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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果冻豆”

“我一直记得,没人把他当回事儿,他们只觉得乔·布莱恩特是个挺有意思的家伙。”

——保罗·韦斯特海德

第一节 被逮捕的人

费城

1976年5月5日

在午夜的薄雾之中,一辆白色跑车几乎悄无声息地挪动着,径直朝着前方的警车缓缓驶去。警车也不紧不慢地行进着,车里的广播声和费城纷扰混乱的车流声交杂响起在这个周三的夜晚。

跑车经过的瞬间,警察们看到一个大个黑人男子弓着背坐在方向盘前。

那是1976年5月初,地点是费城的费尔芒特公园,车里的那个男子是乔·布莱恩特,当年21岁的他是费城76人队的新秀。爱开玩笑的他被人们称作“果冻豆[1]”,在当地篮球圈子里,他是一位英雄人物。

很多人都说,这个昵称是布莱恩特年轻时的好友莫·霍华德取的。

多年以后,霍华德证实没有这回事儿。他解释说,之所以有这个昵称,是因为布莱恩特打篮球时动作流畅、身姿优美。

“我记得南费城的伙计们都叫他‘果冻’,”霍华德回忆道,“他们这么叫他,是因为他能在场上晃开对手,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人们常说,‘这一定是果冻吧,因为果酱不会那样晃[2]’。果酱可晃不起来,不是吗?用这话来形容乔的球风也妙得很。”

布兰恩特自己也喜欢吃五颜六色的糖果。“果冻豆就是他的心头好,”霍华德笑着说道,“在那个时候,只有复活节前后才见得着果冻豆。但是乔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带一把在身上。”

后来还有人声称,是因为某场比赛场边的球迷送了他一些果冻豆,他才因此而得名。

不论起因是什么,这个昵称无疑切合布莱恩特的球风。“果冻豆”是一个随和的人,常常咧嘴大笑。正是得益于这和善的面容,他几乎能和所有人在初识之际就打成一片。

“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莫·霍华德回忆道,“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总是在笑、在闹。我想那就是乔身上吸引我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一颗与那笑容相称的心。多年以后,乔·布莱恩特八年级时的一位同学回忆起他,称其曾经爽快地帮助了一位在学校中饱受欺凌的犹太小孩。

“乔是一个逍遥自在的家伙,”霍华德解释道,“那会儿最有趣的,就是我们一块儿参加派对和舞会了。你一眼就能看到他,这个身高6尺9寸的家伙总是在大秀舞技。他是全场身手最灵活的人。他跳得好极了,而且他是一个非常非常棒的人。在我的印象中,老B从来没有担心过任何事。”

回溯当年,那种无忧无虑的天性或许可以解释,为何在1976年5月初的温暖夜晚,在樱花行将盛开之际,“果冻豆”布兰恩特卷进了一个看似不要命的事件之中。

若要为布莱恩特辩护——上天知道,他的确需要为他当晚的行为辩护——他刚刚度过了情绪波动的漫长的一天。当天早上,他参加了密友吉尔伯特·桑德斯之母的葬礼。在某种意义上,她是布莱恩特的第二个母亲。布莱恩特经常和桑德斯一家待在一起,那就像是他的第二个家。他喜欢坐在餐桌边,等桑德斯夫人变出一道道奢华而诱人的珍馐美味。布莱恩特的家庭经济上很是窘迫,每当桑德斯夫人注意到他需要一双鞋或一件外套,就会悄悄替他置办好。那天的葬礼结束后,布莱恩特去了桑德斯家,拿出了76人队开的支票,告诉大家自己近况甚好。

“见鬼了。”桑德斯先生边说,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布兰恩特与球队签下了一份价值近100万美元的新秀合同——这在当时可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在过去的短短几个月当中,他赚到的钞票比他这辈子在梦里梦到的还多。

吉尔伯特·桑德斯——他当时在宾夕法尼亚切尼大学的约翰·钱尼[3]教练手底下打球——认为布莱恩特掏出钞票“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人高兴起来。他是我们家的一分子,我们接纳了他——我母亲曾经帮他买了许多球鞋和外套。他那样做是在向我父亲表示,‘这就是我现在干的’”。

所以,当天发生的事情和种种情绪或许可以解释,几个小时之后的午夜时分,“果冻豆”为何会在费尔芒特公园卷入那次玩命的事件之中。

他开的车有一个尾灯坏了,他又没有带驾照,只有一份早已过期的实习驾照。他是前一年的秋天才上路的,当时他刚与76人队签订了新秀合同,买下了两辆崭新的达特桑[4]280Z——一辆给他的妻子帕梅拉,一辆给他自己。

“那两辆Z系车马力十足,”吉尔伯特·桑德斯回忆道,“那就是乔和他妻子的选择——那就是他妻子想要的,所以他们就买下来了——他们一人买了一辆。”

布莱恩特从小在费城西南部长大,他总是爱和人说那儿是“贫民窟”。在那个喧闹的世界,到处都是呼啸而过的有轨电车、高架列车和低鸣着的公共汽车,到处都是争夺地盘的当地帮派。原本一辆车也没有的布莱恩特,如今开上了达特桑Z系,这车无异于一艘地面上的火箭。这台双座汽车搭载了170马力的发动机,车身重量却只有2800磅,它能让任何一个坐到方向盘后的人难抑兴奋,以至于受到惊吓——尤其是驾驶经验寥寥的“果冻豆”。

可想而知,布莱恩特深爱他的座驾,还爱开它回费城西南区重游故地。他的一位朋友冯塔斯·辛普森回忆道:“他把它展示给所有人看。他想向所有人证明:他做到了。在当时,那可是一辆豪车。”

此外,那天晚上,即使是车停下来的时候,布莱恩特可能还飘飘欲仙的——他车里的两小瓶可卡因和一只精致的小勺子揭示了这一点。

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的是,他当时正在私会他的前女友琳达·索尔特,后者是布莱恩特在约翰·巴特拉姆高中时一位队友的姐姐;而此时的布莱恩特已经有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妻子和一个刚刚满月的女儿,他们在费城富人聚集的近郊区有着一个可爱的家。

从一开始,布莱恩特的婚姻生活就一直受制于妻子帕梅拉,而她则是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大美人。老朋友们都发觉,一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布莱恩特就会马上乖乖地望向妻子。甚至连亲戚们都嘲笑他,说仅仅是出轨的念头都能让“果冻豆”惊慌失措。

但是现在,他出轨了,而且被人抓个正着。

如果这是某部老派电影中的一幕,背景音乐很可能就是约翰尼·泰勒[5]的《迪斯科小姐》。那首歌在1976年春的大部分时间里高居排行榜榜首,曲子十分悦耳,正是乔喜欢的音乐风格。

向上晃,向下晃,

往里来,四处动,迪斯科小姐。

无论那辆Z系车里放着什么歌,无论布莱恩特搭上了哪一趟梦幻航班,在他意识到有手电光直直朝他射来的那一瞬间,一切幻想都粉碎了。不难理解,他很快就感觉到了重重危险;在这些潜在的危险之中,最关键的是:他身为一个黑人男子,大半夜开着豪车出现在公园,而这还是一座被帮派暴力和各类种族问题深深困扰的城市。

在几个月以前,他与76人队签约的消息曾登上《费城论坛报》的头版;紧挨着那条新闻的,就是一则关于费城警察在过去数月中射杀数十名黑人的报道。

在过去的3年当中,费城警察开枪击毙73人,击伤193人。在那个年代,警察们时常朝流窜的犯罪嫌疑人“鸣枪警告”。

在此前的12个月里,共有5名费城警察被人射杀身亡,其中有一人是被一个15岁的孩子从公营住宅的楼顶上暗杀的;行凶者告诉当局,“我就是想杀一个条子”,这令整座城市为之震颤。

不需要再看任何新闻报道,布莱恩特也能想起这些事件来。全费城的黑人居民都不例外。

也许真的如警官们事后报告的一样,那只是一次尾灯故障引起的交通阻塞,但那一瞬间的氛围却又奇怪又紧张,而这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人高马大的“果冻豆”——只差一点儿就有6尺10寸了——走出车门站直身子的那一刻,警官们开始察觉到奇怪的迹象。一名警官拿手电照射着布莱恩特的脸,后者则在竭力保持冷静。他很快证明了自己的身份;虽然还神志飘忽,但他很快拿定了主意:为了避免被搜车,最好的办法就是坦白驾照的事情,恳请警官从轻处理。

布莱恩特递上了他的证件,但那一番关于驾照的说法却把警官给弄糊涂了。双方沟通的过程中,乔·布莱恩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至极的恐慌。后来其他人指出,他很可能是突然意识到,妻子会发现他有外遇。当然,也有可能他就是害怕警察。布莱恩特已经交出了他的证件和姓名。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的警官备感震惊——事实上,陷入震惊的还有整个费城,以及20世纪70年代保守而狭隘的NBA文化。

布莱恩特突然转过身去,钻回了车里,警官们想当然地认为他是打算到杂物箱里去寻找驾照。然而,布莱恩特扭了扭钥匙,发动汽车扬长而去;刹那间,只剩一阵尘土在警车的前照灯光束中肆意飞舞,警官们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警官们才回过神来:乔·布莱恩特驾车高速逃逸了。于是,他们冲回警车开始追赶,同时通过无线电发布了全面通缉令。可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要赶上那辆Z系车实在是太冒险了。乔·布莱恩特以疯狂的速度远去——根据他们的估测,远远超过了每小时100英里——就像是一架冲破黑暗的飞行器。

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开出了园畔区,盲目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飞驰,并且车灯全灭。

足足12分钟之后,才有另一支警队发现了布莱恩特的踪影。

警官雷蒙德·邓恩报告称,他当时正在雪松大道上向西行驶,突然在后视镜中看到一辆没开车灯的跑车急驰而来。驾驶者狂躁地按着喇叭,示意警车给他让路。

那是一个特别的时刻。“果冻豆”布莱恩特狂飙在通往地狱的公路上,鸣笛让人给他让出空当。

千钧一发之际,布莱恩特急忙掉转了车头。邓恩警官立刻开始追赶,直到车速过快才停了下来。后来邓恩报告称,为了追上“果冻豆”,他当时车速极快,很担心会失去控制。

几分钟之后,布莱恩特冲进了巴尔的摩大道上一个拥挤的路口,一辆车堵住了他的去路。

“果冻豆”试图在高速状态下掉头,可是车失去了控制。他先是撞上了一块停车标志牌,随后东倒西歪地驶向了对面的法拉格特大街,撞倒了一块禁止停车的标志牌;接着,他踉踉跄跄地开进街区,撞毁了一辆停在马路一侧的车,然后弹向了另一侧,又是两辆车遭了殃。他再一次冲向马路对面——不幸中的万幸,这一次车飞上路缘,直直撞上了一堵墙。

制造了这一场不逊于小型龙卷风的破坏之后,布莱恩特和他的前女友呆呆地坐在他那已经遍体鳞伤的车上。或许就是在那时,他突然意识到:在这高速逃亡的过程中,他都没来得及把可卡因扔掉。等到警察来搜车时,他们即刻就会发现它。

那一瞬间,布莱恩特做出了最后一个糟糕的决定:他起身下车,拔腿跑向了夜色之中。

“他从车里跳了出来,留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布莱恩特的一位老朋友说道,“乔慌了神,跳了出去。其实他没必要逃跑的。如果你是这一片的警察,你看见一个块头那么大的家伙抱头乱窜,你肯定会知道那是谁。所有人都认识乔。他实在没理由逃跑。”

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夜晚的离奇情节终于告一段落;在这疯狂时刻的尽头,许多个糟糕至极的决定当中竟也夹杂了些许好运。

万幸的是,警察并没有朝逃窜的“果冻豆”开出那众所周知的“警示枪”。

在中学时期,布莱恩特不仅是一名出色的篮球运动员,还是一位田径明星。然而,不知怎么的,一位名叫罗伯特·隆巴尔迪的警官追出几码地后就扑倒了他。倒地之后,布莱恩特便开始对他拳脚相向。

“我抓住了他,”隆巴尔迪回忆道,“他举起拳头,于是我打了他。我制服了他,给他戴上了手铐。”

布莱恩特头上受了伤,缝了6针才好。数十年以后,布莱恩特当年在76人队的教练吉恩·舒尔[6]回忆称,警方显然狠狠地揍了布莱恩特一通,这一顿暴打让他深感受辱,是日后令他痛苦了许久许久的诸多事情之一。然而,眼下困扰着他的则是手铐和监狱,以及因不得不面对妻子而产生的恐慌与焦虑。

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年轻的乔·布莱恩特眼看着自己充满好运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许多生活在费城的人做的错事比他少得多,最后却成了停尸房里的一具尸体。对于乔·布莱恩特而言,在接下来的年月当中,他将渐渐发觉:这起意外对他和他的职业生涯产生了巨大的伤害。

那天夜里,“果冻豆”在拘留所度过的痛苦时光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启示。许多年前,他的祖母曾经预言,这个家族中的某个人有朝一日会功成名就、飞黄腾达。1976年5月的这个夜晚就是乔·布莱恩特得到的第一个启示:预言中的那个人,可能并不是他。

第二节 身为人父

事实证明,在乔·布莱恩特的整个青春期,他的篮球职业生涯就如同另一种光鲜靓丽的载具,可以将他载去他周遭的大多数男孩们做梦都没去过的地方。然而,“果冻豆”却有着一场截然不同的比赛,还有着一种只属于他的风格——早在和祖母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这一切就为他带来了最初的关注。祖母家住在费城西部,紧邻着第42街和莱迪大道路口附近的沥青球场。除了礼拜日,祖母每天都会放他出去玩耍。每到礼拜日,祖母就会早早叫他起床,因为他们早上6点就要出门,去新伯利恒浸信会教堂度过安息日。“我们整天都待在一起。”布莱恩特曾经解释道。

教堂的歌唱、礼拜和赞颂为他的道德修养打下了根基。而一个星期之中的其他日子里,他每天都要去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青春期临近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搬去费城西南部的杨柳大道,住进了一间常年透风、摇摇晃晃的排屋。新家与肯格塞新运动场距离不远,那里成了他新的篮球实验室。

和费城西南部的许多街道一样,杨柳大道是一条狭窄、道路高低不平的街。不过,街的两旁还是绿树成荫的,“果冻豆”的父亲老乔就时常坐在家前廊的树底下,朝人们挥手。

大多数时候,人们会报之以微笑。若是生在另一个年代,老乔说不定就成了费城老鹰队的防守截锋。他身高6尺3寸[7],有着厚实的身板和宽阔的胸脯。你尽管到费城各地找个遍,包你找不到哪怕一个人不欣赏他那粗犷的面容、安静而友好的举止以及他对儿子的爱。

作为一个在窘迫的经济条件下将3个孩子抚养成人的父亲,他在邻里之间备受敬重,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数十年过去,每一个车站的人们都能轻易想起老乔,或者布莱恩特老爹——邻里的孩子们都这么叫他。多年以后,经常在体育版面引用其言论的《费城论坛报》深情地称他为“杨柳大道上的快活绅士”。

看儿子打篮球似乎成了老乔唤起愉悦心情的甘甜灵药。老乔长了一双结实的大手,还有着一张时常绽放出笑容的圆脸。尽管如此,他有着严明的纪律观念,和“不打不成器”的《旧约》式思想十分相似。他曾向费城体育记者朱利叶斯·汤普森解释,他常常警告十几岁的儿子,倘若他胆敢深夜出门,就“不要带着日光进我的家门”。换句话说,就是不要在外面待到很晚,天亮了之后才回家。有一次,儿子试探了这条规矩,老乔当即把他揍得昏了过去,据说“果冻豆”过了20分钟才醒转过来。“醒过来之后,他即刻明白了再不能违抗父亲。”汤普森回忆道。

老乔的影响力很大,他决意密切注视儿子的一切。“无论乔身在哪里,布莱恩特老爹一定就在附近。”布莱恩特一家的朋友冯塔斯·辛普森回忆道。

“老乔影响了他成长路上的每一步,”费城资深篮球作家迪克·韦斯回忆道,“他深深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

“老乔·布莱恩特是一个了不起的家伙,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保罗·韦斯特海德[8]回忆道。他是“果冻豆”在拉萨尔大学时的教练,“费城附近的人们都知道乔的父亲。他关心一切对他的儿子和家人有益处的好事情。好事情指的是能够帮助他们成为好人的事儿。他是一个令人愉悦的人。”

随着年纪渐长,老乔的体重和糖尿病成了他的负担,他开始拄着拐杖走路。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果冻豆”的比赛——再后来是孙子科比的比赛——依然能让他焕发活力。他的爱有多伟大呢?多年以后,被糖尿病吞噬着活力的老乔,还是会拖着氧气瓶去看孙子的比赛。

走出乔治亚

“果冻豆”的父亲或许有很多悲惨的故事可以讲述,但他很少提起他的过去。20世纪,非裔美国人(即美国黑人)大规模迁出美国南部,老乔就是在这场迁徙中走出了乔治亚州,走出了那个沿着41号公路、几乎纵贯全美的“黑色地带”[9]。

费城是受这批移民青睐的目的地之一。尤其是费城的西南部,这里在19世纪时遍地都是农田、庄园和植物园,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一片工业区,有了肥皂厂、机车厂、油库和炼油厂,1927年还建成了一座机场。这片土地就像是一块磁铁,先是吸引了欧洲的移民,最后又吸引来了非裔美国人。

在20世纪之初,“兄弟友爱之城”[10]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是白种人。但到了20、30和40年代,随着数百万黑人迁往北方,这一局面开始转变。

朱利叶斯·汤普森解释称,在南方各地停留的列车满载着非裔美国人——用那个时代的叫法就是“黑鬼”——夜以继日地将他们送来费城。汤普森于1970年开始为从前的《费城公报》工作,他是美国东海岸较早被主流报纸雇用的黑人体育记者之一。

30年代,农场经济的崩坏令许多黑人倾家荡产,他们放弃了原已赤贫的生活,背起行囊涌进北方的城市,寻找工作机会和新的生存方式。“大萧条”时期,农产品价格崩溃,以分成佃农制为基础的经济体制也土崩瓦解,人们的绝望情绪成为了这场大迁徙的动力。然而,在这个长期以来将黑人拒于教育机会之外的国家,种田仍然是许多黑人能够胜任的唯一工作。

白人暴民的残酷私刑同样加速了迁徙的进程。多年以来,黑人在一起又一起丑恶的暴力事件当中扮演受害者,许多南方的报纸以形象而翔实的文字将这些事件记录在案。

40年代,费城的造船厂和其他地方对公众承诺战时工作岗位,北方的吸引力与日俱增。“二战”结束后,美国经济日渐复苏,城市里的工作机会更是有增无减。

在乔治亚州,老乔·布莱恩特和他的父亲——这个家族中的第一位乔·布莱恩特——同在田里干活儿,每周劳作60个小时,每天只能挣几个便士。人口普查记录显示,老乔的祖父于18世纪40年代出生在一个奴隶家庭,终其一生都在美国南方贫瘠而无情的田野里耕作,而他的儿子亦跟随了他的脚步。

和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一样,年轻的老乔·布莱恩特初到费城之时,是一名流亡者。尽管如此,他抛诸身后的旧日生活也曾给予他某些资产,包括坚韧不拔的性格和强悍的心灵。很显然,长久以来,父亲的身份在布莱恩特家族当中很受重视。在老乔的早年岁月,他完成了从乡巴佬到城里人的转变,随后便成了家。他和妻子生了3个孩子,3个孩子都深得他宠爱,尤其是继承了他名字的长子。

“伙计,我这么跟你说吧,在B先生的眼里,乔干什么都不会错。”布莱恩特一家的朋友莫·霍华德回忆道。

“果冻豆”的篮球旅程始于他的青春期,那时的他就住在杨柳大道,每天都要在一根电线杆上挂着的篮筐下度过好几个小时。从那里出发,他还会穿过科布斯湾圆道,去那附近的公园。除了那里,就是费城西南部的其他球场了,主要集中在第48大街和林地大道附近,还有肯格塞新大道上的大运动场。

“果冻豆”骨瘦如柴,但是他很高,这意味着在球场上称霸的老球痞们也会允许他加入比赛。他一生都为此深感庆幸。因为他很瘦,所以他是从外线开始学着打球的。在沥青场上与大男孩们对抗的时光让他明确了自己的身份:他开始将自己视为一名球员。多年以后,他的儿子科比步了他的后尘。那是他们共有的一份天赋——他们早早认识了自己的宿命,以及对篮球运动的热爱。

“他热爱篮球。他就是想打球,想体验那种感受。”朱利叶斯·汤普森这样评价“果冻豆”。同样的话也可以用在科比身上。

“黑珍珠”厄尔·门罗[11]是“果冻豆”儿时崇拜的英雄之一。60年代初,他曾在约翰·巴特拉姆高中打球。门罗有着一手花哨的控球技术,1963年,他奇迹般地率领巴特拉姆高中赢得了费城公共联赛[12]的冠军,当时的小乔·布莱恩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9岁孩童。公共联赛里的球队打球太过凶猛、硬朗,宾夕法尼亚地区的其他高中甚至都不允许他们参加州锦标赛。“如果公共联赛的球队参加了,他们每年都会夺冠。”冯塔斯·辛普森说道,这是当地人的普遍观点。

“那会儿公共联赛里有那么多出色的球员。”迪克·韦斯解释道。

“我从未见过哪一个城市涌现过那么多天才球员。”朱利叶斯·汤普森说道,他曾经为《费城公报》报道公共联赛的赛况,“从60年代到70年代,公共联赛就仿佛一条不停作业的生产线,一批又一批的球员在那里打出了名堂。”

很快,厄尔·门罗就去了温斯顿—塞伦州立大学,接着他加盟了旧时的巴尔的摩子弹队[13],最后转会去了纽约尼克斯队。对于年轻的乔·布莱恩特以及他之后的那一代人而言,门罗就像是一位划过长空的导师。除了门罗之外,还有1966—1967赛季76人队阵中的球星们——沃利·琼斯[14]、切特·沃克[15]、哈尔·格里尔[16]、卢克·杰克逊[17]以及“擎天柱”威尔特·张伯伦——那个赛季,这一帮人赢得了NBA总冠军;那一年,乔·布莱恩特12岁。没过多久,他成为了肯尼·达雷特[18]的球迷,后者曾在拉萨尔大学绽放星光。

乔尤其钟爱花哨华丽的打法,他夜以继日地练习胯下运球、背后运球和不看人传球;在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大个子球员根本就不会考虑尝试这些动作。

很快,人们发觉只要有球在手,没有JB——这是他在肖初中和巴特拉姆高中的绰号——做不到的事情。他已经展现出了与生俱来的篮球天赋,隐约有了天才的模样,因为他已经有了极少数人才能掌握的华丽球技,融合了“黑珍珠”厄尔、鲍勃·库西[19]、哈林环球旅行者篮球队[20]和“手枪”皮特·马拉维奇[21]的打球风格。不论乔·布莱恩特在哪里打球,人们都会惊呼:大高个不应该控球那么好啊!

处处麻烦

到了九年级,“果冻豆”已经接近6尺7寸,跑起来大步流星。无论他想去哪儿,只需要迈开双腿,不一会儿就到了。这样的特点让他成为了费城各地田径教练以及篮球球探眼中的宠儿。

表面上看来,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费城篮球史是一段美好的怀旧故事,除了一个重要的因素:这座城市深陷黑暗之中,黑帮的存在让每个在暴乱街头长大的男孩都被无尽的麻烦困扰着。后来,《费城每日新闻》曾报道,共有106个帮派紧扼着这座城市的喉咙,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领地,帮派成员们时常装备着自制的土手枪。在那个年代,争夺地盘的战火已经蔓延到了城中学校的走廊上,许多年轻人在帮派暴力事件中惨死。

费城的少年们被盯得多紧?如果你不加入某个帮派,很多时候,你根本就到不了学校——更别提到了学校之后存活下来。各个帮派都人多势众,如果不加入他们,就会有大麻烦找上门来。

“在我的家乡,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无恶不作的黑人街头帮派似乎统治了黑人社区的每一寸土地。对于一个黑人少年来说,如果你生活在城市中危机四伏的偏远地区,那真的是一个很危险的年代。”雷金纳德·S.刘易斯写道,他本人从前就是一名黑帮成员。

单单在1969年,也就是乔·布莱恩特在巴特拉姆高中的第一年,费城就有45条与帮派有关的人命记录在案。城里的每一所中学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各个帮派很早就开始行动,把小学里的男生拉入伙。

不管怎么样,“果冻豆”布莱恩特成为了幸运儿之一。“如果你不是运动员,那你的麻烦就大了。”朱利叶斯·汤普森说道,“那些安然度过那个年代的人都是因为有家人强而有力的支持。”

“回首当年,”吉尔伯特·桑德斯说,“那就是方向的问题。和很多孩子一样,乔也没有方向。用俗话说,抚养乔·布莱恩特真是多亏了全村人的支持[22]。”

篮球就是那个“村子”,或者至少它是将“全村人”的支持融合在一起的那股力量。除了老乔密切的关注、桑德斯夫妇的善心以及公立学校教练们的帮助,布莱恩特人生中最关键的因素莫过于费城传奇桑尼·希尔和他的篮球联赛。几乎每一个灾祸将至的节骨眼,希尔都在他身边,而且总是能将不幸转化为机遇。

在许多费城年轻球员的人生当中,希尔都扮演了类似的角色。

正如吉尔伯特·桑德斯所言,“桑尼·希尔真真正正挽救了我的人生,还有许多其他人的人生”。

当时的费城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篮球联赛。朱利叶斯·汤普森表示:“无论在哪里,你都能见到打篮球的孩子们,他们从日出打到日落。”

尽管如此,大部分的精英联赛都在市郊举行,直到希尔横空出世。

“他掌管着一个公会,”汤普森解释道,“我把他称作费城的老牌篮球名人。桑尼很有政治手腕,他能调动每一个人。”

桑尼·希尔个子矮小、身板结实,在那个NBA还只有10支球队、少有黑人球员的年代,他作为后卫混迹于从前的东部篮球联赛[23]。后来,他成了知名的体育解说员,还当起了工会领袖和社区组织者。希尔自己就是从街头巷尾走出来的,因此他很能理解年轻球员们在生活中和赛场上面临的挑战。

60年代初,希尔成立了贝克联赛,那是一个由职业球员组成的夏季联赛。纽约尼克斯队的比尔·布拉德利[24]海外求学归来后,就曾为了恢复状态在那里打球,贝克联赛因而声名鹊起。

“桑尼创办自己的联赛时,曾在伟大希望浸信会教堂举行比赛。”著名费城篮球作家迪克·韦斯回忆道,“我还记得我专门去那儿看厄尔·门罗对阵比尔·布拉德利的比赛。那会儿拿到了罗德奖学金的布拉德利刚刚学成归来,他用贝克联赛来为尼克斯队的比赛做准备,他想到效仿NBA最成功的联赛来寻找感觉。他专程从普林斯顿前往费城,就是为了参加贝克联赛。”

韦斯表示,在夏季举行的贝克联赛往往比当年的NBA常规赛要精彩得多。

很快,希尔的联赛吸引了其他球员的注意,从威尔特·张伯伦到沃尔特·弗雷泽,无人不知;在那个NBA还未举办官方夏季联赛的年代,贝克联赛更是夏日人们眼中的宠儿。

1968年,贝克联赛的成功促使希尔创办了另一个项目,当时乔·布莱恩特刚刚升上九年级。桑尼·希尔联赛为当地最好的高中球员提供了一个组织分明的比赛平台,它也成了希尔本人影响力的标志。

这个业余联赛作为预选赛事,在贝克联赛之前举行。“比赛场地人山人海,”迪克·韦斯回忆道,“那儿成了所有黑人社区的集会场所。”

“那就像是一场大型野餐。”莫·霍华德表示同意。他曾在希尔联赛打过球,后来在马里兰大学的“左手教头”德莱塞尔[25]麾下任主力后卫,“我最早的篮球记忆就是去看贝克联赛的比赛。我记得我去了教堂的地下室,他们在那儿修了一个漂亮的体育馆,我在那儿见过比尔·布拉德利、凯兹尔·拉塞尔、沃利·琼斯和哈尔·格里尔。我看到这些人来到这里,在炎热的夏天挥汗如雨。”

等到霍华德升上高中时,希尔联赛已经拉开了帷幕。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要在职业球员们的贝克联赛开赛前打比赛。

“我们讨论的是激励年轻人。”霍华德回忆道,“那可是在贝克联赛之前打比赛,贝克联赛的现场总有数不清的观众,你知道的。这是众所周知的。现在我们把所有这些出色的高中球员分到每支队里。每队可能会有10—15个男孩,他们来自费城各个地区的各所中学。所以,我们讨论的是最最优秀的高中生球员。”

在职业比赛前安排高中生球员角逐,过不了多久球员们就会产生私交。霍华德表示:“沃利·琼斯一把抓住我,说:‘年轻人,你得练练你的左手。’厄尔·门罗说:‘你要多练习擦板投篮。’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我的意思是,我们能充分接近这些人。而且时不时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也会主动接近我们。那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年代有着各种各样由当地顶尖高中生球员组成的联赛。在希尔联赛问世之前,最好的赛事是在费城郊区的露天球场举行的纳伯斯联赛(Narberth League)。希尔联赛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是因为它是全市规模的比赛,而且在室内举行。

“没过多久,桑尼·希尔联赛就成了最顶尖的赛事。”朱利叶斯·汤普森回忆道。

在那个麻烦重重的年代,希尔联赛和贝克联赛帮助费城篮球重拾骄傲——尤其是弗兰克·里佐[26]先后出任费城警察局局长和市长的那几年。“很显然,60年代的费城处处都是怒火。在马丁·路德·金被刺之后的那段时间,费城还起过一场暴乱。我的意思是,在里佐治下,外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白人和黑人之间的气氛十分紧张。但是,篮球是一项能把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运动。”韦斯解释道。

希尔之所以创办桑尼·希尔联赛,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与吞噬费城的街头帮派抗衡。由于众多当地帮派严密把守着各自的领土,孩子们很难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穿越一个又一个街区。如果他们试着出行,往往就会陷入地盘纠纷,麻烦缠身。然而,如果一位球员背着桑尼·希尔联赛特有的运动包,帮派成员通常就不会上前为难,放他们通行。这就意味着,球员们可以往来费城各地参加联赛。机智的希尔在联赛的教练军团和成年人骨干当中混入了若干假释官和公共安全人员,所以各地帮派很快就发觉,他们不应该招惹希尔联赛的球员。

桑尼·希尔联赛还有着严明的纪律。“不可以和裁判争执,不可以发生任何形式的冲突。”曾经参加过该联赛的吉尔伯特·桑德斯回忆道,“不管你多有天赋,他们都只在意你的成绩和行为。”

“桑尼是个很看重纪律的人。”迪克·韦斯表示赞同,“在他的联赛中打球,你必须得把球衣掖到裤子里。而且你绝对不可以和裁判争吵。他会马上出面干预。他深信,我们应该带着自尊去比赛,带着自尊去做事,去用正确的方式处理事情。”

希尔联赛之所以能够长盛不衰,全是多亏了希尔本人独有的才华与能力。“他能组织整座城市来办那个联赛……他在社区内拥有巨大的政治势力,他动用自己的势力办起了那个联赛。”韦斯解释道。

或许希尔的联赛的确为中心城区的篮球圈子带来了新的焦点,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为此高兴。有人控诉希尔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将最优秀的球员引进某几所高中,再引进某几所大学。希尔断然否认了这一指控,并花费大量的时间,证明自己所做的恰恰与此相反。

“许多人认为他只是一个投机取巧的政客,只知道从其他的联赛挖走好苗子。”韦斯解释道,“但是那些批评他的人没有意识到,他是在打造费城的骄傲;他们没有意识到,对费城来说,在某样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身上寻得骄傲感是多么重要。”

桑尼·希尔记得,“果冻豆”加入希尔联赛时还是个八九年级的孩子,但他并没有坚持下去。虽然他身高体长、运动能力出色,可他还不够成熟,不足以在场上竞争。“一年之后,他回来参赛了,也变成熟了。我想他的父亲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希尔回忆道。

老乔很欣赏希尔联赛的严明纪律与组织结构,以至于在他的两个儿子都从希尔联赛毕业很多年之后,他仍在志愿为联赛服务。

正是在这些夏季联赛当中,“果冻豆”结识了莫·霍华德,并很快与他成了好友。

“乔和我一同在纳伯斯联赛和希尔联赛打球,我们还在另一个联赛为另一支球队效力。”霍华德回忆道,“所以那个夏天我们忙到不行,这还没算上休闲联赛和各个街区的夏季联赛。所以我们有很多场球要打。总是有地方可以打球,总是有比赛正在进行。”

作为高一新生,“果冻豆”和莫·霍华德一同赢下了桑尼·希尔联赛的冠军,他们的队伍里还有安德烈·麦卡特,这人后来去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在约翰·伍登[27]教练麾下打过球。

很快,莫·霍华德的父亲爱德华认识了老乔·布莱恩特,两位父亲发现他们都来自乔治亚州。他们几乎立刻就成了一家人。

“他们是两位非常有影响力的父亲。”朱利叶斯·汤普森如此评价霍华德和布莱恩特,“他们都是那种会为他人两肋插刀的人。”

“没有哪两个人比B先生和我父亲更心胸宽广的了。”霍华德笑着回忆道。他接着说,无论他和“果冻豆”是队友还是对手,“B先生和我爹总会坐在一起瞎聊。他们总是那样,他们俩很聊得来,一拍即合。B先生是个大高个。他个子又高,体型又大。我爹则是矮矮壮壮的。我爹从前是开卡车的,每次走进体育馆,他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乔·布莱恩特——B先生。我们都叫他B先生。乔和我、我们的父亲之间的关系都很融洽。”

回首过去,霍华德感叹,在体育领域上一代非裔美国人从未像他们的孩子一样享受这样的机会。“他们经常说:‘无论你们经历了什么,无论你们收获了怎样的名声与荣誉,你们都要和我们分享。’这些名声与荣誉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他们的身份。他们是我们的父辈,他们会为此感受到终其一生都未曾有过的自豪感。他们的儿子可是了不起的篮球运动员!”

“那就是B先生和我父亲。他们彼此很友爱。当人们谈起在体育领域取得一定成就的孩子——尤其是黑人孩子,说到他们的父亲在孩子挣了大钱之后才出现,我就非要说点儿什么不可。我们的父亲从一开始就在我们身边。我们的父亲给我们买球鞋、买袜子,他们在比赛结束后给我们钱,让我们拿去买热狗。他们就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人们相信,为人父母者如果不常露面支持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不关心孩子。但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会告诉你,我的父亲和布莱恩特先生,无论我们去哪儿,他们都会陪着我们。所有人都认识他们,所有人都敬重他们。”

第三节 少年得意

无论这座城市中弥漫着怎样的麻烦,无论“果冻豆”的早年岁月遭遇过怎样的险情,他都成功挺过来了;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的篮球天赋,和那些愿意培养这天赋的人们。诚然,他从来不缺人格魅力,但对于他篮球路上的导师们而言,更重要的是他打球的方式。

毋庸置疑,球风绚丽的“果冻豆”是露天篮球场的产物。他热爱无拘无束的户外球赛,篮球场也以爱回报他。就是在那里,他学着在街头比赛和城市业余联赛中绽放光彩。老乔也经常出现在篮球场边,特意来看看他的儿子接下来会做什么。这么做的,远不止他一人。

“乔打比赛的时候,场边总是人头攒动,”冯塔斯·辛普森解释道,“有时候,你根本挤不进篮球场。人人都爱看乔打球。”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后来执教过“果冻豆”的保罗·韦斯特海德说道,“你常常能听到人们说,‘我们去篮球场上找找乐子’。这就是句平常话,说多了甚至有点儿可笑,但乔就是那种真的能在篮球场上享受乐趣的人。得益于他的体型和技术特点,他有一种独树一帜的比赛风格。”

“乔用他打球的方式给人们带来了许多欢乐。”迪克·韦斯表示赞同。

从街头比赛到贝克联赛,“果冻豆”的技术见长,而其独特的风格却从未改变。他将强壮的体格、出众的运动能力和非凡的控球才华集于一身,借此在费城的精英球员之中脱颖而出。

“让所有人为之震惊的是,他可是个身高6尺9寸的家伙——我们遇到过的那些6尺9寸的大个子都是内线球员。”莫·霍华德解释道,“他们个个都会冲到篮下,然后转过身来要球。然而,乔却是进攻端的组织者。他能在20英尺外急停跳投,也能运两下球,然后送出一记不看人妙传。在当年的费城,没人像乔那样打球。”

在当年一场令人难忘的比赛中,“果冻豆”和奥尔尼高中的吉米·贝克上演了一场精彩对决。后来,吉米·贝克先后效力于内华达大学拉斯维加斯分校(UNLV)和夏威夷大学,最终只在美国篮球协会(ABA)短暂征战,便草草结束了篮球生涯。

“吉米·贝克是一名不可思议的天才,或许连乔都比不上他。”朱利叶斯·汤普森说道,“但是最后却败在了毒瘾上。毒品毁了他。”

“他身高约6尺8寸,却有着一手精准的跳投。”莫·霍华德回忆道,“他也是一个运动能力出众的大高个儿,只不过他不如乔那么身手全面,因为乔无所不能。乔能运球,能传球,还能投篮。我还记得,在某场桑尼·希尔联赛的比赛当中,乔和吉米·贝克上演了一场对飙。伙计,那场面可真是疯狂。我记得吉米好像得了32分,乔则砍下了28分,不过那可全都是跳投啊。场上最高大的两个人跑到外线投篮,没有人杵在篮下。那很不合常规,颠覆了传统。在那个年代,那可不是你在场上应该做的。”

真正让“果冻豆”显得与众不同的,还是他那一手精湛的控球技术。“我见过不少人被乔晃得摔倒在地。”吉尔伯特·桑德斯笑着回忆道。

不难料想,一旦“果冻豆”来到公共联赛,加入一支有着传统高中教练团队的球队,他的球风就很可能成为麻烦。尤其是在巴特拉姆高中——在那里,他遇到了纪律严明的篮球铁帅杰克·法雷尔;此人还是学校的英语老师和男生的训导主任,负责防范当地帮派的不良影响。他的助手名叫杰克·加尔拉格,这是一位高大、健壮的爱尔兰人,他一直强调要尽可能多地帮助年轻运动员。

法雷尔一眼即能看出人的天赋。“在黑人孩子眼中,他很有亲和力,”朱利叶斯·汤普森回忆道,他曾为法雷尔的球队做过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很善解人意。那个时候,很多教练并不真正了解他们应对的球员。他是在和难以管教的孩子们打交道,而不是唱诗班的乖宝宝。”

“他常听乔倾诉各种各样的事情,”冯塔斯·辛普森回忆道,他曾在巴特拉姆高中担任球队经理,后来也在大学校队打过球,“他会倾听乔的想法。法雷尔先生在篮球方面给了他很多自由。”

最重要的是,法雷尔教练欣然同意让“果冻豆”充分施展他的全部才华。这就意味着,在球队频频遭遇全场紧逼战术的关头,要利用这位中锋的控球和传球技术,帮助后卫将球传导开来。

“我第一次看乔在公共联赛打球的时候,他就持球破了对方的紧逼,”莫·霍华德笑着回忆道,“你很难见到其他的大个子球员那么干。教练们不会允许的。”

“在破紧逼的问题上,乔·布莱恩特给法雷尔教练带来了很多弹性,”同样曾在巴特拉姆高中打过球的吉尔伯特·桑德斯表示赞同,“乔让队友们参与了进来,因为杰克·法雷尔基本上是让他打的组织后卫。”

法雷尔还给“果冻豆”亮了绿灯,让他随心所欲地出手投篮。

“他从不在不确信的情况下出手,”辛普森笑着回忆道,“他经常把球带到底角附近再开火。你总是会觉得,只要他出手了,就一定会投进。”

在美国的其他任何地方,如果一名大个子球员跑到底角去投篮,那他肯定马上就会回到替补席,被教练训斥一番。在21世纪的篮球场上,这样的投篮已是司空见惯了。然而在1972年,那就是没有纪律的罪证,绝对不可容忍。

“乔发现,杰克·法雷尔本可以为了发挥他的最大功效而抑制他的打法,但却给他留了充足的空间,让他放手去做自己。”保罗·韦斯特海德评论道。后来,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莫·霍华德满脸钦佩地表示,那种自由的创造是引人注目的。“现在,球场上的任何地方都没人防得住他。法雷尔教练很清楚乔有多么出色。为了让球队赢球,教练放手让乔去做任何他需要做的事情。想想吧。其他的高中球队都有一个6尺9寸的球员,但他们都杵在那该死的篮下。那现在巴特拉姆高中也有一个6尺9寸的球员,可这家伙几乎从来不往篮下去。而且乔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出众的篮球智商。伙计,那家伙完全可以自个儿单干的。如果他一股脑儿地单干,他可以一场比赛砍下40分,但他没有那么做。他是个注重团队的球员,他喜欢赢球。”

尽管布莱恩特并不是一名自私的球员,他依然不乏属于自己的飙分之夜。

“巴特拉姆高中并不是一支真正的强队,”霍华德补充道,“但是有了一位像乔这样在球场上无所不能、还有自由去做任何事情的球员,他们就成了一支出类拔萃的球队。我们说的是运球、传球,以及拥有做这些事情的天赋。伙计,他真是不可思议。”

布莱恩特是个好胜心极强的球员,但鉴于他那潇洒的球风,有时候他看上去更热衷于以华丽的方式进球得分,而非执行简单的战术。在后来的大学篮球和职业篮球生涯中,这样的评价一直如影随形。

冯塔斯·辛普森表示,这样的评价也不无道理:“科比正是跟着他学的。”

争论

在多年以后的费城篮球界,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论题之一就是:高中阶段,科比和乔谁的球场表现更出色。

通常,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都会站在乔这一边,他们会以乔的体型和独一无二的球技为证,说明当年的乔比青少年时期的科比更强。回顾“果冻豆”的职业生涯,朱利叶斯·汤普森称他是一名21世纪的球员。

“我爱科比,但是我亲眼见证过乔的巅峰期,”汤普森说道,多年以来,他辗转于篮球写手和教练这两个身份之间,“当年的乔身高6尺10寸,但科比身高6尺6寸时能做的一切他也都能做。”

此外,乔·布莱恩特还坐拥一项他的儿子未能实现的成就——率领一支球队问鼎费城公共联赛。

1972年,高中三年级的“果冻豆”身披23号球衣完成了这一壮举,学校的球馆内沸反盈天,球迷们疯狂地为他和他的队友欢呼。一个赛季下来,他在一场比赛中狂砍57分(出手26次,创学校纪录),在另一场比赛中独得40分。他率领巴特拉姆高中接连斩落了格拉茨高中(由年轻的约翰·钱尼执教,不久之后他就开启了大学名帅生涯)和由未来的NBA球星迈克·索杰纳[28]率领的日耳曼敦高中,荣膺公共联赛锦标赛最有价值球员奖项。

有身高6尺9寸、体重240磅的索杰纳和另一位7尺长人坐镇前场,日耳曼敦高中本是一支实力强劲的高中球队——即使在公共联赛中也堪称一流——但乔迎难而上,奋起应战。朱利叶斯·汤普森回忆道:“乔跟他们打疯了。那天他完全接管了比赛,砍了30多分。”

在那场冠军战中,“果冻豆”砍下了30分和12个篮板,不过真正推动反击高潮的,还得数他队友“疯狗”乔·普赖德那振奋士气的出色表现。

赛后,乔和他的父亲手挽着手,朝《费城论坛报》的摄影师微笑。他们的胳膊搭在彼此的肩膀上,食指竖得笔直:第一名。老乔的脸上乐开了花。

高中赛场上的成就让“果冻豆”得到了整座城市的全面关注,而他也为此做好了准备。迪克·韦斯回忆道:“作为一个读高中的孩子,乔有着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他时时刻刻脸挂笑容,和他在一起总是很有趣。他很安静,他是位绅士,见到你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很开心。我认为他就是一位再好不过的形象大使,不光可以代言桑尼·希尔联赛,还可以代言这整座城市;因为看他打球时,你一定会禁不住微笑。所有人都认识他,所有人都喜欢他。”

“这一切都是从老乔身上遗传来的,他们俩都是一个样。”朱利叶斯·汤普森评论道,“乔很能说。人们都很喜欢‘果冻豆’这个昵称。他总是精神抖擞,活力十足。非常友好。”

接下来就是城市冠军赛了,公共联赛的新科冠军将与天主教联赛[29]的精英球队一较高下。以往公共联赛代表队几乎每年都击败天主联赛代表队。那一年,在赛季的第一场交锋当中,巴特拉姆高中就与圣托马斯摩尔高中杀得难分难解,险些马失前蹄。然而,由于乔的强劲表现,许多人依然认定巴特拉姆高中势不可当,必将夺冠。

大多数天主教联赛的球队都试图放慢比赛节奏,希望借此让运动能力出色的公共联盟代表队没有用武之地。然而,圣托马斯摩尔高中同样拥有一批身体素质超群的球员,足以与巴特拉姆高中争锋。

“(巴特拉姆高中)自信过头了,”冯塔斯·辛普森回忆道,“他们本以为可以轻松碾压圣托马斯摩尔高中。噢,老兄,那可真够悲催的。”

辛普森记得,失利过后,“果冻豆”懊丧至极。不过,在那个赛季,公共联赛最有价值球员奖只不过是布莱恩特斩获的众多奖项之一。伴着这些殊荣而来的,还有全美各地的大学教练投来的目光。数不清的电话打到了他的家里,搅得老乔不得安宁,只好换了电话号码。

当时,日后作为运动鞋品牌主管声名大噪的桑尼·瓦卡罗还是一位头发浓密的中学特殊教育老师,但是来自匹兹堡的他却经营着每个赛季的全美精英高中全明星赛。这项赛事全名为达珀·丹篮球经典赛(Dapper Dan Roundball Classic),每年春天,全美各地一流大学的教练们都会专程来到宾夕法尼亚州,考察全国最优秀的高中篮球才俊。

莫·霍华德和“果冻豆”都收到了比赛方的邀请。他们的父亲欣喜不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启程参赛。“我当时开着一辆‘斑马’,”霍华德回忆起他的小型福特汽车,“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俩是怎么把他们那肥大的屁股挪进车里,一路开到匹兹堡去的——就为了能在现场为乔和我加油。我们可是两个来自费城南部的小伙子。我知道我爹连自己生父是谁都不清楚。伙计,我们都出身贫寒,我们的父亲都只是寻常的工人。我们年纪轻轻就已声名鹊起,这比我们的父亲挣到的最大一笔薪水都更重要。”

那个周末后,老乔·布莱恩特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他的儿子当选全明星赛最有价值球员,“果冻豆”也因此得到了更多大学的垂青,这令老乔又惊又喜。家人们希望乔加盟费城当地的学校,这样他们就可以近距离见证他的成名之路了。

吉尔伯特·桑德斯回忆道,全明星赛MVP为布莱恩特的战利品收藏锦上添花;在位于杨柳大道的老房子里,各种各样的奖杯星罗棋布,令人赞叹不已。在随后的那个赛季,桑德斯也受邀参加了瓦卡罗的全明星赛。1973年,赛前介绍的一部分就是播放1972年比赛的录像,回顾“果冻豆”统治全国最强高中球员的精彩片段。“那是我第一次了解乔的天赋究竟有多高。”桑德斯如是说。

“毫不夸张地说,乔可以在场上做到你想(让他)做的任何事,”迪克·韦斯回忆道,“他有能力把5个位置打个遍。他能控球,能打内线,还精通各种各样的进攻技巧。他的打法颇有点儿像‘魔术师’约翰逊。我不是说他就是‘魔术师’,但是5个位置他都能胜任。所以,早在‘魔术师’之前(约翰逊直到70年代末才横空出世),乔·布莱恩特就展现了同样的风格,他十分擅长在攻防转换当中处理球,也能为其他球员穿针引线,还能创造出种种得分良机,并用精彩的表演点燃观众的激情。”

从记者到教练再到对手,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果冻豆”必将迈向辉煌。乔原本可以去任何地方,但他不想离家太远。他明白,在费城他就是一位家乡英雄,他喜欢沉浸在当地名流的身份之中,也很想为费城的五大名校效力。最后,他要在天普大学(Temple University)和拉萨尔大学之间做出抉择。乔选择了拉萨尔大学,因为他的偶像之一肯尼·达雷特曾经在那里效力。此外,拉萨尔大学的教练保罗·韦斯特海德擅用快节奏的反击战术,看起来甚是有趣。

“拉萨尔大学素来以盛产优秀球员著称,”迪克·韦斯解释道,“最早可以追溯到40年代末50年代初的汤姆·戈拉。人们期待着乔成为下一个杰出的球员。事实上,1972年对于费城高中篮球来说是意义非凡的一年,因为乔·布莱恩特、迈克·索杰纳——他最后去了犹他州——和莫·霍华德都在同一个年级,他们是当年的三巨头。这是三位人人争相膜拜的球员。”

保罗·韦斯特海德认定,乔就是下一个了不起的球员。在那个年代,直到球员的高中生涯末期临近,教练们才能真正摸清底。“我不会在一名球员12、13、14岁时就跟踪他的发展动态。如今,还不到12岁的小球员们早早就被大学教练们盯上了。他们会说,‘西费城这边有个孩子,球打得真不错。’我最早接触乔的时候,他已经上高三了。他有着令人惊异的天赋。此外,他热爱这项运动,所以他日夜苦练。乔可不是个懒惰的球员。一点儿也不。因为他爱着这项运动。看起来,篮球就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他真能做到,一点儿也不成问题。”

就在乔决定加盟拉萨尔大学之际,莫·霍华德答应了为名帅“左撇子”德莱塞尔自诩的“东部UCLA”——马里兰大学效力。

各自做下决定之后,两位球友整个春天和夏天都形影不离,携手席卷了费城的各个球场。霍华德笑着回忆道:“高三那年,乔·布莱恩特和我几乎干什么都在一块儿。他放学后,我就会去找他。我会从我的学校开车去他的学校接他。我们坐上车,到处找球打。伙计,我们打遍了整个费城,打遍了不同的休闲中心和体育场。有两个联赛在费城郊区举办。我们俩高中生和一群成年人对抗,我们能打垮那些老哥,伙计。我们能打垮他们。”

探索者

有一样东西是莫和乔难以抗衡的,那就是全美大学体育协会(NCAA)——美国大学体育的管理机构。NCAA再次更改了有关学术成绩标准的规定,这一回是为了“预测”新入学的运动员在学习方面的表现。新的准则意味着,布莱恩特和他的好友霍华德都没有资格作为新生注册。

无论如何,霍华德还是去了马里兰大学,而乔·布莱恩特则在吉尔伯特·桑德斯家彷徨了很长一段时间,度过了迷失的一年。他在拉萨尔大学打了几场校内赛,平时则依然沉浸在他往日时常出没的地方——街头球场。

作为大一新生,乔依然瘦得不可思议(他的体重还不到200磅)。1973—1974赛季期间,他第一次代表拉萨尔大学披挂上阵,当即令球队的人才储备上升了一个层次。人们都知道韦斯特海德是研究莎士比亚的专家,当年的他经常穿着高领毛衣和运动夹克,如学者一般风度翩翩,站在场边主持大局。

而“果冻豆”则在篮球场上用他的球技写下了一行行抑扬格五音步诗。一份拉萨尔大学的学生刊物将他描述为一位“光彩夺目的天才”。

“他不只体格出众,”韦斯特海德回忆道,“他还是个流动的球员。他能在禁区内外游走自如。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停住’,那个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总是在往左动,往右动,往上动,往下动。他打球时跳得很勤快。在防守端他也一样爱跳。他时刻在寻找抢断的机会。”

当年还是少帅的韦斯特海德热衷于大开大合的快攻战术,这就意味着他的球队需要经常向对手施压,从而产生大量的跑动。首先,布莱恩特能够抢到防守篮板;随后,得益于他的控球技巧,他并不需要把球传给组织后卫。

“他是那种能够抓下防守篮板,然后一路把球从后场运到前场的球员。”韦斯特海德解释道,“在70年代和后来的许多年,你都很少看得到这种大包大揽的打法。”

5年之后,身高6尺9寸的“魔术师”约翰逊凭借同样的技术特点声名鹊起,并率领密歇根州立大学夺得了全国冠军,后来更是力助湖人队赢下了五座NBA冠军奖杯。

2015年,德雷蒙德·格林作为一名格外强壮、能发动快攻的组织型大前锋,在金州勇士队的夺冠历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在1974年,有着后卫技术的大个子球员几乎是前所未见的。

“在全世界知道你能够那样做之前,或者说在你被允许那样做之前,乔·布莱恩特早就做过了。”韦斯特海德说道。

“果冻豆”的存在帮助韦斯特海德打造出了他心目中的快节奏篮球。“他(韦斯特海德)认为你就应该比别人跑得快。”朱利叶斯·汤普森说道,“如果半场时球队没得到50分,他就会很恼火。”

“韦斯特海德是一位跑轰教练。”吉尔伯特·桑德斯评论道。

韦斯特海德的说法略有不同:“我觉得我看出了他的天赋,看出了他能有多好,并放手让他去做自己。我并没有让他担任组织后卫。但在比赛当中,他会自发地做起所有的事情。他并不是到处乱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乔是那种能找到办法完成任务的球员,尤其是球在他手里的时候。我试图将我们的半场进攻减到最少,我努力挑战着极限。我们的比赛节奏一直很快。”

1973年11月,拉萨尔大学在赛季伊始便旗开得胜,莫·霍华德已经等不及想要看他们打球了(在那个时代,在有线电视和广播尚未普及之际,拉萨尔大学的比赛很少有电视转播)。霍华德发现,韦斯特海德似乎并不知道刹车装置在哪儿,也几乎没有任何想踩刹车的意向。他的球队总是倾巢而出,而这正是最适合“果冻豆”的风格。

“那就是B,那就是B打球的方式。”霍华德回忆道,“要想打造一支强大的球队,乔就必须发挥他的长处。韦斯特海德从来不给他戴手铐。拉萨尔大学会向你施压,有时是全场紧逼,有时是在球场四分之三的区域逼抢。他们的节奏非常快,因为乔能和后卫一起飞奔。很多时候,他就是那个快攻当中跑在中路的人。”

在那个赛季,费城的五校联赛几乎成了NBA名帅的试金场:宾夕法尼亚大学有查克·戴利[30],圣约瑟夫大学有杰克·麦金尼[31],天普大学有唐·凯西[32],拉萨尔大学则有韦斯特海德。五大名校的教练当中唯一没能进入NBA的,是维拉诺瓦大学的罗利·马西米诺,此人执教数十年,是大学篮坛的顶级教练之一。布莱恩特则尽其所能,为这五位名帅奉上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处子赛季,乔场均得到了18.7分,并有10.8个篮板入账,后一项数据冠绝五校联赛。每一次在主场打比赛,老乔都会亲临现场。第二个赛季,“果冻豆”的数据有增无减,超过了场均20分和11个篮板。

“新赛季的目标包括控制这位身手灵活的巨人的无限天赋。”拉萨尔大学的某份学生刊物在赛季前瞻中如是写道。

布莱恩特的大二赛季给人们带来了许多精彩回忆——率队力克大西洋海岸联盟(ACC)劲敌克莱姆森大学;最后关头补篮命中,逆袭排名第六的阿拉巴马大学,赢得超级碗经典赛冠军;面对孟菲斯州立大学独砍34分;面对查克·戴利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在最后时刻一击制胜。

到这时,拉萨尔大学在当季全国民意调查中的排名已经猛涨到了第11名。布莱恩特和队友比尔·泰勒、查利·怀斯率领探索者队[33]取得了22胜7负的佳绩,并夺得了常规赛冠军,三人一同入选1975年五校联赛最佳阵容。然而,当年的NCAA锦标赛几乎没有受邀名额[34]。要想在这项盛大的赛事中角逐,就必须赢得学校所在的大区锦标赛。

就是在这时,“果冻豆”给韦斯特海德留下了一段灼热的记忆。

“冠军争夺战在拉法耶特学院的主场举行。”韦斯特海德回忆道,“我们杀进了决赛,如果赢下来,就能晋级NCAA锦标赛。我们要和拉法耶特学院决一死战。进入比赛的最后两分钟,我们领先。我记得分差是7分。乔·布莱恩特抢断得手,杀向空无一人的前场,只需完成一记轻松的上篮,就能把分差拉到9分。可他冲入禁区,高高跃起,然后把球扣入了篮筐,脸上还笑开了花。在当时的大学比赛中,灌篮是不允许的。那是违例犯规。”

裁判当即判了技术犯规,将乔的进球作废,拉法耶特学院则获得了两次罚篮机会和一次球权。乔依然咧着嘴,笑着朝替补席走去,并对韦斯特海德说:“教练,我就是不得不这么做。”

“于是,7分的领先变成了4分。”40年后,韦斯特海德如是回忆道,言语之间仍有些许怀疑,“我惊呆了。我不能说我当时跳了起来,拍着他的后背说:‘乔,你可真是我的好孩子。’我也没有朝他吼。我整个人都震惊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而且我敢说,他指不定是算计好了的,‘为了这事儿我可等了一整年啦,我们反正会赢的,所以那又何妨呢?’”

那个瞬间就是“果冻豆”在韦斯特海德麾下生涯的缩影。“那场比赛,他大概得了20来分,还抢了许多篮板,”这位教练说道,“我依然记得他抢断得手、长驱直入的样子,因为他身后30英尺都空无一人。”

拉萨尔大学守下了那场胜利,随后在NCAA锦标赛的第一轮碰上了呼声极高的雪城大学。比赛在费城体育馆举行,乔·布莱恩特发挥神勇,只可惜在还剩3秒钟时投丢了一记制胜球,探索者队也在加时赛中遗憾告负。雪城大学则一路高歌猛进,杀入了最终四强赛。

那个赛季过后,“果冻豆”宣布,迫于家境困难,他将在春天参加NBA选秀。韦斯特海德知道,这是正确的时机。

“回首当初,乔·布莱恩特是美国第一位身高6尺9寸的组织后卫。”韦斯特海德说道,“但在当时,没有人会把那种身形的球员当作组织后卫或控球者,没人会把他们当作拥有那些技术的人。事实上,许多看过乔打球的人都觉得他的打法太花了,他做的事情太多了,说他应该朝着前锋的方向发展,而不是举止如同一名组织后卫。”

韦斯特海德听到了来自球探和其他教练的批评声,但是他并不认同。对于他来说,青涩的“果冻豆”是一股有待于合理运用的力量。韦斯特海德也同意,他麾下最好的球员已经为职业篮球做好了准备。

费城民众热情饱满的呼声犹在耳畔,乔·布莱恩特坚信他将要迈向巅峰。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过,或许还会有另一种可能。

第四节 两小无猜

在拉萨尔大学的那几年,乔·布莱恩特曾拜倒在一位妙龄女郎的石榴裙下。这位容貌迷人、体态优美的女孩名叫帕梅拉·考克斯,这件事情令她的父亲备感惊愕。

“帕梅拉·考克斯原本可以跻身律师之流,”《费城每日新闻》体育版资深专栏写手约翰·斯莫伍德评论道,“但恰恰相反,她却疯狂地爱上了乔·布莱恩特。”

这话基本上也概括了她父亲约翰·考克斯二世的想法。他显然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和“果冻豆”交往。亲朋好友们都记得,他质疑乔这样的家伙怎么能养得起女儿和负担得起女儿所习惯的生活方式。

“她原本可以过得随心所欲。”迪克·韦斯表示同意,“她是个美人儿,有着秀场模特的美貌。我敢肯定(她父亲)想让她嫁给一个医生或者律师。”韦斯说道,“他决计没有料到爱女会要嫁给一个来自费城南部的职业篮球运动员。”

不过,他们俩人的结合却将两组与篮球渊源颇深的基因合而为一了。帕梅拉的哥哥、人称“胖墩”的约翰·亚瑟·考克斯三世就是一位曾入选全美高中生最佳阵容的后卫,后来他曾为维拉诺瓦大学和旧金山大学效力;而乔则已经踏上了通往NBA的征程。

然而,日后让科比·布莱恩特成为篮球史上伟大球员之一的关键品格并不是乔和“胖墩”提供的。

“那个杀手,那个杀手,是帕梅拉·考克斯,伙计。”莫·霍华德笑着说,这个评价屡次被布莱恩特夫妇的朋友们提起,“她是一个美人儿,但她也有冷血杀手的一面。”

帕梅拉·考克斯还有着非常人能及的自我约束力,这是她向儿子灌输的另一个重要品质。

“就是她让乔成为了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冯塔斯·辛普森说道,“乔就像个大孩子一样,你能做的只有喜欢他。”

帕梅拉和乔刚一好上,布莱恩特的教练就发现这个大三球员更专注、更听话了。许多朋友都说,这两件事儿可不是巧合。听到这个观点,韦斯特海德也笑了。“他们开始约会了,他有没有因此不再热衷于背后运球?”这位教练问道,“不,我可没注意到。我是开玩笑的。我知道的,见到她的时候你就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所以她一定会给乔带来帮助。”

在一些旁观者看来,这一对恋人并不般配。首先,双方的家庭背景悬殊。布莱恩特一家是深陷于经济危机之中的乔治亚州难民,来到城市的时间相对较晚;而考克斯一族则可谓费城世家,在《费城论坛报》——全美最早的黑人报纸之一——的版面上还能找到这类家族的婚事公告和社交活动。

于1933年娶妻成家的约翰·考克斯一世,是圣伊纳爵教区的热心教众——那是费城西部一个历史悠久的机构,自19世纪90年代创立以来,一直服务于德国移民。考克斯还曾参与神圣救世主教区,该教区创立于1924年,是费城西部黑人天主教徒的礼拜团体。但是,当地的德语人口一度锐减;到1928年,以白人为主的圣伊纳爵教区兼并了神圣救世主教区。

通过这次兼并,圣伊纳爵很快成了一个影响力巨大的教区,它孕育着一项目标宏伟的社区议程,其中包括一所学校和一所养老院。老约翰·考克斯担任起了圣伊纳爵旧货店的经理,商店的收益即是养老院和其他项目的主要资金。到20世纪50年代,据《费城论坛报》报道,这家旧货店已经财力雄厚——而且在考克斯手下经营良好——不再需要向费城总教区申请额外资金。

数十年以来,由于非洲裔移民的涌入,费城各地社会问题频起,种族间的局势十分紧张。面对冲突,圣伊纳爵教区起到了化解矛盾、消除隔膜的作用。1956年的一件事就是证据:多年来屡遭排挤的老约翰·亚瑟·考克斯终于成了最早入选哥伦布骑士会——一家致力于社会互助和慈善事业的天主教兄弟会——的黑人之一。长期以来,费城地方分会的种族隔离问题向来是会众争论的焦点之一,然而考克斯似乎对此不以为然,并在《费城论坛报》的采访中表现得十分乐观:

“无论是参加骑士会还是留在其中,都没有什么难处可言。”他谈道,“我们知道有些人心怀敌意,但是那敌意每天都在经受镇压。”

50年代末60年代初,他的儿子约翰·亚瑟·考克斯二世成为了一名勇猛的拳击运动员,同时效力于社区篮球队,颇受当地人关注。然而,在那个时代,年轻黑人能得到的机会依然十分有限。考克斯二世没有上大学,而是选择了应征入伍。

到了1953年,他已经是一名20岁的美国陆军二等兵。他曾在训练期间短暂回家,在某天早上7点30分举行的圣伊纳爵教区弥撒上,和一位17岁的美貌少女米尔德里德·威廉姆斯匆忙完婚,此事还上了《费城论坛报》。婚礼十分仓促,连摆酒设宴的时间都没有。两位新人在早餐仪式上庄严宣誓,然后二等兵考克斯就急匆匆赶去了阿拉斯加服役。

“胖墩”约翰·亚瑟·考克斯三世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没过多久妹妹帕梅拉也诞生了。

服完兵役之后,约翰·考克斯二世马上回到费城,在消防部门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涯。在他回家的头几年里,费城当局为了打破种族隔阂做出了艰难的努力,还时常因此而引发冲突。考克斯二世在里佐当权的那几年屡受提拔,成为了最早的黑人消防中队长之一,这可是一件不小的成就。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费城人独有的强硬气场。“考克斯先生就是个典型的费城人。”莫·霍华德解释道,“他从小在费城西部长大。他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子弟。就靠他和他太太,他们俩为帕梅拉和小胖提供了相当体面的生活。我刚认识小胖和帕梅拉的时候,他们住在费尔芒特公园附近,那可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公园。所以,在费尔芒特公园附近有一间房子,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儿,尤其是对黑人来说。”

那片区域俗称园畔区,和约翰·考克斯二世小时候生活的费城西部有着天壤之别。霍华德说:“费城西部还是比最底层要好一些的。我猜对于考克斯夫妇来说,那样的成长环境让他们有了成功的动机与动力。”

曾经有人将约翰·考克斯二世描述为一个难以取悦的人,时常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会不时引起争端。米尔德里德·威廉姆斯·考克斯的一位近亲盖尔·威廉姆斯写过一篇小说,讲的是一位篮球明星的家庭逸事。作者用毫不夸张的笔触描绘了两个主要人物,如实地反映了帕梅拉·考克斯和其父的为人。不少接受过采访的亲友都证实,这一对父女的性格确实不怎么讨喜,不过许多熟人也提到了一些可以弥补缺点的优秀品质。

这两家人有许多令人感到好奇的事儿,其中之一就是:老乔·布莱恩特资源手段极其有限,他的言论和照片却频频登上当地报纸;而约翰·亚瑟·考克斯二世在费城消防部门屡有建树、身居高位,儿子、女婿和外孙个个都八面威风,可报纸上几乎从来没有过他的言论和照片,仿佛他是有意避免公众的注意。

篮球的爱

约翰·考克斯或许是不大喜欢女儿和“果冻豆”交往,但这两人的结合至今已维持了数十年,他们还养育了3个成就非凡的孩子。在儿子的人生当中,从他多年来所受的教养,到后来在一家人的生活中屡见不鲜的激烈冲突,帕梅拉和“果冻豆”的故事本身就是一个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中心元素。

帕梅拉还记得,她最初认识乔是因为两人的祖父母住得很近。她曾经向一位记者透露,当时的“果冻豆”当然不是她的意中人。

“乔总是通过小胖了解帕梅拉。”吉尔伯特·桑德斯说道。帕梅拉的哥哥和乔·布莱恩特都有着随和的性格和出众的天赋。“果冻豆”和“胖墩”很欣赏彼此,作为年轻的运动员,他们的世界观也大同小异。

在学校里,“胖墩”比“果冻豆”和莫·霍华德低一个年级,他们经常成为球场上的对手和队友。霍华德回忆道:“小胖总是说:‘我想打得像你们一样好。无论你们做什么,那就是我想做的。’伙计,要打得像我们一样,那就是要把球投进篮筐里。乔的场均得分在公共联盟名列前茅,而小胖就紧随其后。小胖比我们低一个年级。小胖是一个非常非常不错的球员。”

小胖在球场上总是自信满满,十分引人注目。多年以后,霍华德看着球场上的小科比·布莱恩特,总是会想起帕梅拉的哥哥。“在科比的篮球生涯之初,他那个范儿就和小胖考克斯如出一辙。”霍华德如是说道。

一个引起所有人注意的不寻常因素就是帕梅拉·考克斯对哥哥的过分溺爱。“在她眼中,小胖做什么都不会错。”冯塔斯·辛普森回忆道。

到最后,小胖考克斯显然被一味纵容的父母和妹妹宠坏了,以至于他的父亲还要找桑尼·希尔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考克斯一家把他交给了我。”桑尼·希尔回忆道,“小胖是上层人家出身。他有点儿给宠坏了,于是他的家人把他带到我的联赛,交给了我。在管教、纪律和篮球方面,我成了小胖生活中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小胖考克斯和外甥科比的相似之处可不只有打球的风格,他们俩还都是众人的宠儿,时常得到其他家庭成员众星捧月般的对待。

小胖和帕梅拉最早是在费城的奥弗尔布鲁克高中上学,但随后家里在园畔区的美茵莱恩[35]买了一套房,于是帕梅拉和小胖就转学去了罗克斯伯勒高中。该校有着一段崎岖不平的篮球历史,在那里小胖可以迅速成长为一名球星。

考克斯一家在市郊买了一处曾经为穆罕默德·阿里所有的房产。房体包括一座游泳池和一间台球室,装潢十分奢华。凭借约翰·考克斯在消防部门的官衔和太太米尔德里德在联邦政府的工作,负担这份资产倒是不在话下。

“考克斯夫妇都是勤奋努力的人,他们能为他们的孩子提供优越的生活。”莫·霍华德评论道,“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他们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我刚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对我很好。”

有人认为,小胖家的房子和他那迷人的妹妹勾住了“果冻豆”,以至于他频繁抽时间造访考克斯家。然而莫·霍华德并不认同:“我不觉得是世俗成功的诱惑动摇了乔。一无所有时的乔和拥有一切时的乔是同一个人。他们家有着各种各样的娱乐设施,所以乔只是去玩儿的,你知道吗?那些东西并不能给乔下定义。”

与此同时,考克斯先生是出了名的不喜欢热闹,也不乐意让别人在自家泳池里游泳。

约翰·考克斯守护的并不只是家里的泳池。“考克斯先生就是不爱让任何人去他家里,不爱让任何人和他的家人共用晚餐、和他的女儿约会。”吉尔伯特·桑德斯说道。

帕梅拉·考克斯曾亲口回忆,她对“果冻豆”的好感初次涌现于哥哥所在的维拉诺瓦大学同拉萨尔大学交手的某个晚上。当时她起身去向老乔·布莱恩特问好,却发现“果冻豆”正走向相反的方向去问候她的父母。后来她解释说,这就是令她心动的瞬间之一。

帕梅拉原先在匹兹堡上大学,一切都很顺利。大三那年开学前,她突然转学到了维拉诺瓦大学。她后来声称乔并不是她回费城的原因,然而这一番解释似乎只引来了更多的疑问,更不必说父亲的担心了。

当时的“果冻豆”在拉萨尔大学顺风顺水,但在局外人看来,他似乎很是迷茫。“当年的乔是一块璞玉,”吉尔伯特·桑德斯解释道,“是帕梅拉让他不断完善。乔·布莱恩特并不是她父亲的第一选择。但是乔不介意接受别人的改造。帕梅拉完善了他。帕梅拉成为他的妻子,以此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在某一个时刻,“果冻豆”和帕梅拉决定一起搬进一间公寓。桑德斯回忆道:“他们住在日耳曼敦一间窄小的公寓里。那个时候帕梅拉完全可以选择留在父母家,住在城市主干道上奢华又舒适的大房子里。她对他爱得够深,情愿接受他本来的一切,无论自己的父亲怎么想。”

那年6月,乔在NBA选秀大会的第一轮第14顺位被金州勇士队选中,此事稍稍缓解了两人和帕梅拉父母之间的紧张关系。勇士队刚刚赢得了NBA总冠军,当时的教练是艾尔·阿特尔斯[36];此人曾经在原费城勇士队和威尔特·张伯伦一起打过球,是一名意志刚强的后卫。看起来,这是“果冻豆”开启职业生涯的绝佳选择。

布莱恩特一家大喜过望,后来阿特尔斯回忆称,当时他已迫不及待想要做乔·布莱恩特的教练。但很显然,球队与经纪人里奇·菲利普斯的前期谈判进展得并不顺利。勇士队考虑开出一份年薪10万美元左右的合约,而菲利普斯并不打算接受这份报价。

随着夏天渐渐过去,勇士队在签约的事情上表现得出奇地安静。在那段一切都还悬而未决的日子里,帕梅拉和乔结婚了。很快,朋友们得知她已有了身孕。

“感觉他们才刚好了没多久,”冯塔斯·辛普森回忆道,“事情就一件件地发生了。”

数十年以来,考克斯家族的婚事都操办得十分正式,待婚礼结束后,会在《费城论坛报》社会版面上事无巨细地予以公告。但是,帕梅拉和“果冻豆”的婚事却是在一位住在费城西部的朋友维尔吉尔·戴维斯家中悄然举行的。婚礼规模很小,也并没有劳烦《费城论坛报》的付费公告。

签约

在那个年代,按照规定,NBA的各支球队要在9月初给各自选中的新秀递交一份合约。如果未按时递交合约,球队就将失去该顺位的签约权,而被选中的球员则有权成为自由球员。

“如果不送出合约,你就会失去他的签约权。”时任费城76人队总经理的帕特·威廉姆斯回忆道,“你就失去了那位球员。于是有一天,我接到了里奇·菲利普斯的电话,他原先是费城的助理地方检察官,后来他当起了经纪人,代理了不少球员,还是职业棒球大联盟裁判工会的代表。里奇和我交情不错。他当时就是‘果冻豆’的经纪人。”

菲利普斯向威廉姆斯询问了签约规定,并告诉后者,他们还没有收到勇士队的任何消息。

威廉姆斯吃了一惊,搞丢一位第一轮新秀的签约权可是一件大错。勇士队(于1962年从费城迁至加利福尼亚州)的老板富兰克林·缪利和76人队的老板交情甚好。威廉姆斯知道76人队也不想看到缪利难堪,于是他建议菲利普斯再等上几天,也许合约只是姗姗来迟。

几天之后,菲利普斯再次致电威廉姆斯,告知后者他们仍然没有拿到合约。菲利普斯还联系了纽约尼克斯队,他们也当即表示了对乔的兴趣。

威廉姆斯去找了76人队的老板伊尔夫·科索洛夫,向他说明了情况:勇士队主管迪克·维特莱伯并没有递交合同。

“啊……我不想对富兰克林这么做。”科索洛夫对威廉姆斯说。后者回答道:“可是,总要有人拿下他,科斯,最后总要有人拿下乔·布莱恩特。他是个相当不错的年轻球员,你也知道他很想和我们签约,很想留在费城。”

与此同时,76人队助理教练杰克·麦克马洪不久之前刚目睹了“果冻豆”在贝克联赛上的杰出表现。教练组都赞成签下他。

此时的76人队刚刚从1973赛季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那个糟糕至极的赛季,他们创下了9胜73负的NBA历史最差战绩。在教练吉恩·舒尔的带领下,球队稳步踏上了重建之路,但他们非常需要招揽年轻球员。

“于是我们开始谈判。”威廉姆斯说道。

作为自由球员,“果冻豆”布莱恩特在谈判桌上是占优的一方。“我们认为他会成为一名球星,”威廉姆斯解释道,“我们一直在追寻天才球员。乔是费城当地的少年英雄。他还有谈判作风强硬的里奇·菲利普斯,这可是一项不小的优势。里奇这是撞上了大运。”

那个赛季,76人队本身已经选中了两名非常出色的新秀:18岁的达里尔·道金斯[37]和21岁的劳埃德·弗里[38](不久之后便改名为沃尔德·B.弗里)。当年的第5顺位新秀道金斯签下了一份7年140万美元的合同,年薪略高于10万美元。

在第14顺位被选中的乔·布莱恩特得到了一份3年90万美元的合约,每个赛季可以领到30万美元的薪水。

威廉姆斯回忆,就在两年之前,芝加哥公牛队给老将汤姆·波尔温克勒[39]提供了45000美元的年薪,给球迷宠儿杰里·斯隆[40]开出60000美元的“高薪”时还挣扎了许久。在加盟费城之前,威廉姆斯正是公牛队的总经理。

“在当时,那可是一份肥约。”威廉姆斯说道,“我们开始准备合约,解决了这个问题,紧接着就签下了他,并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在费城,那可是一件大事儿。当地出品的大学天才突然之间成了费城76人队的一员。”

在杨柳大道的家中,老乔把家人聚到了一起。他为儿子的篮球生涯给予的种种支持终于以他想都不敢想的方式带来了回报。“他和76人队签约的那天晚上,我们都哭了,我们聚在一起祷告。”这位父亲后来回忆道。

后来,“果冻豆”宣称是他在桑尼·希尔联赛中的表现为他挣得了那额外的80万美元。在往后的几十年当中,桑尼·希尔曾反复提起乔说的这话。

失去了一位第一轮新秀的勇士队备受打击。NBA各支球队的生存之道就在于其培养年轻天才的能力。虽然在接下来的那个赛季,ABA的并入带来了大量的可签约球员,但是因为管理层的疏忽错失了一位第一轮新秀,这可是一件他们绝不想让外界知道的大蠢事。于是乎,多年以来这件事情都被人们误认为是一桩交易。

“我根本都不知道76人队为了乔·布莱恩特给了我们什么,”事后艾尔·阿特尔斯曾拐弯抹角地说道,“那事儿是迪克·维特莱伯处理的。我很想要乔。”

虽然乔签下了大合同,事实证明那个时代对于职业篮球运动员来说仍是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不光ABA的各支球队不复存在了,NBA还进一步精简人员,从联盟各队的阵容中画去了一个名额。球员们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了。

对于从拉萨尔大学横空出世的乔·布莱恩特来说,眼下的时机和种种情况看起来堪称完美。即使他原先并未抱有什么远大的期望,这份天价合约也已经让他明白,人们期待着他成为一名球星。

“我们把重担交到了一群少年天才的肩上。”回首当年,帕特·威廉姆斯如是说道。

“他们真是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了。”迪克·韦斯这样评价76人队的阵容。

费城的篮球爱好者们向来将“果冻豆”视作宠儿。得知他们自己捧出来的球星如今成为了76人队的一员,球迷们都振奋不已。

“所有人都乐坏了,伙计。”莫·霍华德回忆道,“乔要留在费城,乔要成为76人队的一员。我们都知道,球队里有人要被放上替补席了。有人要因为乔坐冷板凳了。”

问题很快就来了。被乔取代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第五节 轰炸大队

在保罗·韦斯特海德和莫·霍华德的心目中,乔·布莱恩特就是志在NBA的一流天才。但是,随着“果冻豆”的到来,76人队有了一份奇怪的轮换名单:首发阵容是五名狡猾干练的老将,而替补席上则坐着一对乳臭未干的新秀。

在布莱恩特身前打球的,是比利·康宁汉姆[41]、史蒂夫·米克斯[42]和乔治·麦金尼斯[43]等资历深厚的优秀前锋。而队中的新秀则都很年轻,未经历练,状态极不稳定。因此,最初他们得到的上场机会也很有限。

后来,替补席上的少年天才们——弗里、道金斯和布莱恩特——逐渐打出了名气。人们将他们称为“轰炸大队”,因为他们酷爱在球场上任何一处远离篮筐的地方骤然开火。多年以来,布莱恩特一直是当地人的宠儿,他亦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而他在NBA的第一个赛季,球队也在他的帮助下异军突起。

“乔得到了不少出场时间。”帕特·威廉姆斯回忆道,“争得他想要的出场时间可不容易。他是个技术华丽的控球好手,爱出风头,有一个很酷的绰号。我记得有许多个晚上,他惹得观众们纵情呼喊。我不确定教练们会不会欣赏他的打法,但他绝对是个表演狂。那是一直以来人们对他的印象。”

当时球队的教练是吉恩·舒尔。“他是一位饱经历练的老帅。”威廉姆斯说道,“突然之间,我们给他带来了满满一队的年轻球员。”

和那个时代的大部分教练一样,舒尔并不以老师的身份著称——那并不是教练的职责所在。到了21世纪,NBA球队纷纷开始接纳更年轻的球员,情况就不一样了。在1975年,职业篮坛依然是成年人的领域。

“吉恩是个资深篮球从业者,他希望手底下的球员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帕特·威廉姆斯说道,“他自己以前也是职业球员。虽然当了好多年的教练,曾率领巴尔的摩子弹队屡创佳绩,但吉恩就是吉恩。他的执教方法就是:‘篮球就该这么打。’他希望球员们遵照他的指示做。”

76人队在佛罗里达州的一所高中发掘了达里尔·道金斯,他们在选秀大会前将他藏了起来,过后才给他开出合同,让他成为了职业球员。这是高中生直接进入NBA的最早案例之一(一年前,摩西·马龙[44]以高中生的身份直接进入了ABA)。

“舒尔有着满满一队的年轻球员,他们全都想要球权,想要上场时间。”威廉姆斯说道,“给他们分配出场时间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我们有乔,有达里尔,有沃尔德·B.弗里,他们都在努力争取出场时间。在1975—1976赛季的76人队,那场面很是热闹。那绝对是一场冒险。”

由于布莱恩特的出场时间不稳定,《费城论坛报》——专为非裔美国人社区发声的报纸——旗下的写手们似乎对舒尔很是愤怒,不满他没有更多地使用布莱恩特。

“我们很困惑。”莫·霍华德说的是布莱恩特的众多好友和球场伙伴,“因为我们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没人能看到乔是一个多么好的篮球运动员。人们会专程为了乔去看比赛,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就经常特意跑去看乔打球,伙计。要知道,我以前一直在看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打球。他会站在外线;你会看见精彩的背后传球。他从教练那里学会了勾手投篮。他会组织快攻,他会在距离篮筐15到20英尺的地方接球,然后急停跳投。如果他投丢了,他还能尝试勾手。你知道的,在从前的费城,我们很少见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突然之间,“果冻豆”在当地的拥趸成为了一种负担。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得努力解释为什么他没有上场打球。这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因为他自己都不能理解。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身在局外,远远窥看着这项他深爱着的运动。他的沮丧都写在脸上。

“我们专程去看乔的比赛,可是却根本看不到他,就像我们说的,他‘偏离’了我们知道的那个样子——我们也深感沮丧。”莫·霍华德解释道,“尤其是他出身费城,身在家乡。他是一位身高6尺9寸的外线球员,既能组织战术也能自己投篮。他素来以团队为重。无论是组织还是投篮,他都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球队赢球。那就是乔的为人。只不过,相比许多后卫,他确实是打得花哨了一点儿。”

从40年后的一次采访当中,我们依然能清晰地看出舒尔对布莱恩特的喜爱以及后者对当时情形的失望。

“乔得到了不少出场时间,可当时这些球员都还是小孩子。”舒尔回忆道,“他们想得到更多的上场机会,可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们。我一直很喜欢乔·布莱恩特。我也很喜欢沃尔德·B.弗里,但他们当时还只是非常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我记得达里尔可能才18岁吧,乔大概是20岁,而沃尔德·B.弗里大概是19岁。我们实在是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让乔展现他的过人之处,所以他只得到了有限的替补时间。”

很快,76人队遭到了媒体的抨击,接着和社区民众的关系也出了问题。这一切都发生在1973年之后,球队试图推倒重建——那个毁灭性的赛季让76人队的主场氛围骤变,光谱球馆[45]已宛如一座阴冷的陵墓。为了扭转球队在赛场上的状态,吉恩·舒尔临危受命,而球迷们都想看见乔·布莱恩特披挂上阵。

“1973年,我们没有记者,”这位老帅回忆道,“没有新闻报道,没有球迷。来现场看球的观众零零星星。那是篮球史上最糟糕的球队。”

接过教鞭的第一个赛季,舒尔将球队胜场提高到了25场,第二个赛季则提高到了34场。到了布莱恩特的新秀赛季,在舒尔的率领下,球队收获了46场常规赛的胜利,还赢得了季后赛的席位。伴随着重建的成功,媒体纷纷开始重新报道76人队的比赛。“突然之间,记者们都溜回来了。突然之间,我们成了一支强队,于是他们都溜回来了。”

后来,根据随队记者们的回忆,道金斯、弗里和布莱恩特都曾强烈要求媒体撰文描写他们缺乏出场时间的窘境。

“我一点儿也不责怪球员们。”40年后的舒尔如是回忆道,言语之中依然带着强烈的感情,“我只怪那些记者,因为他们每天都在挖掘负面新闻,试图解释你为什么没有上场。他们会缠上达里尔、乔和沃尔德·B.弗里。这些球员都表达了他们的失望之情,因为他们没能上场打球。记者们就写了很多关于球队的东西,不外乎纠纷和争吵。球员们无非是想得到更多的出场时间。”

人们希望,“果冻豆”的存在能缓解一个长久以来困扰着费城篮球界的问题。早在NBA的第一个赛季,来自肯塔基州的白人射手“跳跃人”乔·福尔克斯[46]率领费城勇士队夺冠之时,这个问题就已经存在了。第二个赛季,他们成功卫冕,但队中主力仍是白人球星,尤其是保罗·阿里津[47]、内尔·约翰斯顿[48]和汤姆·古拉——三人都是费城出身。“他们拥有这么些出类拔萃的球员,可他们从来没能真正与费城北部的民众以及黑人社区建立联系。”迪克·韦斯解释道。

到了60年代早期,他们引进了威尔特·张伯伦,后者令球队的主场上座率大涨。韦斯补充说:“拥有威尔特、阿里津和古拉的老费城勇士队是无与伦比的。时至今日,费城人还会说威尔特是联盟有史以来最好的球员。”

尽管勇士队在球场上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他们还是在1961—1962赛季结束后被卖到了西海岸。就在那个赛季,张伯伦打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表现,场均狂揽50.4分和25.7个篮板。那年3月,费城球迷的第一宠儿“擎天柱”张伯伦在单场比赛中砍下100分,而球队最后也在季后赛中杀入了分区决赛。

《费城问讯报》专栏写手弗兰克·菲茨帕特里克写道,在一个如此伟大的赛季之后卖掉勇士队“是一根如死亡一般锋利的毒刺。虽然时间治愈了一切,但智慧并没有姗姗而来。当时我就无法理解这一举动,53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想不通”。

1979年,曾持有费城勇士队多年的埃迪·戈特利布将他变卖球队的原因带进了自己的坟墓。交易发生时,勇士队的上座率在当年那个只有9支球队的联盟当中排名第五,平均每场比赛约有5500人次到场观战(从中可以看出在那个时代NBA的影响力与当今之差异)。

就在勇士队搬家之后不久,锡拉丘兹民族队迁来了费城,成为了76人队。后来他们迎回了张伯伦,并在他的率领下于1967年赢得了NBA总冠军,可短短一年之后又将他交易去了湖人队。

不夸张地说,多年以来费城职业篮球的支持者们受了不少折磨,热情起起落落,而76人队则有意让费城本地出品的篮球天才们展现自己,希望借此巩固民心。但是,由于“果冻豆”的出场机会不多,他在球队中的境遇反而使球迷们更加心灰意冷了。迪克·韦斯解释道:“那就是长久以来费城的球队刻意避免选择费城出身的新秀球员的原因。因为他们料知,如果来自费城的球员不上场,他们就无法赢得球迷的认可。因为球迷们都会跑来问,为什么那个费城的伙计没上场。那就是当时发生在乔身上的情况。”

正如舒尔所说,在乔的第一个赛季,球队在场上出现的大部分问题都是源于三名天才新秀过于年轻、缺乏经验、发挥不稳定。通常,新秀们会得到充分的时间,逐步适应NBA的比赛节奏;但是球迷们和媒体界却向球队频频施压,要求让乔上场比赛。

《费城论坛报》——球队影响社区民意、争取球迷支持的重要媒体途径——放出风:新秀赛才过了几周,乔·布莱恩特就获得了如此支持,球队方面对此不太高兴。

“舒尔玩弄权术,乔·布莱恩特的未来何去何从?”1975年12月13日,该报纸如是写道。

那个年代人们对待“表演狂”球员的普遍看法使得形势更加错综复杂。在NBA还是全白人班底的40年代[49],联盟票房成绩不佳;后来,联盟将NBA的比赛和哈林环球旅行者篮球队的比赛捆绑销售,取得了一定成效。多年以来,人们一直认为是此举帮助联盟在收入欠佳的早年存活了下来。

随着NBA的发展状况逐渐稳定,全白人的前明尼阿波利斯湖人队[50]和全黑人的哈林环球旅行者队在40年代和50年代于一系列比赛中正面交锋,不少比赛还引起了广泛争论。考虑到当时美国的种族问题,不难理解这样的情况既增进了各种族之间的交流,也埋下了敌意的种子。

在那个时代的风气影响之下,就连扣篮的动作也会引发激烈的争辩。明尼阿波利斯湖人队运动能力出众的球星吉姆·波拉德[51]曾经解释道,能扣篮的白人球员都不乐意去扣,因为那样会被认作“卖弄身手”,或是蓄意令对手难堪。

此外,虽然环球旅行者队爱以花哨的运球动作和充满戏剧效果的作秀表演取悦观众,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的那个时代,他们也很少在比赛中扣篮。简单地说,在当时扣篮并不是比赛的一部分。

然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事实证明有关“炫技”的争论远比单纯的种族纷争复杂得多。1970年,NBA历史上众多爱表演的球员当中最伟大的一位——“手枪”皮特·马拉维奇以新秀的身份加盟了亚特兰大老鹰队,并签下了一份价值200万美元的合约;而就在同一年,老鹰队拒绝了兰尼·威尔肯斯[52]和乔·考德威尔[53]等老资历球星适当加薪的请求——他们一年的薪水还不到10万美元。

当时的老鹰队主教练里奇·格林[54]多年来一直被公认为是NBA中作风最强硬的教头之一,他将老鹰队打造成了一支坚韧不拔的常胜之师。“皮特的打球风格冒犯了作为教练的我和我们的球员。”1992年,格林回顾在老鹰队执教马拉维奇的那两个赛季如是说道。

到了1976年,这样的态度依然是主流,影响着人们对“果冻豆”花哨球风的看法。但是,在布莱恩特有机会炫技之前,他首先得踏上球场。

当年1月,队中球星比利·康宁汉姆遭遇膝伤,布莱恩特的出场时间有所增加。与他的炫技表演一致,布莱恩特还表现出了肆虐篮筐的嗜好;他总是爱高高飞起,再把球狠狠地砸进篮筐,令对手的中锋大出洋相。1月初,他就在密尔沃基雄鹿队的7尺中锋埃尔莫尔·史密斯[55]头顶上表演了一记暴扣,还在落地后挥拳庆祝。

他的能量是可以感觉得到的。“我就是太想打球了。”他对《特拉华县时报》的记者说道,“那就是让我维持状态的秘密所在。每一次得到机会,我直想打到心脏都蹦出来。”

“乔·布莱恩特是一名真正的职业球员。”那天晚上,舒尔对一众记者说道,“他最大的进步就是全方位的自信。今年早些时候,他过得很不顺,因为他打得不痛快。在一定程度上那是因为我在控制着他,让他在比赛中进进出出。”

到了2月,布莱恩特对满腹怀疑的记者们说,他仍然对年度最佳新秀的殊荣抱有希望。

“我把那一奖项视作我的目标。”他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获奖的人是阿尔万·亚当斯[56],此人场均贡献不下19分和9个篮板,并在那年春天帮助菲尼克斯太阳队杀进了NBA总决赛。一整个常规赛季下来,“果冻豆”打了75场比赛,场均出战17分钟,有7.4分和3.7个篮板入账。对于一名新秀来说,这些数据已经相当可观,但还不足以达到布莱恩特本人和社区球迷的期望。布莱恩特未能入选最佳新秀阵容,但《费城论坛报》还是在4月的一篇报道中将“年度最佳新秀”和“最佳一年级前锋”两个奖项都颁给了他,足见当地社区对这位宠儿的喜爱。

常规赛结束,76人队赢下了46场比赛,并将在3场2胜制的季后赛第一轮中和布法罗勇者队一决高下。第一场比赛布莱恩特出场时间不多,76人队也遗憾落败。第二场比赛,他得到了12分,帮助球队扳平了系列赛。

第三场比赛前夕,《费城论坛报》刊登了一篇关于帕梅拉的报道,题为《乔·布莱恩特太太,一位20岁女郎》。作为一名对76人队的季后赛前景无足轻重的球员,乔的妻子竟得到了当地报纸的整篇报道,此事足见布莱恩特一家在地方社区的名望之高。

“乔和我经常聊跟篮球有关的事儿。”帕梅拉向该报记者说道。她还补充说,她明白失落的情绪在所难免,但鼓励乔、帮助乔保持心理状态是她的分内之事。

帕梅拉向《费城论坛报》透露,她和丈夫没有什么时间处理家事。她的父母和他们住得很近。她和乔曾在二老家住过一段时间,直到这对新婚夫妇在不远处的劳尔梅里恩镇买了一套漂亮的房子——那里是富人聚集的城郊。她说他们不常回费城西南部,还说老乔依然会时常打来电话问候她的近况,第一次是在她怀孕期间,然后就是这一年的3月,老乔来电关心她刚降生的孙女西莉亚。

尽管那个赛季令人失望,但是布莱恩特夫妇的小家很快就变成了一处天堂。莫·霍华德回忆道:“那是一套漂亮的房子。比赛结束后我们就会去他们家,随意坐下,看看电视,听听音乐,吃点东西。到了休赛期,我们也会跑到他们家去。我们白天一起训练,然后再去他们家消遣。因为你知道,在那个时候我们认识的人里买得起中央空调的可不多,他们俩就是其中之一。”

报道刊出的第二天,76人队在那场决定性的战役中以124:123憾负勇者队。乔得了9分,随后犯满离场。

试炼

赛季结束三周之后,逃避警察追捕、造成破坏、终被警方抓获一事将“果冻豆”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从老乔到桑尼·希尔再到布莱恩特众多的朋友和球迷,都对这件事情惊骇不已,为之备受打击。当然了,受打击最大的,还要数“果冻豆”自己。

“他绝对是精神错乱了。”前76人队总经理帕特·威廉姆斯回忆道,“他见过最糟糕的情况。他的职业生涯完蛋了,要失去家乡人民的信任了。对他来说,那就是一个噩梦。”

在那个年代,吸毒者初犯就直接入狱的案例并不少见,通常判的还是长期监禁。除此之外,还有公共安全的问题。乔·布莱恩特在没开车灯的情况下高速驰骋于闹市之中,逃避警方的追捕,还造成了大量财产损失。这些罪行再加上他车里的可卡因,法官完全可以严惩不贷,罚一儆百。

他的妻子帕梅拉马上和一位《费城论坛报》的记者通了话,并发誓她一定会陪在丈夫的身边,“直到最后”。

有些人认为,是这件事情害得约翰·考克斯中了风。但其实,早在1974年的8月,考克斯一家已经遇到过法律问题了。当时小胖在一起广受公众关注的抢包案中被起诉,各种各样的重罪指控摆在他的面前。后来小胖发誓称他只是在开玩笑,但这起案件爆出来之后,很快就有大批记者敲响了考克斯家的大门,写下了一篇篇耸人听闻的报道,刊登在费城的各大报纸上。

当时身为检察官——一年后成为乔的经纪人的里奇·菲利普斯代表小胖考克斯处理了重重指控,最终将它们一一撤销了。这位年轻的后卫得以转学去了旧金山大学,并在那里成了一名球星,和比尔·卡特怀特[57]并肩战斗。

面对乔的法律困境,身兼经纪人和辩护律师两职的菲利普斯显得十分从容。他信心满满地向记者们宣布,所有对其客户的指控都不会成立。要知道,对乔不利的证据已经堆积如山,菲利普斯的话听起来多少有些令人惊异。

预审安排在6月初,这通常意味着检方会公开证据,将案情提送至大陪审团,正式提起诉讼。在这个阶段,辩方从来不会主动呈交证据。

但是,作为一名前检察官,菲利普斯想加快进度。他计划在预审环节就呈交辩方的证据,这是一个极其不寻常的公关招数。

尽管有关毒品的指控向来会遭到重判,但在1976年,可卡因还没有被视作危害特别严重的毒品。这种毒品已经存在了许多年,而就在70年代,南美的贩毒集团成功撬开了美国的市场,大量药粉如洪水般涌进美国。在那个迪斯科盛行的时代,可卡因就是时髦的标志,很快就在富人当中泛滥开来。

此时美国心理学会还没有宣布该毒品的致瘾性,美国文化的每一个角落都少不了它的身影,尤其是在NBA——由于薪资结构大幅改变,球员们手头有了大量的现金。

到了1976年,用那个时代的俗话说,许多球员都把那些闲钱放到“鼻子底下”。很快,NBA就因为球员滥用毒品而臭名昭著。

“所有人都在吸毒。”运动鞋品牌主管桑尼·瓦卡罗回忆道,“我说的就是所有人。在那几年,整个NBA文化就离不开毒品。”

当年的湖人队总经理皮特·纽厄尔在1992年的一次采访中回忆,对于联盟来说,70年代是一段非常低迷的时期。球队下榻的酒店走廊中弥漫着大麻烟的独特气味;成群的女人暗中接近球员,营造出魅惑的气氛来撩人欲火。如果气氛还不到位,那么可卡因就成了他们的催情剂。

前湖人球员洛乌·赫德森[58]在1992年解释道,许多球员都嗜性成瘾。“他们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

纽厄尔说,当时联盟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禁药政策,球队高管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样的局面。洛杉矶就是受这股反主流文化危害最重的地区之一,于是湖人队开始聘请洛城警察局的助理侦警,请他们在没有公务时跟踪球员们的一举一动。

这一策略并没有阻止可卡因的肆虐。1978年,来自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新秀罗恩·卡特[59]来到了湖人队。他至今还记得,两位极度崇拜卡里姆·阿布杜尔—贾巴尔的知名影星在洛杉矶的一家俱乐部为偶像举办了一场派对,场面令人大开眼界。在派对中,餐桌上神秘地出现了一整碗一整碗的可卡因。

“别忘了,我们对那件事情一无所知。”帕特·威廉姆斯解释道,“我还记得,我们听说了那些报道和谣言,可我们的管理层人士全都毫无头绪。我是说,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有一天,我拿起一份报纸,然后读到乔·布莱恩特在费尔芒特公园被逮捕了。”

许多球队都受到了快速变化的流行文化带来的影响,费城76人队就是其中之一。“果冻豆”一案也是最早令这一问题引起公众注意的案件之一。

“在费城,很多人都为他担心,因为他们很喜欢他,不想看到他就此堕落。”当年专门报道76人队的迪克·韦斯解释道,“整个NBA都充斥着可卡因。我一直很惊讶,球员们坐飞机去全国各地打比赛的时候,竟然没有人被拦下来。他们以前经常随身携带(可卡因)。”

“球员们绝对不会坦诚地和记者们谈论毒品。”他说道,“我们一直都没能挖出猛料来。现在要是爆出料来有球员吸毒,那大概会被各大媒体报道个遍。但在那个时候,可卡因就是流行文化的一部分。”

尽管如此,布莱恩特被捕一事还是上了新闻。这件事情令他绝望至极,好在他有里奇·菲利普斯担任他的律师,此外还有另外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为他运筹帷幄,那就是他与桑尼·希尔的关系——后者的联赛在保释官和其他的法院官员当中也颇受欢迎。

吉尔伯特·桑德斯解释说,他并不想失去一个他从费城街头拯救起来的球员。布莱恩特案预审过程中发生的奇怪事儿也证实了这一点。

“果冻豆”穿着一身上好的西装,系着一条宽松的领带,神情严肃地来到了市政厅的第285号法庭。他那眼睛睁得大大的宝贝女儿西莉亚戴着一顶饰有褶边的帽子,被他抱在怀中。剪了一头爽朗短发的帕梅拉身着时髦的衫裤套装,阔步走在乔的右手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两个月前刚刚生育过的样子。一众代表伴随在两人左右,他们一行人穿过了法庭的侧廊。里奇·菲利普斯身着三件套,还戴了一副太阳眼镜。

菲利普斯组织了20位人品证人,请他们为布莱恩特发言,在预审阶段使出这一策略可是闻所未闻的。这些证人包括布莱恩特的教练和球队的总经理。球队刚刚经历了变卖,但经营了多年的前老板伊尔夫·科索洛夫十分喜爱“果冻豆”,所以也到场为他发了声。同样的还有布莱恩特的田径教练尤金·费斯特斯教士,此人曾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名噪一时的哈林地狱斗士[60]成员,他自己也是费城的传奇人物。

检方收集了大量的证据,但在“公共利益对约瑟夫·华盛顿·布莱恩特三世”一案的预审当中,J.厄尔·西蒙斯法官很快便裁决,警方并无正当理由搜查布莱恩特的座驾。考虑到一个月前那天晚上布莱恩特的所作所为,这项裁决实在是令人震惊。

法官对布莱恩特说:“我希望你从今往后能够堂堂正正做人。你在社区当中地位颇高,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人们的期许……你是广大费城年轻人的偶像。我希望你能继续赢得人们的崇拜。”

“俱乐部给了他支持。”帕特·威廉姆斯回忆道,“他已经筋疲力尽了。预审结束后,他如释重负,感激涕零。我想他当时已经给吓得魂飞魄散了。”

第二天,《特拉华县时报》在头版头条宣告:《布莱恩特轻松逃脱惩罚》。众多当地媒体都表达了同样的态度。

人们说,“果冻豆”至少也应该受到象征性的惩罚才是。如《特拉华县时报》所言,他“所受到的不过是一顿训斥而已”。

布莱恩特没有受到任何正式的惩罚,但是那起案件的阴影笼罩着他的整个职业生涯。“果冻豆”渐渐相信,他所遭受的其实是一种最可怕的惩罚,一种几乎没有任何假释的惩罚。

无论如何,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越来越明白,当日的法庭裁决保护了布莱恩特一家。要不是有一位宽宏大量的法官网开一面,乔·布莱恩特是必定要锒铛入狱的,所以很可能也就不会有科比·比恩·布莱恩特了。洛杉矶湖人队的球迷们差一点儿就永远都见不到这位自称“黑曼巴”的球星和他那百万瓦特的疯狂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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