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雪了。
它们起先是细碎地往下散落着,天地因此有些模糊。隔壁值班室里的女孩们一片惊呼,说是鹅毛大雪。不相信她们,就像不相信她们热线里的那些虚假新闻报料。但理解她们,在整天禁闭的工作室里学会夸张,是在给郁闷的生活找乐。
在睡梦一般的蒙眬里挨过了一个小时,起身到外面的落地窗前散步。大厅里清冷的空气让脑海中的感觉也清醒了许多。这时候才顾得上仔细看,发现外面的雪,已经把水泥路面洇湿了,却一片也存留不住。水泥,满腹现代文明的燥热,再有诗意的雪落在它们身上也要变得了无踪影的。大院里的园子里,一些树的枝丫上却存住了一些;还有一些棕榈,干涩的宽大的叶面被一层薄雪覆盖,反衬得有些发黑。
关于雪的一些记忆,似乎都十分遥远了。最早是在七八岁前,那时北方冬天的雪年年都下得大,积雪常常没膝深。那时候在雪地里打仗,或在一片新雪中小心地用两脚走出拖拉机的辙印,再回头看,得意于自己的杰作。上了中学后,家里添了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有一年春节,电视里播出一幅画面,是雪中的梅花。播音员配合画面在朗诵毛泽东的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从此开启了我对雪的审美。以后,曾经怀着浪漫的幻想,写了许多描写雪的作文,都散失在岁月里,记不起详细的内容了。
十年前,一个人独自外出工作。冬天下雪的时候,也是十足的清闲。那时候,就站在居住的五楼阳台上,看对面公园里大雪覆盖的景观,一些青年男女在公园的雪地里打雪仗,像雪地里蹦跳的标点符号。有一年的岁末,还请了两个同事到室内饮酒,隔着阳台,对着外面的大雪世界谈古论今。
后来,在一年年的城市生活中,雪在麻木的脑海里逐渐退出了审美舞台,和周围的许多人一样,看什么都不稀奇新鲜了。世界像一潭老于世故的死水,任什么都翻不起波澜。
我们心灵的火焰再生的时候,是在两年前的今天了。那天并没有下雪,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满世界都是烂漫的雪。以至于去年冬天那几场大雪里,我们有最充分美好的享受,成为此生最灿烂温暖的记忆之一。
现在,仍是我一个人在窗前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了。它们现在已经变得纷纷扬扬,在天地间做游客状了。一种醉意忽然袭上心头,在这个下雪的日子里,不能重温往日的美好,那么,且让自己赴那一干苍老的朋友的约,在一场午间的微醺里把忧郁遮藏起来,与雪同行,做个天地间悠悠的游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