离合、茫茫浮世、寂寂红尘、通通空灵淡远。

郝云玺睁开双眼,黑潭般的眸子深邃朦胧,唇角一抹醉人的笑荡漾开来。她抚琴的样子极美,十指如飞,眉目却恬静淡逸。那一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干。她只是淡然地抚着琴弦,用琴音诉说着一切。

“好琴音。”想不到,除了绝色容颜,她还拥有如此傲人的琴艺。

才女?

阋宸妍淡淡地抬眼,凝视着他的双眸,眼中光芒闪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些许涟漪。静默半晌,清音响起,柔声问道:“你寂寞么?”郝云玺怔了一下,随即又淡淡地笑开来,只是卷曲的睫毛向下垂着,看不清神态。当他再次抬眼的时候,眼中只剩下平静。

阋宸妍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平静的眼眸中看出些什么。可惜,除了那片幽深无际,什么都没有。

她侧过头,看着古琴周围的书架,缓缓说道:“你这里有很多书,闲暇的时候,我能来看么?”

他温雅地望着她,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欢迎你来。”

月光如水,凉风缕缕轻袭,夜色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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