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在那一刻骤然一滞,随后觉醒过来疯狂在胸膛里跳动,紧身血液叫嚣着急速流动像是要爆出血管。
芍药察觉他情绪激动,抬手按住他肩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最后加了一句刺激,“明庭,那是你先祖用鲜血头颅换来的江山皇位,若失于你手,即便力战身死,也无颜奔赴黄泉面对列祖列宗,对吧?”
“所以明庭,去吧,我们都陪着你,临渊令站在你背后,你不会输。”
他掀起眼皮,锐利坚定的眼神对上她的眼睛,缓缓抬手覆盖在她手背上,声音虽轻,却又坚毅无比似带有万钧之力。
“好,我会赢。”
他抬手抱拳道:“今日承蒙临渊令鼎力相助,来日我若为皇,姐姐和临渊令各门主,必定万人之上。”
芍药点头轻笑道:“是了,这是他们想要的。”
“姐姐呢?不想要这个吗?”
“我啊。”
她抽出被压在他手掌下的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困,还是比较想睡觉。”
对他摆摆手,“散了散了,回屋睡觉。”
还没走出几步远,明庭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叫道:“姐姐!”
她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明庭也并没走上来,只是远远站在几步外,盯着她后脑勺,“还有个问题,姐姐刚才说对人对事要投入几分真情,这话我听着却有不理解的地方,听着就好像是感情可以如同钱财时间一样,任由人控制,需要多投便多投,没必要的便少投,是这样吗姐姐?”
芍药仰头想想,嗯了一声,“也可以这么想,若一人能将心绪感情收放自如,那必将是站在巅峰上俯视众生的人物。”
“那姐姐呢?”
他顿了顿,强颜欢笑逼迫自己笑着问出这些话,“你是不是做到了,我见你对谁都好,我……我们也都是在姐姐冷静理性施舍几分情谊的范围之列吗?”
她轻轻谈了口气,婉转悠然道:“明庭,别去试探别人对你真情能到何种地步,你要知道,这世上人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吃的,有喝的,有太阳晒,人就能活,至于其他什么东西,都太奢侈,有则好好享受,无则笑笑作罢,万不要沉湎其中身陷泥淖,否则伤人不算,伤己是最不留余地。”
说罢头也不回的对他招招手,径直踩折鲜草嫩芽走了。
明庭静静在原地默默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一语不发,甚至连睫毛都不眨,眼中失望被克制住不再生长,反而凉薄冰冷持续降低温度冻结眼眶,冰封的眼神里透顶的绝望里蛰伏着征服一切的狠戾。
“你都看见了吧。”
听见一人用如此意味口气突然站在背后说话,明庭心中咯噔一声,沉重转过身去,只见背后那个同芍药一样身材清瘦但比她高出一头的人影,拿出平时待人接物的标准微笑:“是蒋单兄啊。”
蒋单哈哈笑两声两手在胸前摆动几下,嘴里含着她给他买的糖块,酸甜梅子味软了齿牙,咕嘟着话都说不抬太清楚。
“哎呀,没想到我蒋单草芥贱命,竟有一天能得身份如此尊贵的皇太子殿下称呼一声蒋兄?”
明庭不语,回想起芍药给他熬的药,虽口口声声强调是治脸上伤疤的,但他心里明镜一样,知道这类伤疤怎么治也轮不到喝药汤能管好。
于是留了个心眼,叫人偷偷收了一些倒掉的药渣,送去给军中自己的军医验,才知里面竟是些养气安神的药,再加上第一眼看他便觉得这人行为举止有异常人,就好像除了芍药,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个物件,是个牲口。
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做惯了赏金猎人养成了目中无人的臭毛病,如今看来,多少是心理上有点问题。
不愿与这个精神病纠缠,明庭抬头看看天,便微笑道:“已经很晚了,我营中还有军务,蒋兄也是刚喝下芍药姐姐熬的药,须得静心休息才是,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说完抬腿便要从他身边走过,蒋单却伸出一条胳膊拦住他,低头皱着眉头仿佛参不透什么费解谜题一样,“为什么得要叫她芍药呢?她有官名,叫何将离,殿下是不知道吗?”
明庭毫不迟疑反问:“将离刚好是芍药花的别称,蒋兄是不知道吗?”
蒋单忽然莫名其妙拔高声调,“可是芍药这名字太俗气了!”
“没关系。”他侧过头去看着他,刚好蒋单也会回过头来,两人目光交汇之间似有电火花四溅喷射。
“第一次见面她便说自己叫芍药,想来是满意这名字的,刚好我也最喜欢的花也是盛开起来骄傲热烈的芍药,如此,一个喜欢叫,一个愿意听,两厢情愿,蒋兄若实在有什么看不惯的地方,还请闭眼勿视,多担待了。”
蒋单冷笑一声,擦着唇边喷出来的气流吹动右脸颊上掩着伤疤的几丝长发,抬起胳膊慢悠悠拍了几下手,“殿下是否在皇宫大内里学酸腐教本学多了?未免太会自我陶醉自我感动了,你真当我家大小姐对你情深几许呢?她不过是肩上负着临渊令世代使命的累赘,不能轻易摆脱,轻易抛下你不顾罢了。”
“方才大小姐的话说的含蓄委婉,但我相信凭殿下的聪明智慧应该能理解的透彻明白,总结起来就不就一句话嘛。”
他学着芍药的样子抱着手臂挺直腰杆,嘴角挂上轻松恣意的笑,抬着明庭转了一圈,伸着手指点道:“临渊令主何将离助皇太子殿下早登龙座君临天下,完成使命任务,此后无事一身轻,天高皇帝远,咱们后会无期。”
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攥紧,蒋单似是想故意激怒他,继续嬉皮笑脸在他耳边念叨,“其实啊,我是真心真意希望殿下能早日重归临安,登上皇帝宝座,这样我家大小姐才能早日解脱出来啊,才能去她想去的地方,过她想要的生活。诶殿下,她有本小册子你知道吗?里面记的都是她想去的地方,我就等着她重获自由的那一天,陪着她走遍天涯海角……”
“蒋兄!”
他握的发白的指节越攥越紧,明明心头怒火人熊熊燃烧,却硬要生生克制住自己,不至于让蒋单看出自己被他成功激怒。咬着后槽牙强行挤出一个笑。
“我刚才说了,时辰已晚,我尚有事情未处理完,蒋兄承蒙姐姐不离不弃悉心照料,也得有些自知之明才是,须得好好遵从嘱托,切莫多生事端,免得给姐姐带来其他什么麻烦。”
他微微低头,“告辞了。”
说罢看都不看他一眼,抬腿便走,掠过他身前时脸上的标准微笑逐渐消失,冷漠憎恨显露无遗。
蒋单留在原地歪头看着他,蓦地不屑一笑,出了吹垂下来的头发,低声念叨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惦记将离?”
“不过。”他一手手掌盖上头顶,比了比刚才他站在自己身边的高度,秀雅而不失锋利的眉眼略带愁容,“个儿还长的挺高,眼看要超过我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