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指挥,你打得好算盘,不会是想用这一桌酒菜来赖我家的合约吧?”宋志达出言讥讽刘方。
其实刘方与陈贵自带酒菜来各有自己的考虑,一是他们想着自己带了这么多帮手进来,担心宋家没准备这么多人的饭菜,二是吃自己从外面送来的酒菜也放心,免得担心有人在酒菜里动手脚。刘方听得宋志达话语,觉得这人不太懂人情世故,心下一动就逗他:“呵呵,志达少爷,你哥哥自己说他做菜好吃,可我觉得平常得很。我虽然答应过只要吃了你哥哥做的好饭菜就还你们的合约。只是今天中午的饭菜不怎么样。你哥哥说话不怎么算数,就不许我撒赖吗?”
宋志达气的满脸通红:“中午的饭菜哪里不好,是有人来打扰,饭菜凉了而已。再说今晚的饭菜你还没吃过,怎知不好吃了?是了,你是存心撒赖,不管我哥饭菜如何做得好,你也是说不好吃的。”
刘方看着宋志达生气的样子好笑,他便笑吟吟地故意再激他:“你既然这样子说,那我也没办法。不若我们再想个法子,你看这样好不,我们两个比酒,如我喝酒输了就把合约退给你。若是你喝酒输了我就把合约带走。”
宋志达一听要比酒就不肯干了,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宋雷对志达摆摆手道:“志达,刘指挥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莫要当真。”
“要比酒是吧?好,我来陪刘官人!”原来是宋志顺从内院出来,听到刘方的话语忍不住了:“我志达弟不会喝酒,你若赢了也没什么稀奇。你敢与我比吗?”
“呵呵,既然你们说志达少爷平常不喝酒的,随便你们宋家谁跟我比都行,免得赢了他你们不服气。看来志顺少爷酒量不错,那行,就我们两个比酒。”
“我说宋家明天还要搬家,要收拾的东西还多,大家伙今天就不用比酒了吧。”说话的是陈贵。陈贵知道刘方的底细,晓得刘方酒量大得很,不想宋家吃亏,好意提醒劝阻。
宋雷何等聪明,一听陈贵所说就懂。他刚想阻止,却被宋志达一拉衣袖在耳边低语:“雷子哥,我有办法,保管姓刘的醉酒。你只需把上桌的时间拖延半个时辰即可。切记!”志达说完匆忙离开了。宋雷想起志达从志顺给的那个木匣子里得到一本秘籍,隐隐记得他说过以后再也不怕别人与他比酒的话,也就心安了。他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大家都是好朋友,本来我说今晚要请客的,不过我只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如今却来了三桌子的客人,你们客人自己带来了两桌子的酒菜,那好得很。至于刘指挥要与志顺兄弟比酒,我们做主人的那也只好陪客人尽兴了。只是我家只有一个饭厅,况且还有许多伙计匠人要先吃饭,只好委屈做客人的稍等一会了,得罪莫怪。来来来,大家先进客厅喝茶。”
宋雷、志顺、陈贵、刘方四个重新分主宾在客厅坐了。锦衣卫与东厂的却各自在厅外分成两拨站着。此时宋家的下人泡了壶茶,端了干净的茶具上来准备斟茶,宋雷微笑问道:“泡的可是黄金茶?”下人愣了一下回答:“回少爷,我见您平时喜欢喝家乡的藤茶,所以没问您就--”宋雷挥手打断:“昨天陈贵陈掌柜送的黄金茶不错,再泡一壶上来。”
陈贵听言甚是欢喜,觉得宋雷此刻当着刘方的面如此夸赞自己送的黄金茶,无形中给足了自己面子。他拱拱手道:“些许无名粗茶,难得宋雷少爷喜欢,改日我一定再送些来府上。”
宋志顺喜交朋友,便出言招呼站在院内的两拨人:“各位朋友在外面站着作甚,一起进来喝茶吧。”锦衣卫的人不啃声也不动,唯独其中站在头里一个姓罗的瘦高个子冲志顺拱拱手算是答谢了。东厂的那队人有个天津卫口音的光头大个子恭敬地躬腰答道:“我等不敢打扰,多谢主人盛情。”
“张开楚,志顺少爷喊你们进来喝茶是瞧得起大伙,你快进来替弟兄们谢过主人。”陈贵先吩咐那个东厂的光头大个子进来,再转头对宋雷、志顺介绍说:“此人姓张名开楚,习得一身少林罗汉拳,乃我东厂负责侦缉的役长,破获了许多圣上御批的大案要案。为我大铭不可多得的侦缉人才。”
时逢昭隆当朝,东厂中设千户一名,百户一名,掌班、领班、司房若干。役长相当与小队长,也称档头,具体负责侦缉工作。陈贵是掌班,张开楚是役长。宋雷与志顺不清楚役长是个什么官职,二人礼节性地拱手道:“久仰久仰!”
旁边锦衣卫的人听完陈贵的介绍心里不舒服,脸上都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原来锦衣卫与东厂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帝,二者均权势,都有侦缉捕拿的权利。当今圣上昭隆皇帝不喜上朝,多靠锦衣卫与东厂掌握百官言行与天下动态。刘方看见自己的手下表情,心想此时若不出言打压陈贵,会被下面的人看轻。再说那个宋雷总是给足陈贵面子,让自己心里有股酸味。想至此他冷哼一声道:“哟,陈掌班,听你这么说,看来圣上御批钦点的大案要案都是东厂办的喽。只是我从没听说张役长可曾办过什么大案要案。”
张开楚刚才听陈贵掌班夸赞自己,有些飘飘然,听刘方一激,忍不住道:“昭隆二十六年,代藩奉国将军朱廷堂案就是我负责办的,还有--”
刘方厉声打断他的话:“大胆!张开楚,你可知罪?!”张开楚见刘方声色俱厉,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只见刘方转头用手指着院子里站着的一群锦衣卫又说:“兄弟们,你们身上都还带着百言簿吗?”
“回缇骑指挥,身为锦衣卫,百言簿需时时刻刻带在身上,卑职们不敢忘。”
“好。大家拿笔记下:昭隆二十八年九月初五末时,在辰州府宋记商号客厅,东厂役长张开楚肆意泄露朝廷办案机密,罪不可赦。在座的大伙都是见证人。”
张开楚听完刘方所说,看见锦衣卫人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要记录,他脸色霎时变白,头上冷汗直冒。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有严苛律法规定,无论什么案子,不论完结还是不完结,都不可泄露任何机密。自己刚才不小心说出了朱廷堂案,虽然没有透漏案件细节,但是自己说出了办案时间、犯人姓名、办案人员,如果锦衣卫不依不饶,自己可就麻烦了。他心里忐忑不安,眼巴巴地望向陈贵,希望陈掌班替自己解难。
陈贵此刻也愣在当场,你刘方什么狗屁缇骑指挥,连个品级都没有,不就是仗着认了锦衣卫都督王一桢为义父撒威风而已。而我们厂督的义女也是经常出来办事,却哪里像你刘方这样。虽然张开楚确实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案子,可那也是无心的嘛,可没想到刘方居然小题大做,自己该如何应对?他往自己带来的一众部下逐个望去,东厂人人气愤不已却又无计可施。陈贵一时半会还真没了主意。
宋雷与志顺对视后哑然,只觉得张开楚没说错什么呀,怎么这么害怕刘方?他俩人不知道,锦衣卫最拿手的就是捕风捉影,宁枉不纵,许多老百姓常常是因言获罪。宋雷看不惯刘方的做派,便故意对陈贵说:“陈掌柜,张役长到底有没有泄露机密我不清楚,不过,我想请教你,你们东厂会不会把自己办案的方法告诉别人?”
陈贵本想反击刘方,只是苦于抓不到对方把柄,听宋雷一说,一时不明所意。不过当他看见宋雷连连眨了眨眼睛,嘴角往锦衣卫那边努了努,左手掌心翻上,右手作写字状便醒悟过来。陈贵猛然大喝一声:“小的们!”
东厂众人本来个个垂头丧气,但一听到陈贵洪亮的声音,全都齐声回答“在!”
“大家刚才都听见了,也看见了,以刘方缇骑指挥为首的锦衣卫等九人,在外人面前使用百言簿记录他人言语,泄露锦衣卫办案方法,我等回京可要如实向厂督禀告。大家可听明白了吗?”
“明白!”东厂众人心想总算扳回一局,全都中气十足地欣喜大喊。而锦衣卫们却都慌乱了。
刘方刚才敲打张开楚,并不是真正要整治他,这一招对付普通老百姓还可以,用来对付东厂的人不一定灵光。虽说锦衣卫与东厂之间不和,那也只是一种暗地里的勾心斗角。以自己的身份要挑起双方的斗争,别说能量不够,就算有可能,自己也承担不起锦衣卫都督王一桢的怒火,更别说东厂司礼监秉笔太监陈钜的反击了。何况在宋雷的提醒下,陈贵反手也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又把自己好不容易上风之位给抹掉了。这个宋雷真讨厌,在二酉洞赏诗时自己还对他蛮有好感,现在怎么处处跟自己作对呢?想到这里刘方不禁恨恨地瞪了宋雷一眼。
宋志顺为人八面玲珑,他赶紧站起来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各位大人,今天你们是来做客的,不是来办案的,用不着这么严肃吧?大家都是好朋友,来来来,喝茶喝茶!”他看见刘方脸色不悦,特意提了茶壶走过去亲手给他添茶。
看着金黄的茶水倒满青花瓷杯子后,宋志顺仍旧满脸笑容地对刘方说:“刘指挥,我看你容貌清秀,是个天下少有的美男子。我们绥宁寨市人常说,人美心也善。我知道你刚才是跟张役长开玩笑,故意吓唬他的。是吧?”
志顺看刘方没吭声,又转头对陈贵说:“陈掌柜,哦,应该是陈掌班大人,我知道你刚才也是在跟我们大家开玩笑的对吧?”
陈贵听着宋志顺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刘方,留意他的反应。
志顺见双方都不做声,便走回自己座位坐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完说道:“刘指挥你啊,你真不够意思,亏我雷子哥还把你当好朋友。我和志达是他兄弟,他平时从不做饭菜给我们吃。你一来他就屁颠屁颠地亲自下厨去弄饭菜。再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那天我雷子哥从二酉山回来后,在家里根本坐不住,满辰州城去找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说他答应过要做饭菜给你吃的。”
刘方听完愣了,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那天等宋雷一行人走后,自己下山去牵马,马鞍上系着一个纸包,里面包着一只烤鸡,还微微冒着热气,想起这人与自己素不相识,却忍饥挨饿,把烤鸡留给自己吃,当时还感动极了。
宋志顺看着刘方的面色缓缓变化,举起茶杯大声道:“若你们是来办案的,我们宋家不欢迎你们,你们的酒菜自己抬回去自己吃。若你们还当我们兄弟是朋友,大家就喝了这杯茶,前面的事就过去了。”
刘方微微一笑,也举起茶杯:“呵呵,陈掌班,你看看,都怪你,我开个玩笑你都当真,让宋家少爷见怪了。好了,我们不开玩笑了。不过,等会上桌要罚你多喝一杯酒啰。”说完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陈贵端起茶杯喝了,喝完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是我不会开玩笑,就听宋家少爷的。等会我认罚一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