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吧孩子。”叶老先生看出叶凌兮眸中充斥着无处发泄的怒火,不由得劝道:“外祖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人生来走一遭,便注定不会事事如意,往后日子还长,若总揪着过去不放,你和你娘又有何不一样?”
“我不是她。”叶凌兮抿唇不甘的辩解道:“我揪着过去不放,是因为我不会忘记兄长自小护我长大所受的苦,不会忘记长年被软禁宫殿内的凄凉,更不会忘记始于落地便遭受一生身世的诟病。”而并非像她一样不知为何而活自甘堕落下去。
“让你受苦了孩子,是外祖没有保护好你们…”叶老先生原是心存芥蒂,如今叶凌兮这一番话却是让他无地自容,他是老糊涂了吧,竟把不满强压在一个孩子身上,若能选择,他的亲外孙恐怕才不愿有他这么个外祖吧。
“当年叶氏舍弃百年荣誉举家迁离京城本就做出牺牲,也是对我和兄长最大的保护,外祖自当问心无愧。”
“说得比唱的好听,不过是逃兵罢了。”叶老先生并不赞同,说到底不过是忌惮皇权迫害,叶家既是宰相府,若态度刚硬不挪出位置谁又敢说一句不是?所谓的保护也不过是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走掉,什么百年荣誉和牺牲,统统都是假的。
“外祖应当明白,叶家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若多受些苦能活下去,总比不知为何而活又因何而死得好。”叶凌兮发自肺腑劝慰道,无论当年是否存有私心,叶老先生都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你…”叶老先生不禁眉头一皱“小小年纪,看得倒是比我这个老头子通透,跟谁学的?”
“那里头的人都忙得很,就我闲着,自然是多想了些。”叶凌兮盈盈一笑,既没有提到小福子也没有提到凤尧。
“也是,前朝忙着争功名,后宫忙着争皇宠,谁有心思管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啊。”这么说着,叶老先生更心疼了,他都不敢想,这么些年该是怎么过来的,心思已非同龄人可比。叶凌兮见老先生神情不对,心知自己说错话,忙开口撒娇道“外祖方才说很喜欢我,可是真心话?”
“骗你做什么?”叶老先生不乐意了,像为证明似的伸出手来“过来,让外祖再仔细瞧瞧。”叶凌兮见状也满心欢喜钻进外祖父的怀里,祖孙两人打开心结,悄悄话便也多了去,一聊便没完,直到叶小公子派人过来催,原话传来说让叶老先生赶紧放人去吃饭。
叶老先生心情好,一顿饭下来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不仅吓得叶小公子不敢伸筷,连一旁的老管家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诧异。晚膳过后叶老先生叫来了家里的人,先来的是大房,而当二老爷孤身一人带着叶小公子走进来时叶凌兮忽然明白了什么。叶景舒和叶长舒两兄弟站在一块了,乍一看有七八分像,这规规矩矩站一起还真不好认,而关于“偷梁换柱”这事,两兄弟解释了,也真的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更了名。认完人叶凌兮主动提起要去见过外祖母,这让叶老先生感到意外,但也没拦,让叶大公子叶景舒打起灯笼在前头领路。
叶家如今真的是处江湖之远什么都不忧心,只要百姓安好国土稳固天没塌,就没什么大事,对于叶凌兮的到来叶老先生也没追根究底,不管人是怎么出的京城,只要出来了,就断没有让她再回去的道理,就算皇上亲自来接也没用。
“你如今,真的已是自由身?”叶景舒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到来还是心存疑惑的,叶凌兮嫣然一笑道:“算,但也不算。”
“你这样子倒是…像极了闯祸逃跑出来的。”
“猜得不错。”叶凌兮挑眉应道:“不过大表兄放心,皇上亲口放我走的,不碍事。到时军官来叶府抓人只管说我走了不知去向便是。”
追到邢北来??叶景舒霎时被吓得不轻,忙问道:“祖父知道这事了?”叶凌兮浅笑摇头道:“还是得靠大表兄帮我才是。”
“比起帮你,我现在去找祖父告状比较能保命。”叶景舒脸上写满了抗拒,上回就被追着打个半死,他可不能再犯浑信了这丫头的鬼话。
“如此,也是。”叶凌兮若有所思,似才想起来某人差点被打折腿的事,也没拦着,还悠哉悠哉侧过身去。这反应…叶景舒双眼一眯,这满脸无所谓的模样他可见得多了,他心中暗暗猜想,有诈。
“我好心奉劝啊,把那些个弯弯绕绕收起来,祖父可不是好糊弄的。”叶景舒看她半天不说话便搬出了叶老先生。
听闻此话,叶凌兮默默垂下眼眸,虽然冲着对明家私造兵器的事不闻不问就能看出叶家不愿插手战事的态度,但此次联攻两地边境的事不容小觑,叶老先生若是知晓必不会坐视不管,但战事未起叶家提前有所动作,皇上可就不会为着那么点愧疚放任不管了,是以眼下叶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被卷进来,而说实在话,叶家在邢北也更适合增援,就算到时候出兵皇上怕也只会把注意力都放在凤家军上。
“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叶景舒觉着他这个表妹跟凤尧是越来越像了“你作死可以,但是别拉我垫背啊,我惜命。”
“嗯…看出来了。”叶凌兮笑得花枝招展,见他面色变得有些臭又安慰道:“我也惜命,所以大表兄得帮我才是。”
“帮你可以。”叶景舒松口了“不过,你先同我说说,你真正目的何在。”
“自然是来看外祖的。”叶凌兮面不改色应道,能做那老狐狸的至交,果然是不一般啊。
“别装傻了,你分明就是顺道过来安祖父的心。”叶景舒委实是个聪明人,一猜即中。
“这么明显?”
“所以啊,坦白从宽,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觉得祖父他老人家会看不出来?”
“既如此,外祖父也算同意由着我胡来了。”
叶景舒一时语塞,就不该多嘴。
三日光景一晃而过,而这几夜里叶凌兮总是睡不安稳,同个梦反反复复,这已然不是第一回了。明日吧,明日就走,叶凌兮下定决心。
叶景舒远远看她趴在窗台上睡觉,回想起两人初见面时的情景,不知是不是受了凤尧的影响,她成熟得不像话,即便是当年的姑姑,她的母亲,也从没给过他这种感觉。她是对谁都这样?那凤尧呢?这么想着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还不曾走近,叶凌兮就半眯着眼看了过去。
“吵到你了?”叶景舒一点没有擅闯了女子闺房的愧疚,大摇大摆推了门进去。
“我不过是趴着晒晒太阳。”
“哦。”叶景舒落座,也看向了窗外“邢北一年四季都没怎么暖和,习惯就好。”叶凌兮闻言眉头一挑,笑问道:“大表兄不送些炭火来?”
“没空。让你心上人给你送吧。”叶景舒把信函甩过去,准确落在了叶凌兮的腿边上。
“就一封信?”
“两封。”叶景舒看她认认真真拆着信又吐槽道:“他倒是过意的去,给心上人送了信,给未来外祖送了信,怎么就不见讨好我呢?好歹我也是……”叶凌兮在他的念叨声中看完了信,最后没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叶景舒一脸严肃。
“笑你像个独守空房的怨妇。”
“……”叶景舒的脸登时就黑了个透“小小年纪怎么脑子里都装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不小了。”叶凌兮漫不经心道:“寻常百姓家,我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亲了。”
“你想成亲?”叶景舒一时看不出她是不是在说玩笑话“和凤尧吗?”
“嗯?”叶凌兮被他问得有些心慌“怎么?大表兄莫不是……?”邢北难道没有一个姑娘家能收服这妖孽了吗?此话一出,叶景舒脸更黑些,似乎下一秒就会摔门而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不能真的被一个小丫头给气走,传出去多没面子。
“别瞎说。”叶景舒说着眸中不自觉带了些玩味看她“你就那么喜欢他啊。”叶凌兮向来是面皮厚的,闻言丝毫不害躁,心情似乎更愉悦,懒洋洋侧了侧身子避开几缕阳光,晒久反而热起来了呢。
“他并非良配。”叶景舒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但却又好似在意料之中。尽管如此,叶凌兮还是有些奇怪,这不该是作为朋友说的话,又或许,这两人的关系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好。静默了片刻,叶凌兮忽然悠悠开口问道:“你身手如何?”
“打不过你家那位,所以不能出卖我。”听闻此话叶凌兮心满意足笑了起来,这赤裸裸的嘲笑让某人脸上挂不住,思量再三又徐徐开口“你到底是我妹妹,那小子,满嘴没几句实话,你别被他哄骗得找不着北了。”
“我也没说什么实话。”
“行吧行吧。你们俩简直天作之合。”是他缺心眼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