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为什么既然决定帮助她,又只肯给那么少的资助?”快骑到学校的时候,徐集乡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少?耀华的物价低不是很出名的吗?”徐鹤宁有一些不解,“你觉得少,可能是从你的角度去看,觉得少而已”
“你怎么知道你去些钱够她上学的呢?”徐集乡依旧喋喋不休,“她家里”
“因为我就是那样过来的”
徐鹤宁一锤定音,“耀华的助学贷款理论上是够她上学的,只是资金到她手中要经过家长的中转,所以为了她弟弟,她就得去工地”
“徐先生”徐鹤宁停下来正对着徐集乡,“我的钱真的不多,我给她的钱只是给她一个缓冲期,让她有机会先上学,然后和父母切割出来,直接办理手续让助学金到学校的账户上而已”
“归根到底,资助一个人接受教育需要的资金是很多的。我不可能去负担这些开支”
“当然,助学金上和程序有关的事情估计还得你去协调,否则还是老样子”
徐集乡不再争论,“我会帮她处理好的,就在京都四十六中学上吧,专门为外地户口开办的。
想了想,他又开口“但是她要是还是遵照她父母说的,把钱寄回家去”
“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徐鹤宁锁好车,“她成绩也没好到学校为她特意出钱的程度,萍水相逢的我们只是给她一个机会而已”
“她要是有良知又有理性思考的能力,就知道自己学好以后能给她的家庭更大的帮助”
“但是她要是一时没想清楚”徐集乡又问起来,“我们”
“不要说我们,集乡同学”徐鹤宁走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妄图承担自己负担不起的责任,并以此来获取道德上的快感,是对仁人志士的亵渎”
“你在诡辩”徐集乡在后面遥遥地喊着,“不过感谢你的资金,我会用好这笔钱的”
回头看去,少年半黄半黑的脸像个泥点,洋溢着这片土地上最常见的热情和澎湃的生命力。
徐鹤宁很羡慕那种不需要思考就能行动的意愿和能力,尤其是当这种意愿以正面的姿态出现的时候。
他没有说出打击徐集乡热情的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概率那位小姐还是会走老路,因为她要是真的有足够的意愿和理智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就不会一直遵循着她父母的摆布。
但是人还是有可能改变的,这正是他期待的地方。
也是徐鹤宁在张九全出声给出建议的时候大发善意的原因。
虽然自己身上的这位神秘的很,但目前看来还是偏向正面的吗?
这是最让徐鹤宁放松的原因。
??
一回到寝室,天色都快暗沉下来了,天边的云晃晃的,大片大片的集聚,偶尔露出的一片湛蓝格外的深邃。
“回来了”徐鹤宁收拾着自己的房间,雷奕坐在床头看书。
“对,刚放出来,也不能独自占一个寝室了”雷奕将书一摆,“也不知道谁举报的,留学生两人寝中,我和你各自占一个寝室,真的多事,现在空出来的那间钥匙被收走了”
徐鹤宁没有说话,将自己杂乱堆放的书推到一边,留出一些空间给雷奕。
他一个人住这里,向来不收拾,唯一比较注重的,恐怕就是通风了。
“咚咚”门外探出一个人,西装歪歪斜斜的套着,头上的帽子倒是在中轴线上,只是带反了。
“有人在啊”男生对着徐鹤宁笑了一笑,“我叫林生,化学系的”
“徐鹤宁,来这里学习计算机”书全部被推到一旁了,总算空间宽阔了起来。
“你这些书要是都是借的话,应该尽早还,别人也要看”林生过去翻了翻,发现没有学校的公章在书上面,觉得有些自找事情,略显尴尬的继续说道,“哦,不是,我以为是你借的”
为了掩饰刚才的误会,他提了个没意思的问题来。
“你才来这些天就看了这么多吗”
“哪有”徐鹤宁躺到床上,“有不懂的就得去买,很多书买下来只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
林生不再多言,看着角落里约末近百本书,眼神满是惊讶,“就是碰到你们这种学的快又爱好学的人,我才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一思考就空虚,一空虚就”雷奕凑过来,这些天他倒是活泼了许多。
“就继续思考”林生接过话头,“走不走,月色皇城”
“等着,马上门口见”雷奕和林生两个人对拳。
林生走出来门,雷奕一下子表情冷淡下来,直接仰躺到地上,侧过身,看着角落里的书不说话。
良久,他才开口,“徐鹤宁,你知道这些天我有多崩溃吗”
徐鹤宁不说话,雷奕继续说道,“我原以为那么重要的人,最后是李绝超口中那个样子,我又偶然体验了一番李绝超那种富家子弟的生活”
“太古怪了,我脑子里空空荡荡的”
“别多想”徐鹤宁起身,他已经调整好了,晚上还有任务,“李绝超也不一定真的遇见过你那位”
“不不不,我不关心这件事情,我痛苦的事,我的生活转折如此之大,我个人能控制的因素却如此之少”
“不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雷奕一下子跳起来,“原来没进过警察局,现在进来反而不害怕了”
“再见啊”雷奕转身走人,临走前关上门,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淡下去,灰蒙蒙的。
??
“这是你提议的”看着席台上的两对人马,徐集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差不多吧,但是我只是给个提议”徐鹤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去找学生会,让他们写通告向同学们征集点子,处理上次我们遇到的问题”
“嗯,你好这是干嘛?不过学生会那帮家伙会有这么强的行动力?我可是听说这次辩论的规模可大了”徐集乡一脸怀疑,碰了一下旁边的女朋友。
“幽若,你们组织部第一次这么快吧”
“啊,我不知道,我进了组织部就没参加过什么活动”赵幽若为自己没能回答这个问题而不好意思。
“我们学生会怎么你了,坑你了吗,这么多意见”蔡加宁一脸不满。
“嘿,这可是公认的,除了秘书部事多所以专业一些,其他部除了添阻就是添阻”
蔡加宁正准备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挣扎一下,徐鹤宁已经开口了,“可能也是会拖下去,不过我给所有我知道的渠道都发了信息”
“比如,每日京都,英文把问题描述了发出去,不过只讲了我是外国人,没说我是吕国的;市长信箱用夏文写的,讲了这些事;校领导我也反映过。”
“所以最后出现了这么个活动”徐集乡望着台上的横幅“第一节大学生辩论赛——如何对待工人客户”
“的确很有可能”越辞文说道,她坐到另一侧,“你发的消息可以确定的是,市政府肯定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然后正好最近一直要向西方学习吗?这件事就由办法征集变成辩论题目了”
“我爷爷他们对这种辩论行为可赞赏了呢?觉得大学终于开放起来了”
“嘿嘿,没想到一会儿不见,你又搞出事来了啊?”徐集乡用手锤了一下徐鹤宁。
“我遇到了困难,这个困难又这么典型,总得让人知道受了委屈吧”徐鹤宁怂了一下肩,不再理会徐集乡的挤眉弄眼,继续说道:
“本来句准备用征集意见打个广告,我都让人印了小传单,在各处学校发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一下子就乘上了东风”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你是一个聪明的好人”徐集乡叹了一口气,“那个问题确实很难做。”
“耀华的初级知识分子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底层工农的,他们一方面拒绝在生活中与所谓的低素质人口接触,另一方面他们又对歧视底层的行为反应异常强烈,甚至可以用谴责来形容”越辞文在一边讲解道。
“这个议题就是我爷爷定下来的,他觉得这个问题应该被推广让更多人知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们像精神分裂一样”徐集乡撇撇嘴,“嘿,哲学家,给个解释。”
徐鹤宁不假思索,“因为恐惧,大多数时候确实生活习惯不同导致我们对另一些人有些不习惯,但是耀华的人很恐惧,他们中很多人,尤其是现在的人”
“刚从底层出来,耀华的转变又如此迅速,所以他们的大半生都将处于一种阶层跌落的预警状态”
“他们努力与别人划开界限,却又从心里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和自己划清界限的人在一起,所以态度是一样的,只不过不同层面表现不同。”
“其实世界上很多人也一样,同理心是道德的基础吗”
“不对,还有信仰”赵幽若在一旁纠正。极小的圆脸上满是认真和严肃,倒显得有些滑稽。
徐鹤宁点点头表示赞同,旋即又问徐集乡“你最近好像一直很不开心”
“那位廖琪小姐又走上了老路?”
“没有”徐集乡摆摆头,“那边很顺利,我愿意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去解释利弊关系,前途未来,但是廖琪好像受了刺激,很配合”
“她也已经18了,一切事情就顺利多了”
“哦”徐鹤宁有些惊讶,不过虽然多花了一些钱,但是他还是有些许开心的。
毕竟他吃饱之后一向乐意搞事。嗯,有责任感。
“那你最近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因为佛伦多和亚库尔战争”蔡加宁插嘴过来,“亚库尔只花了五个小时多就攻破了佛伦多的首都,徐集乡很受打击,事实上很多人都被打击了,又不止你一个人猜错”
“你不懂”徐集乡没有多说话,转头问徐集乡,“你知道这件事?”
“没有”徐鹤宁皱起眉头,面无表情,似乎耀华的很多人都在避免谈论这场战争。他又想不关心政治和战争。
发现一个盲点。
“五个小时,真的,五个小时,佛伦多是一个人口大国”徐集乡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你知道现代战争中人口因素下降这么快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
“耀华,吕国这些国家本质上最大的信心还是来自于人口而不是科技”徐鹤宁大概猜出了徐集乡的意思。
“对的,佛伦多的失利真的让人心寒”徐集乡闭上了双眼,“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