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交织之下，考文垂花园迎来了另一个热情而浪漫的夜晚。
街头艺人们的歌声和表演让这条老街永远都是那么热闹非凡，商铺周围的露天卡座早已坐满了人，几位端着托盘的服务员忙于穿梭其中，不断为这些歇脚的人们送去一杯又一杯杯新鲜出炉的拉花咖啡。
这是个有趣的地方，它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突，正中央是一座典雅端庄的长廊型建筑，被称为苹果市场，以贩卖古董和工艺品为主，而围绕在它四周的却皆是充满艺术气息的创意小店，建筑上被粉刷着不同颜色的油漆，从独立设计师的服装品牌到进口数码商品店应有尽有，而且价格会比主购物街上更为低廉一些，因此吸引了无数喜欢追赶时髦的年轻人前来。
从圣保罗大教堂旁走过，再下一个路口左转就能看到一家支着红色遮阳棚的餐厅，那就是伦敦城中现存最古老的餐厅，RULES，建立于公元1798年。
站在门口迎宾的是一位胖乎乎的大叔，哪怕天气仍然有些炎热也依旧穿着整齐的礼服和大衣，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似乎举手抬足之间都在诠释着绅士这个词语。
谷雨走上前，和他确认了预约情况，然后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让他带领着舒紫媛一路走到二层窗户旁的沙发桌位落座。
忙碌了一天，谷雨难免有些疲惫，坐下之后很快浏览了一遍英式餐厅被喻为“全世界最薄”的菜单，发现以这地方的名气来说，菜价还算可以接受，开胃菜普遍在十英镑左右，主菜二十到三十英镑不等，算上酒水和甜点的话，人均消费大约在五十英镑，虽然比Nando’s那种家庭式餐厅贵了两倍，但考虑到能在两百多年历史的古迹中吃上一顿最道地的英式大餐，贵出来的一点倒也能算是值回票价。
省略掉沙拉和甜品之后，谷雨一眼便从季节限定菜品中找到了想吃的东西，烤红腿鹧鸪，再加一份餐厅招牌的牛排腰子派，两份主菜绝对能让一个男人吃饱，而舒紫媛则点了三只不同产区的生蚝，一份烤鹿腿肉以及太妃糖布丁，至于饮料，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菜单上面带有皇冠图标的“剑桥女爵”，然后像是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默契，抬起头相视一笑。
餐厅的墙壁上挂满了的画作，宛如形成一条时空隧道，将历史长河中的一个个片段重新展示在人们眼前，灯光稍微有些昏暗，却正好让桌上的烛火显得更有存在意义，值得一提的是，这是路易松在订位时强烈要求谷雨添加到备注事项里的。
舒紫媛仔细看着对面男人的脸庞，他的线条要比以前更加硬朗，记忆中那些青涩的痕迹已经淡然褪去，两年不见，他变了很多，变得有一点陌生。
“你交到了新的朋友。”她脱下外套，缓缓说道。
“我来其实就是因为他有事想找你帮忙。”谷雨想了想，用手挠了一下发痒的眉心。
然而舒紫媛却笑了，慢悠悠地顺着他说道：“什么忙？”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楚的事情，于是谷雨喝了一口水，看着保存在手机里的注意事项，然后认认真真地把阿伟对于同步时装秀的计划说了一遍。
舒紫媛静静地听完，甚至没有注意到开胃菜已经摆上了台面，以她作为策划专业的角度说道：“很新颖的想法，而且理论上完全可行，只要我们提前制作好CG，到时候同步在游戏中播放就可以了。”
谷雨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认为他想要即时演算的效果，让模特和游戏中的行动完全同步，这样才能确保玩家看到的时装和饰品的每一个细节都与现实中一模一样。”
舒紫媛轻轻皱了下眉，问道：“我们这边问题不大，制作同款建模其实要比CG更加简单，但问题在于，难道他打算直接在T台上进行动作捕捉？”
谷雨点了点头，他只是个玩家，至于技术层面的难题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去操心吧。
“据我所知，目前在售的外设都只能负责单人动态捕捉，如果没有其他观众，并保证同一时间台上只有一位模特的话，通过一些手段让现实与虚拟同步倒是没有太大困难，但很显然，这样现场看上去会让人觉得有点简陋，完全不符合是一场盛大时装展的标准。”
趁着说话的功夫，谷雨为她撬开一个生蚝，然后将新鲜的柠檬挤在了上面，顿时清香四溢。
“也就是说，如果合作达成的话，还需要订做一套特殊的动态捕捉设备？”
“没错。”舒紫媛接过生蚝，用小叉子将肥美的蚝肉送入嘴里，最初柠檬酸味过后，咀嚼起来就像是一块略带金属味的奶油。
然而谷雨总觉得这股的味道像是用舌头吸了一口生满铁锈的水管，虽然他从不挑食，但生蚝绝对不是会让他主动买来吃的食物。
他又问道：“这个我们再想办法，单说合作方面，你觉得成功率高吗？”
舒紫媛看着谷雨手中拿着的第二只生蚝，咽了咽口水说道：“公司内部认为新版本上线之后确实需要一些和以往不同的福利活动，但还没敲定具体方案，如果能与知名时装厂商联动的话肯定会造成多方面的轰动，我个人觉得这个提案还不错。”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打包票的人，因此这番说辞已经算是最大程度的肯定，谷雨当然清楚这一点，同时更清楚她是一个能力极强的女人，如果她认定这是一个对于双方都有利的局面，一定会拿出一套完整的方案去说服公司高层。
脑海中闪过了一连串想法，他点的主菜已经被服务员端在小臂上平稳地送了过来，一整只色泽金黄的烤鹧鸪以胡萝卜和青豆作为配菜，而且为了入味还在胸脯上包裹了两片培根，看起来油香四溢，格外诱人。
而另一份牛排腰子派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酥皮，烤得略微有些焦，好让饼皮呈现最酥脆的状态，不断散发出浓郁的黄油奶香味，内陷则是经过翻炒的洋葱和蘑菇，混合上用牛油煎制的肉排和小腰子块，再添加一些提味用的焦糖，让这道菜的口感和味道都有着非常鲜明的层次感。
这间古老的餐厅没有为了迎合米其林评选而使用华而不实的摆盘风格，因此每道菜的量都很大，一丝不苟的英式调味和最为新鲜的食材就是两百多年来屹立不倒的全部原则，略显原始的烹饪手法却正好唤起人们心中的野性，此时再去环顾四周，奢华的装潢似乎已经显得不再那么重要，说到底，只有吃喝玩乐才是人们最基本的需求。
谷雨切下一角牛肉派，差点被溅起的肉汁烫到手指，他用餐巾擦了擦，又把一条鹧鸪腿放到派的上面，然后将二者一起放到了舒紫媛的餐盘。
“多吃点，你瘦了。”
一句淡淡的关怀就让她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
当时为什么要走？
她很想让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但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句：“谢谢。”
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有他自己的原则，如果他不愿意说清道明，又何必苦苦的追根问底呢？
舒紫媛大口吃着他送给自己的食物，很温暖。
“哪天的飞机？”
“后天。”
“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什么，逛逛街，给同事买点纪念品，就回去了。”
她挤着眼睛笑了笑，似乎是不想让妆花得太厉害：“听说你又开始打职业了？”
谷雨装作事而不见，配合着她说道：“算不上，不过应该快了吧。”
她又问道：“还是舍不得世界冠军吗？”
谷雨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掌心，嘴角却扬起一个相反的弧度：“只是舍不得曾经陪我一起玩游戏的那些人。”
“我欠了他们很多东西，而且现在还给不起，但心里总想着有一天啊，该要还的。”谷雨的表情变得格外柔和，那是因为他不敢抬头去面对微微抽泣的声音。
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一点，因为银质餐刀上反馈的倒影看上去有点愚蠢：“以前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等我，不过现在我能够确定的是，至少有人愿意等。”
想起自己立下的约定，越是逃避就觉得它们越像是山一样沉重，但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后，谷雨觉得肩膀忽然轻松了不少，或许是因为终于明确了该去奋斗的目标。
“等我拿下世界冠军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