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倩娇看着她走出房间,眼神扫过天花板上的监控,她轻轻的书放下来,若无其事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假意活动了一下四肢。
窗外月朗星稀,楼下的停车场开进了一辆车,就像不速之客突然降临,她没有多想,只是抬头仰望天空皎洁的月光高挂着,广阔的天地里一片乌云都没有。
她想,今晚要是下雨那真是见了鬼了。
很快,方晴子回来了,她端着托盘走到徐倩娇面前,不需要方晴子开口,徐倩娇便自顾自的把药倒进嘴巴里,拿起水仰头吨的一声。
方晴子看她这么自觉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徐倩娇对吃药的事情会不配合呢?未曾想着徐小姐今天倒是她还正常。
方晴子端着托盘离开了,这个点她该下班了,今天既轻松又无聊,因为徐倩娇虽然对她冷淡了些,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也没有发病,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说明她今天不用加班,无惊无险的过完了一天。
‘嘀——’的一声,房间里的门锁上了。
为了防止病人乱跑,徐倩娇所住楼层的房间晚上九点便会上锁,然后第二天早上的八点解锁,这期间病人有特殊的情况可以按门前的紧急按钮呼叫值班人员。
徐倩娇关了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她慢悠悠的爬上床,盖好被子乖乖的躺好。
“咳咳—咳——”
她突然毫无预兆的咳嗽了起来,伏在床上捂着嘴激烈的咳嗽了几声。咳完之后,她喘息了一会缓和好之后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藏在被子里的手心里握着几颗药。
——
深夜,寂静的黑暗突然被一束微弱的光线刺破,躺在床上的她好像被惊吓到一般睫毛轻颤了片刻,缥缈的歌声缓缓的透过那狭小的门缝传了进来。
徐倩娇躺在床上,呼吸有些不稳。
她在想电子锁难道突然故障了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突然的光亮从她眼前一晃而过,轻微的脚步声之后,门再次被轻轻的掩上了。
愈加浓重的海腥味扑面而来,耳边是夹杂在音乐里的雨声,淅淅沥沥的比她此时的心跳还要清晰。
“娇娇——”
一声温柔却没有感情的女音响起。
‘她’又来了。
‘她’依旧停留在她床边,伸出潮湿的手抚摸她的脸颊,低声的喊她:“娇娇。”
徐倩娇被子下的手紧握成拳,努力的克制住想睁开眼睛的冲动,她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脸上冰冷潮湿的手指和房间里的空调让她忽冷忽热,大脑随着耳边的雨声轰隆作响。
‘她’说:“娇娇,妈妈来了,有没有想我?”
“想——”徐倩娇压抑着颤栗,语气里带着轻微的鼻音,她紧张的试探:“妈妈?”
“是我。”‘她’回答的很笃定,她冰冷的手指滑过她的下巴和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眉眼之间,她低声细语的问道:“娇娇,妈妈好难受,好冷,你帮帮妈妈好不好?”
徐倩娇没有开口,咬着嘴唇突然眼泪就滑落了下来,耳边的雨声愈加的清晰,还有那首越来越激烈的歌曲,那婉转悠扬的旋律让很多曾经的画面都破土而出。
——
在车祸之后,妈妈躺在床上被爸爸照顾的十分精致,她恬静美好的样子就像她只是单纯的睡着了一样。
徐晟的时间被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实验室,一半给了医院里的李瑶。他每天会给李瑶换上一束她最爱的桔梗,会在医院里帮她换上她钟爱的碎花长裙。
她的头发,她的指甲,徐晟都一一亲力亲为。
而实验室,变成了徐晟的唯一的家,他离开医院之后,便一头扎进实验室之中,研究那所谓能拯救李瑶的药。
徐倩娇扮演着不幸但坚强的小孩,因为家庭的原因在生活上备受照顾,老师对她宽厚,因为她妈妈生病了,外人对她关爱,因为她爸爸是国内备受尊崇的人物。
她就像长在山崖上的鲜花,众人皆以为应该仰望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自己时刻摇曳在高空里,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十五岁之后,徐倩娇再也没有吹过一根蜡烛。李瑶躺在病床上,那无数冰冷的机器包围着她,很多时候徐倩娇都想把那些机器给砸了。
她并不知道活着和死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那些晦涩麻木的生命让她觉得有时候死亡比活着还要畅快。
徐倩娇会在每周的最后一天去医院里看李瑶,她对妈妈唯一的眷恋和热爱不过是带上一本泰戈尔的书,在病房里不知疲惫的念给她听。
她曾听人说过,植物人如果能安然无恙的恢复清醒,那个概率如同出现奇迹。
徐倩娇愿意相信奇迹,哪怕那个奇迹可能会晚一点。她仍然心怀希望的念着妈妈最爱的泰戈尔。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那漫长的时光让她看不清自己长大的痕迹,在她某天清晨照镜子的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跟别人撒娇的小女孩。
——
婉转的旋律好像是从她的脑海里的记忆漫出来的,雨声淅淅沥沥的让她恍惚的感觉重新回到了那噩梦中的雨夜,徐倩娇忍不住微微的颤栗了,她哽咽的问道:“妈妈,对不起——”
“嘘——”‘她’冰冷的手指放在了徐倩娇颤抖的嘴唇上,‘她’的头发垂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听到‘她’贴着她的耳边冷冷的问道:“娇娇,不要说对不起,告诉我,爸爸把药藏哪里了,快告诉我......”
徐倩娇拼命摇头,激动的重复着:“我不知道,不知道——”
“娇娇真不乖。”‘她’不悦的冷笑了一声,放在她脸上的手突然滑落到她的脖子上。“不乖的孩子是要受惩罚的。”
徐倩娇摇着头,依旧表示自己不知道。
‘她’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掐起她的脖子,一字一顿的问道:“快说,药在哪里?”
徐倩娇呼吸急促的踢了几下被子挣扎了起来,她伸手扣住脖子上的手,泪眼朦胧中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带着微卷的幅度的潮湿长发,还有那一双猩红冰冷的眼眸让她心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看清,‘她’用力的把她甩回了床上,恢复呼吸的她捂着自己的脖子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影,走廊的光线洒落在她身后,背光里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唯一能看清的是她的眼睛。
冷漠无情,没有一丝怜悯。
而‘她’在她刚才剧烈的挣扎中被抓伤了手背,此时看着躺在床上的她眼里多了些许厌恶和愠怒。
徐倩娇扯过被子抱进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可她这幅模样却加深了‘她’的怒意,‘她’冷呵一声,突然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她’转过头来冷冷的阴笑着说了一句:“我还会回来的,娇娇。”
徐倩娇茫然的看着门被关上,‘嘀——’的一声响音之后,房间里恢复了黑暗和平静。
她抬头看着监控上的红点恢复闪烁,恍然若梦的她重新闭上眼睛,手里潮湿的触感却让她无法平静。
黑暗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她好像睡着了,只是没人看见她嘴角正噙着一丝嘲讽至极的微笑。
她的妈妈啊——
会伤害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