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出了阳西关,沿着饮马河一路北上,跨越青州蓟州凉川着路北上,历时将近两个月,一路所见满目疮痍,白骨腐尸便于荒野,房屋栅栏犹在,却千里不闻鸡鸣曙光到来之声。
走在本应繁华热闹人声鼎沸的长街上,一种冷清到让人后背发凉的诡异气氛如魅魔一般,围绕在周身挥之不去,烧焦的门户车摊依然弥漫的刺鼻焦糊硝烟味。
芍药迈过一具躺在地上的冰凉尸体,站在悬挂在门楣下残损不堪,粘连乌色血痂的幡旗下,眼前木门刀痕深刻,大片血液长时间浸透,已然看不出原来质朴淳厚的木色。
她轻叹一口气,抬右手在门上敲了三下,停隔片刻又敲一下,同样间隔时间再敲两下,盯着门缝退后一步。
门里似传来轻轻脚步声,一声粗糙男声在门后故弄玄虚的小声叫道:“对暗号,辽凉大地,谁主沉浮!“
芍药头上拉下几条黑线,无语的摸摸额头极不情愿对答:“唯我主上,笑傲江湖。”
明庭站在她身后一笑,轻轻摇头,抬头看见眼前多出一张胡子拉碴的油腻大脸,正神秘紧张又激动的请几人进去,芍药假笑着拍拍他肩膀,“黄垚啊,你五行不缺土。”
说完迈过门槛与他擦肩走过,黄垚急了去拦他,正好明庭走过来,他赶紧想下跪参拜,明庭亲切扶住他胳膊让他不必拘礼,黄垚憨笑两声想起芍药刚才的话,抓住他衣袖问:“哎殿下,我老大刚才说什么?什么意思?”
“这个啊……”明庭颇为为难的看了芍药一眼,“何令主的意思是……你可以吃点核桃或猪脑花补补。”
芍药听见他说话,悄悄在怀中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明庭收到,抬手轻掩嘴角漾开的一丝笑。
黄垚带着五人走进酒肆里间,里面桌椅板凳全都挪放安置到不碍手的角落,中间空旷地方整整齐齐排列着几口大棺材,劣质木材上只上了一遍朱漆一遍清漆,薄薄的木板上没有任何花纹图案雕刻,看着十分寒酸简陋。
围着棺材坐在桌上凳上床上的人见他们一来,纷纷豁然起身行礼参拜。
芍药走到棺材前凝眸拍了拍棺盖,手下两人马上合力推开,掀开上面盖着的白布,只见下面用油纸包裹的形制各异的兵刃露出。
她弯腰从里面捡起一把剑,拆开油纸拔剑出鞘,雪白闪亮的剑身映出一双神采飞扬闪烁光芒的眼睛,手指慢慢滑过纤薄的剑刃,冷冽尖锐的触感立刻从指尖传来,削铁如泥的锋利感觉立刻深深映入脑海,骨头里本能的惧怕提醒着小心注意不要再摸第二下。
芍药咬着嘴唇哆嗦一下,抖掉浑身鸡皮疙瘩,手腕微微用力把剑推回剑鞘,欣赏上面精雕细琢的万象升平图案,眉开眼笑看着黄垚,“哎呦喂露陌剑啊!传闻上可诛仙下可杀鬼锋利无比锐不可当与睚眦兰叶步光并称四大绝世宝剑王侯将相的专属成功人士的标配啊,简直了简直了,简直太衬本令主的威武形象了!”
文约书听她一通胡诌白咧明摆着一副先把露陌据为己有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悄悄走到她身后哈了口气曲指弹了她后脑勺,芍药吃痛回头冲他喊:“干哈!”
“你说干什么,是给你的吗抱着就不撒手?”
他一手夺过露陌转身双手捧着交给明庭,恭敬道:“太子殿下,这把露陌是我和徽叔找遍古籍残卷,绘制上百张图纸尽可能复原,由大黄找了令中最好的材料精心制造而出,希望您用着还顺手。”
明庭垂眸扫一眼上面万象升平图案,眼中涌动置身洪流般没有回撤退路,逼上绝境背水一战,无可失去也无所畏惧的坚毅,沉重接过他手中的剑,凝声道:“明庭,定不负各位所托。”
他身份特殊,话一说出,原本被芍药逗弄的轻松愉悦的气氛一下变得庄严肃穆,刚才谈笑的众人心中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被一下唤醒,全部挺起脊梁站好端正神色,低头抱拳对着周明庭,低眉顺眼以示臣服。
芍药瞟了一眼,无所谓的吹吹额头前清爽碎发,却被文约书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得到他不可忽视不见的严厉眼色,扁扁嘴抬手抱成松垮拳头,慢吞吞把头低下去,视线飘渺四处,最终停留在腰带隐秘一角上绣的奇怪图案。
酒肆虽小却五脏俱全,除了外堂包厢厨房外还有一处最重要的地窖,虽是用来藏酒,入口却设置伪装的极为隐蔽,看来这家人颇有危机意识,早早挖好这么大一个庇护所,也不知灾难屠戮降落头上时,有没有来的及躲进去。
芍药手持着一件油灯在前面探路,阴冷气息包围着小小一簇跳动着的温暖火苗,所走之处一片淡黄色昏黄火光驱走满眼漆黑暗色。
其他人都在上面或休息或警戒,只有明庭文约书老徽和其他几位重要的门主他们跟在他们后面。看着眼前堵塞一面黑乌乌的嶙峋墙壁,她转身停下来脚下四处踩踩,“行了就这儿吧,都坐。”
几人席地盘腿而坐,芍药从解开护臂,面上冷峻严肃,褪去平时一幅满不在乎的随意样子。
文约书鲜少看见她这幅认真模样,刚想打趣两句,低眼却见她黑色腰带上的冰蚕丝绣花,于是不自然的干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口提一句,“你那条腰带都多少年了,该让它寿终正寝了。”
她抬起眼皮瞟他一眼,严肃样子一秒破功,捏着嗓子拿腔作调,“这位公子你怎么那能问人家这么私密的问题呢?”
众人受不了,除了明庭和靳厉,都随手抠一块墙体捏碎了朝她飞过去,齐声道:“闭嘴!”
明庭就站在她身后,淡淡扫了一眼她腰间,微笑着帮她拂去肩膀上土灰,轻声道:“芍药,开始吧。”
“好嘞。”她环顾一圈,“”那就,大黄先来吧。”
“啊好好,我先说。”黄垚坐直身体,两手不自在搭在膝头上,“是这,刚才看的兵器是我们械门最先制出的一批,专供在清泷这片地界上的人使,后续的还在加紧赶制,另外蜂窝炮等类的火器也在改造以增大威力,请太子殿下和老大放心,我们械门保证完成任务。”
她点点头,从护臂内衬里面撕下一幅磨的薄薄的牛皮纸图卷,蹲下铺开展在地上,眼睛专注停留在圈圈点点的地形图上,“靳厉呢?兵练的怎么了,阵法可按殿下给你的书做了调整了?”
“是,一切按殿下和老大吩咐进行。”
她嗯一声,手指点在地形图上画着红色三角的边陲之地上,“我们现在清泷,这地方可谓穷山恶水之地,一路走来各位也见到了,天灾人祸满目疮痍,无人之境,不过也正因如此,可容得下我们在韬光养晦准备起兵。”
明庭凝眉点点头,“确实,虽然资源极为有限,不过山势起伏跌宕,绵延不断,可说是我们的天然屏障,外面的人想进来也绝非容易。”
“只是……”他抬头看着烛火在芍药身上明暗摇曳,“这里到临安,距离不短,战线拉的太长,对我们极为不利。”
几人闻言沉默片刻,芍药看向明庭,“殿下可有什么好主意?”
明庭略做停顿,睫毛轻轻垂下,敛尽眼底不舍情义,几分寒凉薄情缭绕于心,对文约书谦厚问道:“之前请文先生联系我手下旧部,现在他们可出发了?”
文约书答:“是,殿下旧部一收到消息便重新整饬,我昨天收到消息,估计这会儿到了渭河了。”
明庭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劳烦文先生发消息出去,将军中十五岁以下四十五岁以上以及病弱伤残的将士择出来,改变他们的行军路线,从渭河出来绕道锦溪关,一路向北走。”
芍药闻言猛的抬头看他,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文约书也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撑着久坐发麻的膝盖想起来,讶异的重复一遍问他:“择出战斗力弱的将士,让他们从兵力部署最重最多的地方走,殿下这是要……”
芍药短暂失神后马上恢复以往理智冷静,按下他肩膀坐回,淡淡的说:“殿下抉择,照办就是。”
老徽靳厉听见他这样选择也共同沉默,即便憨傻如大黄,回过味来也烦躁难安的抓了两把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