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都没有抽到实力相当的对手，江姒褕已经好几日推故不参加观礼。
当然，也不是没有由头。皇帝陛下口谕，传湘洛君觐见，大约是为了从青年才俊中选拔出武艺高强者，大约是要预备作防御西北夷族的将领。
“武艺高强者多出自于大门派，且是大弟子一类的人。这些人将来都是要做掌门人的，不会轻易放弃如此前程。”
何抒络问道：“怎么，难道做我朝的将领还算是委屈了他们吗？”
江姒褕讶于他这一副傲慢的样子，只觉得眼前人更加陌生。她沉默片刻，最终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权势名利虽好，在江湖侠客眼中，却比不过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自由。”
何抒络反问：“难道你也不愿意为我御守四方？”
江姒褕笑出了声，却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陛下，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带兵出征这样的小事。”她道，“自然不在话下。”
意思就是你要送我去死我就去死呗。
这分明是气话，但是如今在何抒络看来却是另一番意思。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你何必要强我所难！”江姒褕喝道，“莫非你也是这么逼走晁麟的？”
何抒络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
“如今你帮着晁麟说话？”
江姒褕觉得他有几分无理取闹，起身行礼道：“陛下还是先冷静下来吧。”
说罢，她竟拂袖而去。
何抒络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将手边的茶杯砸了出去。他没有注意到，一位宫人在看见他如此举动后悄悄离开了。
但是，江姒褕却留意到了。
她素来对脚步声极其敏感。何况此人举动鬼鬼祟祟，实在不像是为何抒络做事。
于是她无声无息地反而跟在了此人身后。一出了宫门不远，她就在人少处截下此人，将金钗抵在此人脖子上。
“你要是敢叫出声，等人到了，他们只会发现你的尸体。”
听脚步声，江姒褕知道此人不会什么武功，行动略显紧张，想来并不是做了许久这样的事。
她的金钗不同于一般人的钗子。她的三足金乌钗尖端打磨得十分锋利，稍微一动即可穿透此人脖颈。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为谁卖命？”
那人显然还是惜命，又不懂得利害关系，一下子就说出了他主人的名字。
吏部尚书，晁鸣。
当夜何抒络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这样六个字。
钉着纸条的金钗上，染着暗红的血迹。
这金钗，是如衣今日戴着的。
如此说来，是如衣给他留下了线索？可是提防晁鸣，向来他是知道的。
这暗示绝不是这个意思。那么，还能是什么意思呢？何抒络仔细打量着那金钗，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今日，有个宫人下落不明。
“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如今就算我不杀你，你主子也会要了你的命。”那人说完后江姒褕冷笑一声，“我就免了你担惊受怕之罪。”
金钗一瞬间就插入了那人脖颈。
回到沧海横流下榻之处，江姒褕单独召见了晁麟。
“你晁家，莫非是想取抒络位置而代之。”江姒褕的话并未让晁麟感到惶恐或是诧异，他只是道：“殿下何出此言？”
“你那好父亲都已经把人安排到抒络身边了！”江姒褕将那块刻有“晁”字的铜令牌丢在晁麟面前，“连宫门守卫都是你父亲的人，恐怕整个皇宫之中，已经没有一寸净土了！”
晁麟并不知道他的父亲竟然如此狂妄，这一步未免走得太没有考量。这——并不像他父亲的手段。
如果不是父亲，那么就只能是他的妹妹晁凤梧。可是，她的势力怎么能将人布置到宫门。如今她是皇后，难道还没有一点分寸？
以她那简单的头脑，真的能做到此吗？
还是说，这是何抒络故意让她操纵政局，以便找到机会扳倒他们晁家？
晁麟的神情逐渐变得焦急慌张。江姒褕端详着他的脸色，忽然也猜出了他的心思。她不禁笑出了声。
“坐在那个位置上，居然还能如此愚蠢，她倒是想要帮你父亲，”江姒褕说道，“只可惜这次算是帮了抒络了。”
“等找到合适的机会，抒络便会将晁家连根拔起。”江姒褕接着说道，“何况你如今也辞去了官职，兵权转移到抒络手中，就算是要谋反，也已经没有了兵力支援。”
晁家势败，指日可待。
“难道皇帝陛下就一定要将功勋之臣赶尽杀绝么？”晁麟半晌也只说出这样一句话。江姒褕望着他，只觉得有几分可笑。
她道：“功勋之臣不一定会被杀，只是那些没眼力的不知道功成身退的，就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谁让你那父亲，不懂得进退之道。”
晁麟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但是此刻威胁江姒褕，固然可以一时保住晁家，却更是会激怒何抒络，迟早有一天，他们晁家还是要落得被满门抄斩或是流放的下场。
江姒褕冷笑：“满门抄斩倒不至于。如今你晁家想反也没那能耐，陛下宽容，最多判到西北去抵御外族。”
晁麟不想向江姒褕开这个口，但是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他素来不愿意低头，可事关晁家百余号人，这个头必须得低。
“殿下，请你求陛下放过晁家。”
江姒褕看着突然间向她行大礼的晁麟，心中有几分不是滋味。
到底晁麟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他父亲和妹妹愚蠢，葬送了他大好前程。她素来瞧不起卑躬屈膝的小人，但也更见不得如晁麟一般者折腰。
但是——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感情用事是大忌。先不说晁家要反抒络本来就与她意见相悖，更何况她还要为着自己和沧海横流考虑。
“如果我向陛下求情，陛下放过晁家，晁家可会甘愿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意味着永远受皇帝监视。但如果没了官职，就算是监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要父亲不再生事端。
晁麟道：“晁家可以留在京城。”
江姒褕笑了笑，继续道：“要保住晁家，你妹妹决不能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以免以她的头脑再惹出什么事。到那时我可就保不住你们晁家了。”
“凤梧的确不适合做一国之母，但皇后并不是说废就废——”
江姒褕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我不就是么？”
晁麟无法作答。
“要废了她也简单，用和废掉我一般的理由就足够了。”江姒褕道，“这也简单，你无需烦心。”
晁麟不应声。
“你的好父亲，那是更不能留在朝野。过几日，你找个机会，要他自己告老辞官吧。这样——兴许还能封个什么侯。也算是生前及以后都能过得风光。“
江姒褕停止了踱步，站在原地，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才慢慢说道：”这件事我还一时不能劝抒络。“
晁麟哑着嗓子，问道：“为何？”江姒褕望了他一眼，说道：“今日我才因为和抒络谈起你而不欢而散。如果现在说，岂不是火上浇油？过些时日，我会同他说的。”
“但你须得要保证你的父亲和妹妹不要再犯同样的蠢。”
“这——我自然是明白的。”
“至于你，”江姒褕将他扶起来坐下，“你一时还不能离开沧海横流。好好做着你的右护法。再过些时日，等西北用人之际，就算是我不提出，抒络也会来找我要人。”
如此算来，晁家至少还是能保下他在朝中任职。也不算什么太糟的结局。
江姒褕到底还是替他考虑了。晁麟刚要道谢，却被江姒褕止住了：“可以不必。毕竟我也不是白帮你的。只要你不再朝野做官，你就必须回到沧海横流。不但是为了抒络考虑，归雁说得对，你的确是我们这一代中，天资最为出色之人。有你在，我的计划也会顺利许多。”
晁麟不解：“什么计划？”江姒褕却摇了摇头：“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如今你要考虑的，是怎么对付冷无旧。”
此时晁麟心中重担已经卸下，还有心思开玩笑：“教主希望我如何对付冷无旧？”
江姒褕笑着低声说了一句话，说完便摆手离开。
晁麟听完，也是笑了。
那就话是：“他敢让萧宴和我沧海横流丢面子，往死里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