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局势在一场水患过后变得明朗起来,正如吴左殇所言,右相党看着坚不可摧实则内已腐朽,再加上做出这等评价的人也已经投靠四皇子凤楠,两人里应外合打了右相党一个措手不及,右相府的人大概至死都不愿相信他们栽在了自己人手里,至于主谋的右相本人,倒是颇有先见之明劫持了皇上,本以为凤楠会因此受制,可四皇子殿下还是毫不犹豫放出了弦上的箭,以至于右相倒地时还难以置信的指着骂他不孝子,凤楠却是不以为意,直接亮出了先皇的遗诏顺利上位。至于成了太后的人,却是疯得一塌糊涂被关进冷宫,最后不知为何死了,徒留凤七念一人,虽是个小小孩童,却也不哭不闹,只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凤楠身后,乖巧的很,吴左殇开玩笑说她这性子像极了叶凌兮,不提还好,一提凤七念不知为何委屈起来,哭着吵着要见叶凌兮,弄得吴左殇狼狈不堪,凤楠也没辙,最后请来华太妃才把这小祖宗给哄好了,当然两人也没少挨一顿训,吴左殇默默在心里发誓绝不再惹她。
“穆将军唤我过来,可是兄长有消息了?”东境战事不断,叶凌兮苦等了一月,进门却瞧见穆老将军铁青的面色,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云州确实是打的好算盘,一边挑起凉州内乱一边对玄州两面夹击,两边都自顾不暇,玄州又本身内乱不止,更是孤立无援得很,就是不知凤凌萧是否有收到信带兵往凉州边境撤。
“信确实收到了,不过这路上许是有变故,送回来的信虽然报了平安,但明显非他亲自所写。”叶凌兮虽然觉得不足为奇,但从穆老将军的反应来看,这种情况明显是头一遭。
“您的意思是,兄长受了伤?”
穆老将军没有回答,若只是受伤还好,怕只怕落入敌军手里。陆之邢来时刚好听到叶凌兮的问话,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凤凌萧的妹妹,堂堂公主居然跑到军营这种地方来,得亏他先前没把剑拔出来,这么想着他昂首挺胸走进去,规规矩矩给两人行礼。陆之邢这个时候来,叶凌兮隐约能猜到什么,心里有了主意,未等穆老将军开口赶她便很识趣的走了。
这支小队伍出发后的第三日,陆之邢发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并在踌躇该让谁送她回去,毕竟才区区十来人。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叶凌兮撂下这么一句话,由衷希望能不被软禁,奈何陆之邢不了解她的脾气,没当真,所以两个时辰后叶凌兮毅然决然越了狱,顺带换匹好马,陆之邢气急之时只能传信给穆老将军。叶凌兮本想着绕后而行,想想觉得浪费时间,所以连夜赶路往凉州去,歪打正着的,刚进城门便被逮个正着。
“将军,是玄州人。”抓她的人去报备,叶凌兮心里默默嘀咕,她命中可能跟将军犯冲。
“带走。”简短不容置喙的两个字让叶凌兮放弃了挣扎,如果说刚刚不反抗是因为打不过,那现在不反抗大概是因为被抓更有机会见到元靖。然而这个想法实现得过快,元靖真的来了。
“姑奶奶,您不是会武吗?被抓不知道跑啊?”元靖救走她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叶凌兮眉头一挑“我以为,那个将军是你的人。”
“……”元靖愣了片刻,移开视线“你也看到了,帮不了你们。”
凉州现在虽然只有内忧没有外患,但这内乱显然不是一般的乱,比起有十分把握的凤楠,元靖被折腾的不成样子。
元靖自认不是什么好心人,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就像刚才。犹豫好一阵,也发现叶凌兮有突围的打算,却又收敛戾气乖乖屈服。他握紧拳头,会不会,她以为那些都是他的人?行动总比想法快,身体也最是诚实,本来还觉得自己脑抽风,听到叶凌兮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却又觉得值得了。
叶凌兮自然不知道某人此时复杂无比的心情,不过此时的元靖,倒是像极了以前的凤凌萧。“靖世子,我可以帮你。”
“你又能如何帮我?”元靖自嘲的笑了笑,他自己都无能为力,被逼得四处躲藏,无数次想过放弃,可就这么一走了之,自己怎么对得起父皇?对得起拼了命护他周全的大臣们?“说出来我自己的都不信,离开凉州那一刻,就已经入局了。”
“我若是你,怕是没那么多闲工夫多愁善感。”
“你若是我,怕也很难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还能讽刺自己,看来没被完全打垮。叶凌兮唇角微勾“若不是如今这般,怕也帮不了你。”
“洗耳恭听。”
“简单得很,我把你押到皇宫去就是了。”元靖眉头一皱,显然觉得不可取,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然后呢?”
“偷玉玺。”元靖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究竟是叶凌兮看不起自己还是自己太低估她?玉玺这么好偷他能落到这般地步?
“叶凌兮。”元靖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你觉得我靠一个女人,这位子能坐得稳?”
“元靖。”叶凌兮嘲笑道:“美人计要是管用的话,我还需要偷玉玺?”
“咳”原来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叶凌兮现在浑身上下,除了这个也没别的。
“怎么?难道是身份还不能够?”
“能。”元靖一下子明白过来,却还是颇有微词“能说我坏话的法子你倒是想得挺快。”
“靖世子若是觉得委屈……”
“哪敢。”元靖笑呵呵应下“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她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
“放心。”叶凌兮觉得他问得有些好笑“死了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真就这么不怕死么?”元靖的心情忽地又复杂起来,自己竟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你知道什么人最不容易死么?”叶凌兮笑着问他。
“嗯?”
“不怕死的人。”好吧,元靖承认,比不得。
叶凌兮马不停蹄押着元靖进宫面圣,四天过后一切刚好落幕,但诚如元靖所言,玉玺并非那么好拿,宫门也并非那么好出。
“郡主殿下唱的一手好戏啊。”元赫拍手鼓掌,他险些被骗了,不过还好,及时止损“不知朕的弟弟何在?”
“人跑了就该去抓,问我作甚?”叶凌兮眉头一挑,元靖提醒过,他这皇兄识人的本事非同一般,也最是擅抓人心,是她大意了。
“人,朕自然会抓。”元赫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殆尽“至于为何而问,郡主殿下想必清楚得很。”玉玺还在,但他直觉这事不简单,却又找不到突破口,一时烦躁得很。
“这就是凉州的待客之道?”叶凌兮冷眼看着禁卫军步步逼近,退了两步,攥紧袖中的匕首,元赫嗤笑,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我不想与你争执,只有一问。”
“云州此番大动作想必是胜券在握,殿下觉得,岂会是两面夹击如此简单?”元赫问得突然,叶凌兮也是一怔,云州蓄谋已久,自然不会轻言放弃,此次腹背受敌,要么强攻一处,要么便是声东击西另有打算。
“元霜那丫头,与殿下的兄长情投意合。”元赫看她变得有些凌厉的眸光不由得心情大好“若是她死在了玄州的皇宫里,殿下猜会如何?”
“我们谈个条件。”元赫心满意足道:“殿下把元靖交出来,朕便派兵支援,杀他云州遍体鳞伤。若不然,朕便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殿下应该庆幸,自己未雨绸缪,逼得朕,不得不给你这个选择。”元赫言罢抽出她手中的匕首,推开她,放在手中把玩。元靖于他而言是最大的威胁,现如今拿守城地当筹码,换元靖一个身死倒也还划算,本来云州和玄州打得两败俱伤自己还能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可惜。
叶凌兮垂眸不语,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当作如何,陇西有凤尧,东境有穆老将军,应付云州绰绰有余,但若是再来个凉州,兵力大增,纵是有天兵神将也是无用的。元赫倒是铁了心让自己左右不是人。
“郡主殿下,怕了?”
“我从来没怕过。”再抬首,面上又是一贯的从容不迫“选择虽难,但死人便做不得选择了。”她从容不迫取下发间的簪子,抬眸看他,眸中带了三分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她还记得,自己离死最近的那次,就是被宫女押着,一个嬷嬷用摔碎的瓦片划破她的手腕,然后把她关在寝殿落了锁,任她哭喊乱砸,而门外所有人就静静听着,无人敢动。后来她累了,蜷缩在床角,血染红手中白帕,她看着衣裳上慢慢盛开的血花,意识犹在视线却渐渐模糊。后来,她听见一声巨响,隐约能见有人走过来,银白色锦袍,还有淡淡的梅花香。此事过后皇上震怒,一下子又死了好多人,再后来又是息事宁人的平静,她笑着说没事,起码,知晓除了凤凌萧谁还会来救她,那是寒凉黯淡中的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