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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线生机

“秦老大,你说的应该是真的吧?你没骗我们吧。”

两个人一有单独相处的时间,苏容斋抓住机会便向秦忠提问。

“这个问题要看你这么想了,如果你想是,那它就是真的,如果你想它是假的,那它就是假的。”

秦忠不慌不忙地说道,他仔细查看着手中的旧地图,眼中是难以被掩藏的疲倦。

听到了秦忠的回答,苏容斋顿时傻眼了。

“老大,你可不能这么模棱两可的说啊。这可是关乎着兄弟们两百条命啊。”

“小苏,我也没办法,你看看地图,怨灵们渐渐将我们的出路堵死,突击队能去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们现在能去便只有两个地方”秦忠一指地图,所用的力量之大甚至把地图给按穿了。“第一,丰都城南区,第二就是忘川河上流。”

“我靠,这确定不是陷阱吗?秦老大,我们千万不能上当,留下这么明显的路给我走,这百分之一百是陷阱。”

“小苏,那我们能这么走?”秦忠点了点地图上的丰都南区,他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你的意思是要撤回丰都城南区吗?我们为什么要脱离城墙,不断地骚扰这些亡灵大军,不就是明白南区结界是挡不住怨灵狂潮的进攻,所以我们才分散队伍,希望用小规模骚扰将他们阻拦这丰都城城下,如果现在我们回去了南区,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我们也不能白白送死啊。”

“还不确定这是陷阱,还是他们的兵力真的不足,虽然前者的可能性相当大,但后者也不是不可能,无论这是不是诱饵,我们都必须咬一咬试试看,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就是反败为胜的机会。如果是假的,那么就是简单的一死,逃进南区是死,战死沙场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就这样赌一把。”

秦忠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字一句都带着强烈的感情。

“老大。”

苏容斋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伙伴们那喜气洋洋的神情,想说的话已经到了嘴巴,但他却无法开口。

是啊。搏一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呢。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不就和咸鱼没什么区别了吗。

虽然苏容斋的内心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但面对着九死一生的未来,向来阳光乐观的他,这个时候也不免沮丧了地蹲在地上,看上去像是某个喜欢在角落上画着圈圈的巨蛋。

“秦老大,有上路酒吗?”苏容斋忽然问道,他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凌千月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叹息。“想着以后也许见不到组长,我就特别想要喝酒。那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秦忠没有多说什么,他取下了腰间的酒袋丢给了苏容斋,自己就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休养生息。

丰都突击队的队员们都带着一袋酒和亲人的照片,这是在血腥的战场上,属于他们的小小慰藉,因为自己随时可能战死在沙场,一些突击队戏称这壶酒也许是自己的上路酒,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鬼兵们的幸酸和无奈便流露了出来。

谁不想陪在自己家人的身边,然而若是放下了刀剑,他们就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一旦走向这条路手中的刀剑就非常难放下了,他们就只能提着凶器一条路走到黑,为了自己身后的丰都城也为了自己亲人和好友。

“话说老大,我这次发现你没有花前辈的照片啊。按理说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你有她的照片,不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吗?”苏容斋抬起头忽然问道。

“照片吗?”秦忠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嘴角微微弯起。“我不需要。”

“唉?你们不是处于热恋期吗?为什么会没有照片,不常常看到对方,不会感到寂寞吗?就像我,一天没看到凌组长,我就会担心她有没有吃得好不好而且我们参加的战争可是会死的,没有照片的陪伴。”

“我才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老子一定能风风光光的回去,干掉这些喽啰之后,我想回去看她多久,就看多久。”

秦忠大声叫嚷着,他似乎在跟苏容斋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铁血男儿虽然笑得十分开心,但他的眼眶中满满的都是泪水。

是害怕再也见不到所爱之人,还是畏惧着未来有着极大可能的死亡,秦忠也说不出来,他现在只想要大声说话,大口喝酒,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之后,再披上甲胄重上战场。

秦忠大喊大叫了好一会而,直到嗓音彻底嘶哑,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他一个人站在火堆面前,那个孤独的声音看上去非常像一条被压弯了脊梁的狗。

“老大。”苏容斋也不多言,他晃了晃所剩不多的酒袋。“喝酒不?”

“喝。为什么不喝。下次喝酒的时候,我们估计在丰都五星大酒店了。”

秦忠从苏容斋手中接过了酒壶,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又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

“小苏,我们一定能活下去的。”

“嗯。我相信你老大。”

篝火旁,两个老男人的影子正在相互敬酒,男人的情意无需多言,都包含着那一口一口的酒水之中。

“可汗,一切正好和你预料的差不多,那些流窜的大鱼果然已经上钩了,他们现在正在前往忘川河。”

突厥骑兵半跪在地上,一个身穿戎服的年轻男子正在高高在上的看着着个下跪的奴才,他正在大口大口吃着苹果,脸上始终保持着藐视一切的冷笑。

“呵。蝼蚁就是蝼蚁,他们的想法始终是这么好猜,传本汗的命令,各个部落把他们给我围死了,敢放跑一个,我就把他们丢到忘川河里喂鱼。”

“是。”

在这个一个星期时间内,死在这些蝼蚁的怨灵不计其数,其中还有十几个可汗自己的心腹大将,这些名字叫做“突袭队”的蝼蚁,简直就比自己前世的游骑兵还要麻烦,虽然怨灵可以补充,心腹大将还可以再次培养,但造成的影响一时半会是不能消去的,以至于拖累了他的破城计划,不过现在好了,在可汗英明神武的指挥之下,这些流窜的老鼠终于被逼上了绝路。

眼看着自己的癣疥之疾即将完蛋,突厥可汗的心情现在变得十分愉悦,一旦抓到那些名字叫做“突击队”的老鼠,他一定要将他们剥皮抽筋,好好地发泄这几天憋在自己内心的怒火,不过报仇毕竟不是重要的,突厥可汗所惦记的还是那个阴间首府——丰都城,解决了突击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入住丰都城的脚步,到那个时候,自己要穿什么衣服,用什么礼仪呢?国号要这么定呢?突厥可汗和中原皇帝,这两个头衔真是让人难以选择。

渐渐感觉无聊的突厥可汗开始幻想这自己登上阴间皇位的那一刻,无论这么想,用什么样的仪式,每次想到自己的屁股坐在皇座上的那一刻,那龙座上的柔软触感,给人一种流泪的冲动。

“我已经等不及了,真希望那些老鼠快一点走进陷阱。”

就在突厥可汗这样想的时候,一个如风般的身影冲进来自己的帐篷之内,熟悉的手下带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可汗。可汗。突击队已经落入陷阱,现在他们被我们重重包围。插翅难逃。”

秦忠默默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恼怒更没有破口大骂,这位败军之将非常安静,安静有些诡异,围绕在他周围的骑兵们也是和他一样的表情,只是他们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兵器,准备做最后的拼死一搏,怨灵们也没敢轻举妄动,光是驱赶这这些骑兵进入包围网,它们就损失了上千个同伴,如今伙伴尸骨未寒,这些没有脑子的怪物也不再用自己的命去尝试骑士们的剑刃。

怨灵们突然分开了一条大道,一个年轻的突厥可汗从怨灵之中走出,他的脸上挂着温暖人心的微笑。

“真是一群无畏的勇者,即使知道这里有着大量的埋伏,也依然迈向陷阱,你们的行为很让我感动,放下武器吧。我对勇者们向来是十分尊重,以可汗之名发誓,我会保证你们生命的安全。”

突厥可汗用着极其温和的声音劝说着秦忠他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异样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去听从他的命令,不过对于秦忠来说,他没有听见动听的劝降,这四周只有毒蛇吐息的声音。

“可汗,虽说你现在还记得我吗?当年的我可是被你一刀刀剐杀了,虽说你现在是怨灵集合体,但应该有着这个记忆吧。”

秦忠无视了突厥可汗的“善意”,他直截了当点明了两个人之间的恩怨。

“哈?”突厥可汗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只是他微微眯起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笑意,脆薄的面具被迅速撕下,暴露出了自己那狰狞的面目。“你是谁啊?我没有一点印象,不好意思,被本汗亲手杀过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一一记住吧。不过你看上去没有一点要接受我的恩德的样子,不过算了,我本来就没有让你们这些蝼蚁活下去的打算。”

“是吗?”在十面埋伏的危机时刻,秦忠的脸上始终不惧不怕,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迷之自信。“这一次我们正好想到一块去,我也没有打算让你活下去,你给我去死吧。”

秦忠话还说完,他的额头上便多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另一边上突厥可汗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冷眼看着秦忠的身体缓缓倒下,接着便下达了一条命令。

“我厌倦了,把这些老鼠全部给我铲除。一个不剩。”

“是。”

对于新鲜魂魄的渴望以及可汗的命令压倒了怨灵们对突击队的恐惧,这些怪物缓缓靠近突击队,试图用庞大的数量吞噬他们,忽然一阵狂风吹过,对于怨灵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将近突击队员被这阵狂风吹起,变成了一堆飘在空中的纸人。

“纸人替身。”

一旁的突厥可汗失声惊呼,在看见了那满天飘荡的纸人之后,他立刻察觉到这件事情的不对。

如果这里面一半的突击鬼兵是纸人所变成的,那么剩下的一半现在在哪里呢?

“不好。本汗上当了。后方部落准备战斗。”

就在怨灵的大后方,忽然发生了一起地面震动的大爆炸,只见一片带着水珠的白雾从爆炸地点升起,迅速将后方的怨灵包裹在一起。

沉重的水汽、庞大的咒力以及爆炸的余波,三重的伤害,三重的痛苦,怨灵在这阵白雾之中丧失了战斗力,只能跪在地上,任由这吃人的白雾慢慢侵蚀着自己的身体,稍微有些修为的怨灵虽然能在白雾中存活,但自身的实力也大大削弱了不少,对突击队已经不能构成任何的威胁。

现在真的是魔幻,一场爆炸一转眼三分之一的怨灵便丧失了战斗力,还未被波及的怨灵也被白雾吓得够呛,整个怨灵军团遭遇一场大乱,就在突厥可汗命令这各个部落连忙安定混乱的怨灵,他猛地发现白雾之中有一支轻骑从怨灵军团身边经过,直往忘川河上流而去,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无疑是对突厥可汗的一种挑衅。

“好你个蝼蚁,敢这样算计本汗,你们全都给我上,把那些老鼠全都抓到我的面前。”

突厥可汗一声暴怒下的命令,在一直不加入战场的突厥铁骑,立刻杀向那只想要暗度陈仓的突击骑兵,他却不知道这个举动已经被某人算了个正着。

“我说了你会死的。”

原本已经死去已久的“秦忠”此时忽然复活,他慢慢摘下了自己额头上的匕首,紧接着他的小手一抖,锐利的匕首便变成了一道寒光,向着突厥可汗飞去。

“假死术。有意思。蝼蚁,你将我的侍卫队调离开来,是想要和我一对一决斗吗?”

突厥可汗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只见他握住飞向他的寒光,他的手微微用力匕首便碎成了粉末。

“你的废话有些多,可汗大人。”

秦忠朝着突厥可汗微微一笑,下一秒他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道残影冲向突厥可汗。

如此危险的人物,不需要突厥可汗命令,周围已经数个怨灵咆哮着冲向了秦忠,试图将他拦住。

可是它们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用,对付这些怪物,秦忠懒得拔剑甚至躲避,他强行抗下它们看似凶猛的攻击之后,便用剑鞘将它们的脑袋砸裂,一时之间,这些来不及反击的怨灵重新化作一堆怨气,而从黑色气体中,缓缓走出是看似杀神附体的秦忠,这个男人将剑鞘对准突厥可汗,做了个请战动作。

“好强。你有着上千年的阅历,上千年的修为啧。你不会就是封印本汗的英灵吧。”

突厥可汗越发兴奋,即使在漫长的岁月中,也很少遇见过向秦忠这样强势的敌人,这种敌人让人畏惧、让人心动,让人兴奋,只有这种敌人再被自己彻底消灭的时候,自己才能收获到一丝满足感。

好的玩具是要用来慢慢玩坏的。

“我说了,你的废话有点多。”

相比于突厥可汗那变态般的兴奋感,秦忠的神情就显得正常了许多,不屑勇士的冷漠带着浓烈的杀意,就像是长剑出鞘时那一阵短暂的寒光。

“凭着普通的刀剑是杀不死我的,你应该庆幸本汗和你说很多的话,让你的狗命得到了一点点延续。”

突厥可汗一边说着狂妄的言语一边在双手凝聚着大量的怨气,普通的怨气可以形成保护宿主的身体,也可以作为一种攻击侵蚀对方的魂魄,更何况是已经有千年以上的怨气,除非十殿阎罗亲自迎战,不然接触这种怨气的魂灵,要么转化为怨灵,要么魂飞魄散。

眼前这个家伙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是个实力很强的,但是面对本汗也只是螳臂当车而已。他现在一定后悔至极吧。后悔自己不该如此莽撞。以至于死得如此凄惨,甚至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突厥可汗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只是这种怜悯和鳄鱼的眼泪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当她看到秦忠的表情时候,第一次。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动摇,明明秦忠已经看见了自己手上的怨气,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惊惧,反而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冷笑,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什么不对。到达有什么不对。

突厥可汗在内心大声喊道,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突厥可汗只能硬着头皮,向着秦忠冲去,磅礴的怨气夹带这无数的怨灵哭喊声被打出,它们的目标是没有任何防御措施的秦忠。

而秦忠即将接触到这股铺天盖地的怨气时候,他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宝剑。

一时间,白光撕裂黑气,洞穿了惊愕的突厥可汗。

“咳咳。你这个混蛋。你这么会有英灵的武器,在你身上我根本没有感应到任何的神格这是为什么?咳咳。”

每说一个字,突厥可汗嘴中便喷出一口黑血,这位曾经的草原之主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剑制服的时候,然而现实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他的胸口上的血晕正在慢慢扩散开来,伴随着怨灵精华的白气正在从伤口中泄露,突厥可汗的四肢也越发无力,也逐渐失去了对怨灵的控制。

“这本来就是我的武器,只是借给了一个疯丫头而已,本来应该由她终结掉你这个怪物的。”

秦忠紧紧地握住断水剑,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剑推进突厥可汗的体内。

“混账。你不要以为就这样就能把我杀掉。我还有别的手段。你们都给我过来。”

绝境之际的可汗招了招手,在附近暴走的怨灵们便飞到了他的掌心,那些身材高大的怨灵们在突厥可汗手中就像是无力的小鸡。

“我本来想保持人形,来登上三界之主的皇座,只是没想到我一步错步步错,连你这个蝼蚁都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突厥可汗的身形忽然暴涨了起来,他的五官变得异常扭曲,如果前面的他看上去是个秀气青年,那么现在的他就是变异狂怒的绿色巨人,而伴随着突厥可汗的异变,他手中的怨灵们渐渐停止了挣扎,任由这个怪物抽取着灵气,直到变成一摊烂泥。

秦忠已经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地说不出话来,大功告成之际,可汗却来了二次变身,这让底牌尽出的秦忠已经没有了和他对抗的资格,更严重的是,秦忠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无法脱离断水剑,源源不断的怨气让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异,手掌已经和剑柄融为一体。

“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此时的突厥可汗已经变成了半人半马的怪物,他掐住秦忠的脖子用力的一扯,这个铁血男人的右手便像破布一样被扯了下来。

“妈的。我算是认栽了,不过你也别想好受。断水剑只要插在你的身体一天,你身上的怨灵就会被削弱一成!迟早有一天。你的实力会比普通的怨灵还不如。到时候能掐死你的人多得是。别说称霸三界了,你的手上会不会听你的命令恐怕都是问题。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只怕你是看不到了,你这个混账去死吧。”大量的怨气猛地灌输进秦忠的体内,这个铁血男人第二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所有的回忆在走马观花般在他的眼中闪过,然而这个男人什么都看不到,秦忠最后回响到的场景是一片被洒满阳光的草地,少女坐在山坡上,她的手上把玩着黄色的小花,赤色的战马摇着尾巴啃食着草叶。

那股温暖的味道始终在秦忠的鼻子边,让他沉醉让他怀念。

木兰,自己已经尽力了,没能守护你,对不起。

这是秦忠最后的想法。

“老大。”一声几乎破音的呼喊声,暂时撕碎了秦忠的眼前的混沌。

苏容斋从怨灵之中杀出,稳稳地接住了半空中的秦忠准确地说应该是秦忠的残骸,怨气侵蚀了他的四肢和五官,让这个铁血男儿彻底变成一堆只能呼吸的烂肉。

“秦老大,你振作起来啊。秦老大。”

“是小苏吗?突厥亡灵现在在哪里?”

“逃走了,那个自称突厥可汗的怪物已经逃走了,跟着他的那些怨灵也逃走了,老大,你振作一点啊。老大。别死啊。”

人生第一次,苏容斋想要流下泪水,明明他坚持的原则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看着面目全非的秦忠,苏容斋想要抱住秦忠大哭一场,他有预感,秦忠要死了,这个活着就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就要死了,还是死在黎明的前夕,壮烈和凄惨并存。

“小苏,打虎不死,突厥人迟早会再次发动一次进攻。不过他们的攻势一定会减弱很多,你回去让凌组长布置防线,这次一定要将怨灵挡在南区外城外。”

“老大,你别这样说,你这样说,根本就是交代遗言啊。你还有救的,信兄弟我,你真的还有救啊。明明昨天还说着不会死,结果今天转眼就要秦忠,你这个大骗子。”

苏容斋哭得泪流满面,他即将要失去一位能两肋插刀的朋友、一位能指引人生的前辈、一位一起喝酒吹牛的酒友。

“小苏这个。”

秦忠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条红色头绳,递给了哭得一塌糊涂的苏容斋。

“我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了但时间已经不够了麻烦你交给木兰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我会的,我会的,老大,我一定会交给嫂子手上的。”

“嫂子哈哈哈。”秦忠笑了出来,这是辛酸不甘的笑容,他轻轻动了动嘴唇,对着苏容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谢谢。”

第一次南区防卫战结束,这次的战场可以创造了一个奇迹,丰都南区突击队队长秦忠只带了不足两百人的突击队,将突厥怨灵大军拖着亡灵古树长达一个星期,最后不仅成功重创了突厥可汗,还破开了忘川河的封印,来了一个阴间版的水淹七军,冲散了他那个庞大的怨灵军团,然而实力差距并不会因为一两次侥幸而改变,重伤的草原之主依然控制着上百万的怨灵,丰都南区的守军依然不到一万人,而其他三区也在怨灵们包围之中,而抽不出兵力去援助最为脆弱的地区,南区的防御岌岌可危,然而已经没有突击队可以再来一次亡灵大捷,这个被称为“牺牲者”的队伍在伏击可汗一战之主,死伤失踪者占到九成以上,死难者里面包括那位传奇的队长——秦忠,南区突击队被彻底抹去了存在。

胜利的天平并没有向着丰都一边倾斜。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突厥可汗再一次召集了自己麾下的军团,这个曾经的草原之主再次出现时候,已经完全没了当初那英俊神武的模样,体内的断剑碎片不停地磨灭他的神智,使他变得癫狂健忘,然而就算是忘记一切,登上三界王座这个目标,已经印烙进他的血液之中,让他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从某种角度上说,癫狂的突厥可汗比理智时候的他更加地恐怖和强大。

平静了半个月的战火再次燃起,第二次南区保卫战爆发,这一次秦忠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南区魂灵们等待着新的救世主。

“外面真的很吵。新的战火又打响了吧。”

花木兰坐在木床边,用手轻轻抚摸着红色头绳,在她的身旁摆放着长枪和盔甲,它们正在等待着主人一起重返战场,花木兰也没有任何它们失望,她放下红头绳,小心翼翼用自己的手去接触自己的伙伴,这种行为就好像她碰的不是自己装备,而是随时可能会发起进攻的毒蛇。

“噗滋。”花木兰的指尖刚刚触碰到枪柄,一丝蓝色的火花便迅速将她的手指弹开,被拒绝了,花将军被自己的武器给拒绝了,长枪和赤甲正在微微颤动,发出响亮的轰鸣之音,听起来就像是千年的魂灵正在发出长长的叹息。

这种情况持续了已经不止一两天了,花木兰最后一次动用长枪是半个月前。

虽然那个时候秦忠已经劝告她去南区内城避难,甚至不惜出昏招将她迷倒秘密送了进去,然而这种小花招,这么可能阻拦得了她这个英灵,花木兰还是找了个机会出了内城,在兵荒马乱的外城等待着秦忠的归来,然而秦忠预料德没错,花木兰就不应该待在外城。

那个时候她看见了,怨灵已经攻破了外城的防御,比之前还要强上十倍的怨气迅速泄露进外城之中,一些软弱善良的居民一夜之间仿佛都变成了怨灵,他们攻击普通的路人,不断破坏着南区的结界,花木兰这一路上踩着的尽是血水,她无法忍受无辜的生命被人肆意杀死,所以作为英灵的她举起长枪,将这些转化为怪物的“平民”,一枪一枪一个个魂灵死在了她的枪下,花木兰不为所动,她的心早已一块在战火打磨之下变成一块铁石。最终当杀死一个变成怨灵的小姑娘的时候,花木兰的铁心最终还是裂开了一条裂缝。

刚刚被她救下的母亲嚎啕大哭,她抱着渐渐灰飞烟灭的小姑娘死死地不松开,听着这凄惨的哭声,花木兰被逼得节节后退,她感觉自己的胸口正在抽痛,内心深处正在不断地加强,花木兰站在原地,如梦初醒般地站在四周,她这时候看清了外城的景象——燃烧的房屋、不断破碎的结界、开始逐渐蔓延的血河屠杀者的嘶吼声、被屠杀者的哀嚎。

灰暗的气息彻底侵蚀了花木兰的内心,走投无路的她只能捂着耳朵后退,花木兰畏惧了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战场,她就像是个兵败的将士一样仓皇而逃,长枪被丢弃在原地,枪尖和石板碰撞发出了刺耳的怪响。

在这一刻开始,花木兰已经不能称为英灵了,被怨气不断侵蚀魂魄的她甚至连魂灵都不算,就是一个半魂灵半怨灵的畸形种,只需要一步,她就彻底堕入深渊,彻底成为和丰都对立的存在。

这样的花木兰自然没有持有英灵武器的资格,在这个半个月内,她不停地尝试,不停地失败,即使双手已经被排斥到鲜血淋漓,血缨枪和赤铁甲也没有认同她一点。

明明战火已经到了眼前,明明花木兰也想要拿起武器想要上马作战,然而不是英灵的她还能做什么呢?不给其他人添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的。

“告诉我啊。阿忠,我到底该怎么办?”

花木兰摸着红头绳,她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然而没有任何的回应。

当初秦忠殉国之后,花木兰就从苏容斋手中收到了这个遗物,其实她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战场就是一个大型绞肉机,你也说不准谁会被卷进去然后万劫不复,毕竟死亡是最平等,你该死的时候,谁也救不了。

结果那个家伙就真的死了,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能证明他存在过的痕迹也就只有手中的红头绳。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花木兰感觉有些心累,她想要躺在床上好好睡下去,任由时间流逝,直到天荒地老。

花木兰慢慢闭上眼睛时候,红色头绳微微发亮,一个透明的人影从里面红光中冒出,他抚摸着花木兰的额头,似乎在安慰着做着噩梦的少女。

“木兰木兰。”

睡梦之中,耳边有呢喃声响起,花木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是那熟悉的直男面孔。

“呦。终于醒了。睡得如何?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快起来吃吧。”

花木兰没有回答,那个男人最终还是回来见自己了,虽然是在自己的梦里。

“阿忠,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这家伙连告别都没告别就死在战场上,梦中的你真是蠢到爆炸。”

“那的确挺蠢的。不过我倒是挺能理解梦中的自己的,那句话这么说来着?举起武器,我无法拥抱你,放下武器,我无法保护你。”

“好了,我都从你嘴边听腻了,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你永远只知道一些土味情话和直男发言。你们都是蠢货。”

花木兰将枕头丢向秦忠,她转过身去,气鼓鼓地坐在床边,秦忠接下了这软绵绵的“暗器”。无奈地挠了挠头。

“没办法,我们一辈子都改不了。一辈子就是个蠢货。”

“你们还在争论什么?快出来吃饭。”

一个和蔼的妇人从门口探出个头,她打开那条门缝之中,花木兰看见了桌子上的饭菜和相互打闹的孩童。

如果再加上面前这个钢铁直男,这正好是花木兰所想要的平静生活,一切都是这么平常怎么的美好。

“饿死了,我就先去吃饭了,我记得好像很多事要去做,但现在吃饭是最重要的事情。”

花木兰指了指饭厅,大声说道,门内的饭菜很香,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吃上两口。

秦忠微笑点了点头,他让开了一条路,让花木兰前往饭桌上。

一步两步三步,花木兰离门口越来越近,她脸上的表情不知觉流露出渴望,这不仅仅是对食物的渴望,也是她在灵魂深处对家庭的向往。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但就差一点,自己的灵魂就解脱了,但是为什么感觉自己会忘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嗯?

花木兰走着走着,她的步伐越来越慢,眼神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但是大门已经在自己的面前,只需要一步自己就能到达那个世界。

“你确定吗?”秦忠的声音从花木兰的身后传来,一如既往的平和稳重,但却多了一丝质疑和担忧。

花木兰慢慢转过头,她看见了秦忠的眼中有异光流露,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正在发生异变,麻衣和战甲在他的身上不停地变幻,一会儿秦忠是扛着锄头的老实农民,一会儿他是血洒战场的铁血老将。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花木兰渐渐分不清楚了。

“你确定吗?”

秦忠又问了一句。

此时房间内狂风大起,喧嚣的风儿卷走了房顶,破坏了一切的家具,花木兰的目光正巧看向远处,那是一片杀戮的战场,魂灵和怨灵正在拼尽全力杀死对方,这是事关生存的战争,这是绝对灵体生死存亡的战争。这也是花木兰最想逃避的事物,现实和梦境相互交接在一起,门前门后,购置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花将军,快醒醒,虽然这样非常失礼,当时我们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外城已经被攻陷,内城防御也正在饱受怨灵的蹂躏,眼看着要撑不过今晚了,一旦防御被彻底攻破,阴阳两界将彻底沦为绞肉机前辈快醒醒,能拯救丰都城就只有将军一人了。将军,你不是说要背负秦队长的信念,可是为什么却选择沉沦在黑暗之中。”

狂风带来了凌千月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也带来现实世界最后的讯息。秦忠默默站在原地,他静静看着花木兰似乎正在等待着她的选择。

“确定什么。阿忠,我要确定什么。”

“正如你所听到的。是现实和幻觉,木兰,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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