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柠说不出话,他还远不能懂。若非经历过,绝不能明白。
“开山入海腾云,三个大境界皆需以灵力积攒为主,巧妙运用为辅。你多修炼,尽快积攒灵力,运用之法每月我细讲一次。”道运欢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们该回了。”
“不要想得太多了。”他盯着元柠的眼睛。
道运欢送两人出洞府,辛该已经恢复平常的神情,只是默不作声,拔出剑来,站上去等元柠。尽管元柠有了开山二阶的修为,但完全不能运用,自然不可自己飞行。
两人踏着寒芒飞进夜空中。
“何时能放下执念?”道人立在山巅自语。
辛该御着剑从辛南湖飞过,降落到黑纹雀叶树前,收起剑转身要走。黑暗中被男孩从背后抱住。
“干什么?”辛该喉咙有些发涩。
过了很久很久,元柠才松开手。
“不要难过了,师兄。”
辛该站在那里,听着脚步声渐远。黑纹雀叶树木质厚重,开门没有“吱呀”声,平日里元柠毛手毛脚总是关门砸得很响,每次在辛该屋里都能听到,他听力极敏锐,所以更加讨厌嘈杂,这次门关得很轻很轻,都快要听不见。
缓步回到紫斑柳下,白日里叶缝撒下细碎阳光,夜里又投映点点皎洁。
少年进屋。这一夜,辛该破入海境二阶,灵力的汩汩溪流终成滔滔大江。
……
清晨的辛城宗主之巅,一座无比庞大的峻峭山体,辉煌巨伟的建筑以盘龙之势凌驾其上。这便是辛城的真宰大殿,辛家家主就在此地睥睨一切。辛家四千余年的传承,为夏土征伐千年,封于此地,开始了二千七百年的定居繁衍。二千四百年前,真宰大殿由当时的家主辛空迫提出修建,辛空迫是辛家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雄主,也只有他有魄力选择封地里最险峻的山岳修殿。历时二百三十年落成,在那一年辛空迫也结束了光伟的一生。不知他离世前看着这大殿有何感想,但无可否认的是它成为了辛城最引以为傲的建筑,是屹立二千年的权力中心。
辛鹏来这里是为了替儿子领取任务,辛家直系子弟二十一岁之后才会被家族委派,但修为较高的可以由长辈代领,只需满十七岁。许多辛家子弟都争着做家族任务,因为这些任务有较高难度而危险性很低,历练的同时又能积累功勋。辛该的灵力在家族里出类拔萃,奈何使用技法不足,他渴望通过实战来提高而非心法。数百年来未满二十一岁而被家族主动委派任务的,只有辛执末一人。
辛鹏很久没有从领地出来了,妻子去世以后他就把全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那些秘法是家族最高的机密,也是家族近年来傲然的资本。
“你的兄弟死了,最无法穷尽的轮回已经开始!”一名邋遢老者在走道上大呼。
辛鹏抬头一看,竟然是家主辛攀腾的门客、好友,夏土曾经最灵验的占卜大师之一——姬旧年。
“很奇怪是吧。”一华服老者缓步而来。
“见过父亲。”辛鹏赶忙行礼,来人正是辛攀腾。
“你好几年没来过真宰大殿了,自然不知道。”
“姬叔这是怎么了?”
“前年我与他夜观天象,见一血红飞星,旧年说这颗飞星与家族有关……”辛攀腾缓缓道。
“这颗飞星与家族有关,其中藏着天大的秘密。”姬旧年望着天空,“我要算一算其中玄机。”
“我虽不善占卜,但也知道这飞星背后有大事,它不像是飞星,你有没有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仿佛命运的网破了一个洞。”
“我感觉到了,所以我想一探究竟。”
“可自古以来对着血色飞星占卜的,无人善终。它表示的是轮回,轮回这种东西不是我们可以染指的。”
“我比你年长了快二十岁,活不长了,没有善终又如何呢?”
“不要胡说!你今年八十九,远没有到要死的时候,以你的修为还该有百余年可活。”辛攀腾花白的长髯被夜风吹拂。
“我是占卜之人啊,窥了太多天机,能活到百岁都算长寿,哪里能跟一般修士比寿命。老矣,衰矣,只想最后算惊天一卦,可惜没人能算自己的命途,不然我还想看看我究竟能活到多少岁。”
“惊天一卦又怎能去算血色飞星?这不是等同于飞蛾扑火吗?”
“就算烧死了也不可惜,我有过觉悟了,我的修为加上灵药辅佐,再活几十年也有可能,但不必了。”
“为什么?”
“你明白的。我是夏土占卜界的第二,可这第二与无名之辈有什么分别?我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死了我也没能成第一。他就是这颗飞星,而我是天上普通的星辰。我比其他星辰亮又如何?他短命,可转瞬即逝的飞星足以捕获所有人的目光,从飞星划过的那一刻到往后很久,人们眼里都只有那一束光,满天的星都黯淡了,管你是不是比别的星更亮些。”
“你和他之间的胜负,有这么重要么?他早就死了。”
“很重要。我不一定会有事,只是对飞星算一卦罢了。”
“你骗不了我,我是辛家家主,千年里有几个在我的年纪当上家主的?我不那么懂卦象,但占卜师的直觉我还是有的,这飞星不简单,如要算这一卦,必有劫难,十有八九要丢了性命。”
姬旧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骗不了你,但我也决定了。”
“我的真心老友没几个,如果你也死了,我会更加孤寂,你对不起我。”辛攀腾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像十多岁的少年般任性。
“是,我对不起你。”姬旧年竟然同意,“我对不起太多人,但我非要这样偏执,这是我的梦想。”
那一夜姬旧年使出无上的占卜秘法,要探索终极的奥秘。自古无人能解读血色飞星,他最终也没能成功。
“姬叔就这样失去了神智?”辛鹏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他占卜时我在旁随时准备施救,旧年真的是千古奇才,血色飞星从天的一边划到另一边需要些时间,旧年开始占卜的时候飞星竟然停住了,涨得更加猩红仿佛要炸裂,旧年没有撑住,吐血倒下了。”辛攀腾回忆着那副奇异的景象,“终究是天意啊,旧年窥探星势,飞星被迫停下,因为这是最无上的天机,上天不可能让它泄露。但奇才之所以是奇才,就是逆了天,在旧年的占卜术前,就连上天也只好让飞星停下,暂停了世间轮回,才保住了天机。飞星停滞的那几个呼吸,就是他最耀眼的瞬间吧,在那一刻这颗稳定的星比划过天际的星还亮。”
辛鹏静静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我用了最好的灵药,只保住旧年的性命。”辛攀腾靠在护栏上看着辛城,“我戎马一生不懂得这些理想。你是研究秘法的学士,一个理想值得为之付出性命吗?”
“也许值得。”辛鹏的脚步远了。
“也许。”光照到辛攀腾,露出那张眉眼刻着刀疤的脸,皱纹在上面攀爬,冷硬得像一个雕塑,眼睛却如海一般深沉,这个满身肃杀之气的强壮老者再次陷入了深思。
……
“小该,你要的北茂任务,一月之内完成。”辛鹏来到紫斑柳,将任务单交给辛该,转身就走,这个男人每次都是这样来去匆匆。
“北茂……”辛该握了握拳,回到屋里拿了寻了另一把剑出来,在茶室里坐下,也不泡茶,只是静坐。
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一蹦一跳的。
“辛该哥!”元柠在喊。
“进来。”
“辛该哥你吃了没?”元柠从楼梯跑上来。
辛该把手中的剑扔给他:“你已经成为修士,需要一把武器。这把剑你先用着,估计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哇好重!”元柠感叹。
“先去吃饭,一会儿我教你御剑飞行,运气之法练过了没有?”
“昨天回来已经很晚了,就没有练。早上起来试了一下。”
“也是,毕竟你昨天才开辟出灵境。走吧,先去填饱肚子。”辛该顿了顿,“我已经入海境四阶了,刚才父亲为我领取了任务,一个月之内完成。”
“啊?你突破了我都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吗?”元柠很震惊,忙拱拱手道,“恭喜师兄!”
“我说过就这几日,你睡觉时就像死了一样,怎么会感觉到动静。”辛该走出院子,回头一看紫斑柳的枝条折落了许多,是昨天突破时爆发灵力造成的。
“我还以为起大风了呢。”元柠睡觉确实很沉,但昨晚还是感觉到了什么,没想到是辛该突破,只当做朔风撞击寂夜岭途中刮出的啸声。
一条宽阔的石板路被紫叶林夹着,这是辛城领地的“公道”。辛家各个派系的领地不可乱闯,为了方便交通,还是划分出来众人皆可通行的区域,称之为“公道”。公道不在人心,而在紫林间,四十七片领地之间有很多很多条,如果在极高的空中俯瞰,可以看到这里呈阔叶之态,条条公道便是叶脉。
给繁忙修士们准备的饭堂就坐落在公道旁。
元柠一个人来这里吃了好几天饭了,之前都有辛该陪着,但最近几天辛该要尝试突破,以“清心寡欲”为由吃了三日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