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死,没死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
地下空间,潮湿、阴暗,男人和鬼魂并肩而立,仰视、感受着剩下那四尊魔卫的伟大姿态。
前半句说完,他扭头看向鬼魂,接着问道:
“如果拉面摊那里,你能多派几头蛮兽,甚至是魔卫……”
“脊椎会不会已经到手了?而不仅仅只是让他没了房车,丢了钱。”
鬼魂一开始没理他,一直观赏着自己的“作品”。
一会过后,它才转过头,对上眼,语气严寒,解明,却像命令:“可他若是发动脊椎,强悍如魔卫,能做的,最多也只是先逃离,再活命。”
“而我们废了他的车,他需要这一容身之处,却没钱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王都,中心区,喷泉中央立着初代领袖雕像的君王广场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齐定胜已经和唐雪聪在约定好的茶馆汇合,后者为此特地请了半天假。
但俩人可不是来约会的。唐雪聪今天一身敞开的米白色风衣、内搭深黑色高领毛衣的时尚打扮,确认好借钱数额、以及原因后,她将发丝捋至耳后,从室外客座上、一排排的木板花丛旁离席,准备去银行取钱。
齐定胜想陪同,前天晚上的事,他还记忆犹新。
服务员正好端着丰盛小食过来。
唐雪聪眼睛忽然变得雪亮亮的,含笑指了指食盘,并回以一个“放心吧”的亲切笑容。你昨天不是没吃好吗?快吃啦。
她真的很好很好,温柔、善良。
鬼魂也自信断定:“他一定会找信赖之人借钱。”
男人先是“喔——”地领悟,然后想了想,面露不安:“可我记得那里是‘武僧’的指定管辖地。”
喷泉附近,有一座高塔,塔尖之上,英雄武僧,一直在昼夜不停地守护着这片领域。
他光着膀子,蒙着眼;他环抱着双臂,缠带在脑后绑好,正在随风飘扬。
“不是,你不会觉得我的下手目标是那小子吧?”鬼魂皱眉反问,为他的智商深感无奈。
“……可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文职人员啊?”男人没搞懂。
鬼魂:“但她再不济,也是那小子的好友。”
视野里,除了那艺术品般的喷泉,以及那显眼的雕像,齐定胜还能望见唐雪聪,从银行大门走出,背着黑金色调的挎包。他面前的食盘,也已被吃得只剩酱汁。
两人之间隔了一条长街。
她本来给路人一种,“高冷”的印象,可一望见他,她顿时眼前一亮,遥遥地朝他踮起了脚,雀跃地招起了手。
齐定胜会心一笑,轻轻地挥挥手,作为回应。
可她似乎是觉得这奖励不够,不太满意,河豚一样鼓起嘴来,圆嘟嘟的,并投以幽怨的小眼神。
齐定胜无奈地笑了,冲她竖起大拇指。
她这才龇牙一笑,伸直了手,比出一个“V”,然后又得意地叉起了腰,鼻子都翘得老高。哼哼哼哼哼,我还是很有作用的嘛!
齐定胜看得“噗嗤”一声笑了,笑声一阵阵。怎么会有这么傻又这么可爱的人啊?
鬼魂也开始阴冷地笑:“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当着他的面,做了她,他会是什么反应?”
齐定胜笑着笑着,注意到了个人,不安的种子,悄然埋下。
那个人穿得还算得体,步伐也和其他所有纯路人一样,不疾不徐,不紧不乱。
他就这么路过。
简简单单地走到她身侧。
再简简单单地拍了她肩膀一下。
可就在唐雪聪眨眨眼,回过头时——
他整个脑袋都被撑开!一朵外肉黄、内猩红的巨型食人花,伸了出来!
花瓣内侧,尖刺无数,如同白牙。
他拼命地张开这血盆大“口”,继而向前拍击、合闭!
唐雪聪消失了。
他完全吃掉了她……!!
齐定胜看得心跳好像都停下了。
而这还只是开始。
粉嫩鲜血只从“花苞”间隙里流落了一秒;
人群也只恐慌了一秒;
塔尖上已经空无一人;
齐定胜诚惶诚恐,还没来得及冲出;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
当场自爆——!!!
这似乎是场无声的爆炸。
也可能是齐定胜瞪直瞪大了眼,所以听力暂被削弱。
冲击波震散——!
银行大门被炸进了室内;
路面被炸开、凹陷;
而方圆十米里的人们,尸碎都被炸飞…!
黑灰浓烟闪动着火红,冲天、扩散、蔓延……!
喷泉开始汩汩漏水,雕像已被飞石砸断了脑袋。
齐定胜遍体鳞伤,从茶馆的碎玻璃窗里爬了起来。
他颤抖着拔出身上那半条撞飞了自己的、裸露骨刺插进了膝盖的腿,然后一瘸一拐地、不顾一切地直奔硝烟,去往爆炸中心。
人们如鸟兽散,他却单刀直入。
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害怕、又只想一探究竟。
祈祷、请求、悔过……如果这能有用就好了。
可在已经发生的悲剧面前——
它们不堪一击。
齐定胜跌跌撞撞、魂不守舍地扎进烟中。
烟渐散,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武僧从中走出。
手里横抱着缺胳膊少腿的、面目全非的唐雪聪。
她头秃了半边,脸也被炸得能看见骷髅。
并且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
……
齐定胜啊呜啊呜地张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战栗幅度越来越大,目光在眼前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离,神色呆滞;空前绝望。
武僧看见他的样子,也顿时明白了什么。
将握紧的右拳向外举起,是这位英雄一贯的胜利手势。
但这回,血流过他的双手,他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再于一声叹息后,惋惜地摇了摇。
俩人无声交流着的内容,不言而喻。
齐定胜丢魂失魄地后退两步,瞳孔猛地缩紧。
“他会愤怒、自责、懊悔。”
“抱歉……”武僧也十分愧疚,如果他提早一步……如果他能的话。
而这句道歉一如冰冷现实,又如一盆冷水。
齐定胜寒颤、惊醒,回过了神来,却又浑身脱力。
他流离失所般,无力地跪倒,深深地低下了头,再无声无泪挤眉、张嘴,按住了脸。
这份潮涌般的情绪在燃烧声中,在沉默里,悄无声息地转变。
他另一只手死死按着焦黑的地面。
手背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先是止不住地颤抖,然后——
一点点地收起、抠紧……!
“这也意味着——”鬼魂进行最后的说明,斩钉截铁,“他一定会主动跳进我的计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