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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人国之旅

第一节

章前导读

年少时,家境不好的格列佛努力学习医学、航海学、数学,为他之后的航海打下了基础。一次,他乘坐的船在海中遇险,努力求生之后,他有幸来到一片海滩,睡醒之后,却发现自己成了一名俘虏。

我父亲在英国的诺丁郡有少许财产。他有五个儿子,我排行老三。我十四岁时他送我上了剑桥的伊曼纽尔学院,我住校专心致志地学习了三年。可是由于家中收入微薄,我的生活学习费用实在太大(虽然我另有一点微不足道的津贴),所以我便作了詹姆斯·贝茨先生的学徒。他是伦敦的一位著名的外科医生,我跟他又学习了四年。这段时间父亲也时时给我寄点钱来,我用这些钱学习航海术以及其他数学知识,它们对于一个意欲旅行的人是有帮助的——我总相信有一天我会幸运地踏上旅途。离开贝茨先生后我回到父亲身边,在他和我叔父以及其他亲戚的支持下我得到四十英镑,他们还答应我在荷兰的莱顿学习时每年给我提供三十英镑。我在那里学习了两年零七个月医术,知道这在漫长的航行中会有用处。

从莱顿回来后不久,好心的师傅贝茨先生就推荐我到“燕子”船上当医生,船长是海军中校亚伯拉罕·潘内尔。我在他身边工作了三年半,去过一两次黎凡特[6]和其他地方。回来后我决意在伦敦定居,师傅贝茨先生也支持我,他还把我推荐给几个病人当私人医生。我在老犹太人区租了一间小屋。大家建议我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于是,我娶了纽盖特街的针织品商埃德蒙·伯顿先生的二女玛丽·伯顿小姐为妻,并获得四百英镑嫁妆。

可是两年后我好心的师傅贝茨去世,我朋友不多,工作开始不景气。同仁中许多人医风不正,我还有一份良心,不愿意也学他们的样。所以我同妻子以及一些朋友商量后,决定再次出海。在随后六年里我相继在两艘船上做医生,几次航行去东印度群岛和西印度群岛,并因此增加了一些财富。空闲时我就读古今优秀作家的书,当时总能弄到很多书读。上岸后我注意观察当地人的举止和性情,学习他们的语言——我在这方面记忆力很强,极容易学会。

最后一次航行不太幸运,我对于大海也渐渐生厌了,打算留在家里与妻子儿女在一起。我从老犹太人区迁到费特巷,然后又迁到沃平,希望在水手当中找到事做,可是没用。我等待了三年,心想事情总会好转的,结果羚羊船号的船长威廉·普里查德为我提供了一个有利的职位,他当时正准备航行去南海。1699年5月4日我们从布里斯托尔港扬帆起程,最初一帆风顺。

由于某些原因,这里不宜劳烦读者知道我们在海上冒险的种种细节。这样说就足够了吧,我们在从那里到东印度群岛的途中,被强烈的风暴刮到范迪门地[7]西北部,经过观察发现我们位于南纬30度2分。有十二个船员因劳累过度和食物恶劣死去,其余的身体也非常虚弱。11月5日——在当地是夏天的开始——天气雾蒙蒙的,船员们窥见在离船约一百米远处有一块礁石。可是风很大,船无法避开径直撞到上面,立即破裂。六个船员(我是其中一个)事先已把小艇放到海里,竭尽全力离开了轮船和礁石。根据我的计算我们划了大约三里格,直到再也划不动了,因为在大船上就已累得精疲力竭。因此我们只好任凭海浪冲击,半小时后从北面突然刮来一股强风把小艇吹翻。小艇里的同伴以及逃到礁石上的或留在破船里的人情况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断定他们已全部丧生。就我而言,我游向命运所指引的地方,任凭大风和潮水推向前去。我一次又一次把脚伸下去,但无法触到地面。就在我再也挣扎不动,几乎葬身大海时,我竟感到能够站立了,此时风暴已大为缓和。坡度很小,我走了近一英里[8]才到达岸边,这时大概是晚上八点钟。我继续向前走了近半英里,但见不到任何房子和居民,至少我在当时极其虚弱的情况下什么也没注意到。我疲乏到极点,加之天气炎热,我离开大船时又喝了约半品脱[9]白兰地酒,所以我太想睡了。我躺在非常短小柔软的草地上,记忆中还从没睡过那么好。我估计睡了九个多小时,醒来时已是大白天。我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我本来是躺着睡的,这时发现手脚都被牢牢固定在两边地上,浓密的长发也被用同样方式固定着。我又觉得有几根细小的绳子把我从腋窝到大腿捆住。我只能仰望天空,这时太阳越来越强烈,我感到刺眼。我听见周围有嘈杂的声音,可那样躺着除了天空外什么也看不见。片刻后我觉得什么活物在我左腿上移动,轻轻移到胸部,又几乎移到下巴。我尽量低下眼睛查看,发觉是一个不到六英寸[10]高的小人,他两手拿着弓和箭,背上还有一只箭袋。与此同时,我觉得至少还有四十个同样的人(我这样推测)跟在第一个人后面。我万分震惊,大喊大叫,他们都恐慌地跑回去。我后来知道,有些人从我侧面往地上跳下去时跌伤了。然而他们不久返回身,有个人竟然大胆走上来充分看了一下我的面容,惊异地举起双手抬起眼睛,发出一声清晰的尖叫:“黑克纳德加尔[11]。”其余的人也把这话重复了几次,可我当时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一直极其不安地躺着——读者对此是不会怀疑的。我极力挣脱,终于有幸把绳子挣断,拔出把我左臂固定在地上的短桩。我把左臂抬到眼前,发现他们是如何捆绑我的,同时我又用力一拉,扯松了一点把头发捆在左边的绳子,尽管使我疼痛不已。这样,我就可稍微转动一下头部了。可是我没来得及抓住那些人,他们再次逃跑,并且发出相当大的尖叫。叫声停止后我听见一个人高声喊道,“托尔哥服纳克[12]。”我立即感到有上百只箭射到左手上,像许许多多的针扎一般。接着他们从空中又射来一阵箭,像欧洲人射出的炮弹,我想有很多落到我身上(虽然感觉不到),有一些落到我脸上,我立即用左手把它们挡住。这一阵箭射过之后,我痛苦得呻吟起来,然后又想摆脱他们,这时他们射出比第一次更多的箭,有的人甚至极力用矛来刺我的两侧。幸亏我穿着紧身皮夹克,他们无法刺穿。我想现在最谨慎的办法是躺着不动,打算一直这样待到晚上,那时我左手已松开,要想摆脱也不难。至于居住在那里的人,我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们的身材都与我见到的那个人一样大,那么即使他们派来最庞大的军队我也能对付。可命运不让他们那样对我,他们看见我安静下来时就不再射箭了。此时嘈杂声越来越大,我知道他们的人数比先前更多。大约在离我四码远的地方,就在右耳一边,我听见什么东西敲了一个多小时,像有人在干活。我的头虽然被绳和桩固定着,但我尽量转过去,看见一个约一英尺半高的台子搭起来,上面能容纳四个这样的超小人,他们可以从两三把梯子爬上去。其中有个显得很有地位的人在上面对我作了一番长长的演说,可我一点听不懂。不过我应该先提一下,这个要人开始发话前叫了三次“兰格罗德黑尔山”[13](这些话和前面的话后来又说给我听并作出解释)。随即有约五十人走来,割断捆住我左面头部的绳子,使我能把头转向右边,看见说话者的身姿。

他看起来中等年龄,比另外三个侍者高:这三人中一个是小侍从,替主子拿着裙裾,他似乎比我的中指长一点;另外两人分别站在主子两边搀扶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像个演讲家,我注意到他使用了许多华丽词藻,其中有威胁,有许诺,有同情,有仁慈。我简短回答了几句,态度非常谦恭,向着太阳抬起左手和两眼,仿佛在请求它作证。这时我几乎快被饿死,在离开大船前就好几个小时没吃一点东西了。我发现生命的需求太强烈,不禁显得烦躁不安(或许这违背严格的“体面法则”),不断把手指放到嘴上表示想吃东西。那个“黑尔哥”(我后来得知他们就是这样称呼一个伟大君主的)很能理解我:他从台上下来,命令在我两边放上几把梯子,让一百多个超小人带着满满的一篮篮肉爬上来送到我嘴边——国王一得知我想要什么后,就派人把这些东西送到了那里。我注意到有几种动物的肉,但是吃着时品尝不出来。有动物的肩部、腿部以及像羊肉一样的腰肉,它们都做得很好吃,只是比云雀的翅膀还小。我一口吃掉三四块,一次吃下三条面包,每条大约只有滑膛枪的子弹那么大。

他们以最快速度满足我,对于我巨大的身躯和食量表现出万分吃惊的样子。之后我又示意想喝点什么。根据我吃喝东西的情况他们发现量少了是不够的。他们是一个非常机智的民族,相当灵敏地把自己最大的一桶酒吊起来,滚到我手边,敲开盖子。我一口就喝下去,这是很容易的,他们的这一大桶不过半品脱。酒的味道像产于法国中东部的勃艮第红葡萄酒,不过味道好喝得多。他们又给我弄了一桶来,我也同样一口喝下去,示意还要,可他们没有了。我做完这些让他们震惊的事后,他们高兴地叫喊起来,在我胸口上跳着舞,像最初一样高喊了几次“黑克纳德加尔”。他们示意我把两个喝完的空桶丢下去,不过先警告下面的人站开,大声叫着“波拉奇米沃纳”[14]。看见酒桶在空中落下时,所有人又喊出了“黑克纳德加尔”。这些超小人在我身上来来去去时,我承认自己很想抓住最先来的四十或五十个人,把他们猛甩到地上。但是我回想起先前的感觉,他们或许并没让我觉得糟糕透顶;我也回想起对他们所表示的敬意——我把自己谦恭的行为视为如此——所以不久打消了这些念头。此外,我现在觉得自己受到一个民族的殷勤法制约,他们对我太好了,花费了那么多钱财。然而我心想,这些超小人的英勇无畏实在让人惊奇不已。我的一只手是自由的,而他们竟敢爬到我身上来走动,面对我这样一个在他们眼里是庞然大物的人竟毫不畏惧。一段时间后,他们注意到我不再要求吃更多的肉,这时国王陛下派来一个大人物。这位阁下爬上我的右小腿,朝我面部走来,后面跟了约一打随从。他拿出盖有御玺的国书递到我眼前,讲了约十分钟话,丝毫不显得愤怒,不过态度坚决。他一次次指向前方,我后来发现那是半英里远的首府,国王陛下同意把我送到那里去。我回答了几句,但毫无用处,只好用松开的手示意,指着另一只手(我让它越过了阁下的头部,害怕伤到他及其随从),然后又指着我的头和身子,表示我渴望得到自由。看来他非常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他摇头不答应,用手示意我必须被当作囚犯送走。不过他还另外示意我,让我明白我将得到足够的肉和酒,受到很好接待。所以我再次想到设法摆脱束缚。可是,他们射到我脸上和手上的箭仍然使我感到刺痛,被刺的地方全部起了疱,不少箭甚至还没拔出来,并且我注意到敌人的数量仍然在增加,所以我就表示他们想把我怎么办都行。这样“黑尔哥”及其随从才彬彬有礼、面带喜色地退去了。不久我听到一声大喊,众人不断重复着“佩普罗姆塞兰”[15],我觉得左边的许多人把捆我的绳子放松,使我可以转向右边解小便了。我撒了许多尿,让他们大为吃惊——从我的动作上他们猜测到我要做什么,马上从左右两边跑开了,以免我撒出的又多又响的尿冲到他们身上。不过在这之前,他们用一种很好闻的膏药敷到我脸上和手上,几分钟后我就不再感到刺痛了。由于这些情况,加上吃了营养丰富的食物,我很快睡着了。后来我肯定睡了大约八小时,这并不奇怪,医生们曾得到国王的命令,在酒桶里加了些安眠药。

看来我上岸后刚发现自己睡在地上不久,国王就从专差那里听说了,他因此在朝政里决定把我照上述方式捆绑起来(趁夜晚我睡着时),并给我送来大量肉和酒,另外准备好一台机器把我运到首府去。

这个决定也许显得十分胆大危险,我深信任何欧洲的君主在类似情况下都不宜仿效。不过在我看来这又是极其谨慎而慷慨的。因为,假定这些人试图趁我睡着时用矛和箭刺杀我,我一醒来必然就会感到刺痛,从而勃然大怒,使出浑身力量把捆着我的绳子挣断;之后由于他们无法反抗,所以也不能指望得到我任何同情。

这些人都很精通数学,在国王的鼓励和支持下——他是一位有名的学术保护人——对于机器构造设计得非常完美。这位大人有几辆车,用于运载树木和其他重物。他经常在有高大树林的地方建造最大的军舰,有的长达九英尺,用这些车把它们运到三四百码远的海边。有五百名木匠和工程师立即着手建造一辆最大的车。它是木质结构的,离地三英寸高,约七英寸长四英寸宽,下面有二十二个轮子。我当时听到喊叫,就是他们在迎接这辆车到达,它似乎在我上岸后四小时就运到了。我躺在那里,它被拉到与我平行的位置。现在最大的困难在于把我弄起来放进车内。为此专门竖起了八十根柱子,每根一英尺高,粗壮的大绳用钩固定在许多带子上,工人又用它们缚着我的脖子、双手、身躯和两腿。有九百名最强壮的男人通过固定在柱上的许多滑轮拉动绳子,这样不到三小时我就被吊进车里,并被牢牢固定在那里。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后来听说的,因为我喝了含有安眠药的酒,在他们干得正起劲时酣然大睡。国王动用了一千五百匹高头大马,把我拉到半英里远的首府去,每匹马都约四点五英寸高。

大约我们起程四小时后,我被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惊醒:车出了一点故障,被停下一段时间进行修理,有两三个年轻的本地人好奇地来看我睡着时的样子。他们爬上来钻进车里,轻手轻脚来到我面部,其中一个卫兵的军官把他短矛的尖头深深插入我左鼻孔内,像稻草一样把我的鼻子弄得痒痒的,使我剧烈地打起喷嚏来。他们赶紧悄悄跑开,过了三周我才知道当时突然醒来的原因。这一天余下的时间我们缓缓地向前,晚上停下休息,有五百名卫兵守在我两边,一半拿着火把另一半拿着弓和箭,只要我敢乱动随时都会把我打死。次日早晨日出时我们继续前进,约中午时分到达离城门两百码内的地方。国王及其所有宫廷的人都出来迎接,不过大臣们决不愿让国王陛下冒险亲自爬到我身上。

车来到这个地方停下,此处有一座古寺,被认为在整个王国里最大。它几年前被一起异常的凶杀案玷污,就当地人虔诚的眼光看来是有辱圣地的,因此只用作一般用途,所有装饰品和设备都被弄走。小人国决定就让我住在这座大庙里。面向北方的大门约四英尺高,几乎两英尺宽,我爬过去容易。门的两边各有一扇小窗,离地不过六英寸高:国王的铁匠们把九十一根链子从左边窗口拉进去——它们几乎与欧洲女式手表上的表链一样大——用三十六只挂锁把我左腿锁住。在与这座大庙相对的另一面二十英尺远处,是一座至少五英尺高的塔楼。国王在一群大臣们的簇拥下登上塔楼,据说这样才能看见我,因为我是看不见他们的。据估计有十多万居民出城来看我,虽然身边有众多卫兵,但我相信在不同的时间里至少有一万人借助梯子爬到我身上。不久就下达了一项命令予以禁止,违者处死。待工匠们看见我无法脱身时,便割断捆住我的绳子,我才怀着有生以来最大的悲哀站起身。人们看见我站起来走动,吵闹震惊得难以形容。捆住我左腿的链子有约两码长,不仅使我可以自由地成半圆形来回走动,而且由于我被固定在离门不到四英寸处,所以我可以爬进去,完全伸直身子躺在庙里。

思考题▼

1.格列佛最初旅行的动机是什么?

2.格列佛是怎样被小人国的人抓住的?

预设情节发展▼

小人国是怎样的一个国家呢?他们的国王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们将会如何对待格列佛?格列佛听不懂他们的语言,要如何跟他们交流呢?

第二节

章前导读

格列佛被押到内地之后,见到了小人国的国王和贵族们,还在学者的教授下学会了小人国的语言。因为格列佛温和的性格,小人国的国王对他很有好感,但仍然对他进行了搜身。

我站起身时便环顾四周,必须承认从没见过如此有趣的景象。一眼望去小人国像是一座连绵不断的花园,那些圈起来的地通常有四十平方英尺,像是许许多多的花床。这些田地当中又隔着一片片树林,据我看最高的树有七英尺。我观察城市的左边,它犹如剧院里的一幅城市彩色画。

几个小时来我一直很想解便,这一点不奇怪,因为我几乎两天没松包袱了。可是我既迫切又害臊,非常难办。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爬进庙里。我这样做了,并随手把门关上,尽可能走得远一些(身上缚着链子),松下了那让人不快的包袱。不过这是我犯下的仅有的一次肮脏行为,我只好希望正直的读者对我不幸的处境慎重而公正地考虑后,给予适当容忍。从此,我就习惯于早晨一起来就走到链子极端在庙外排便,并注意赶在有人到来之前完成,以便让两个专门清便的仆人用手推车把那讨厌的东西弄走。这样一件事也许最初看来微不足道,如果不是因为在对待世间的卫生方面我认为有必要为自己的品德辩护,我本来不会对此费这么多口舌。我听说一些爱诽谤我的人,已在这样那样的场合对我的品德提出质疑。

冒过这一风险后,我又走出庙子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国王已下塔楼,骑着马向我靠近,可他也真是危险——虽然马经过严格训练,但对眼前的情景完全陌生,觉得我仿佛像一座大山在移动,因此竖起了后脚。不过王子是一位优秀的骑手,他把父亲在马上稳住,直到随从跑上来抓住缰绳让国王下去。这时国王万分惊异地打量我,站得离链子远远的。他让待命的厨子和管家给我吃喝,他们就把食物装在许多容器里,用车子推到我够得着的地方。我取出这些容器,不久把里面的东西吃得精光。有二十个容器装着肉,十个装着酒,先前的每一个我两三口就吃喝完了。我把装在十个陶制小瓶里的酒倒进一个大容器里,一口喝光,其余的也一样。王后和年轻的男女王室成员们由许多小姐侍候着,坐在远处的椅里,不过看见国王的马出了问题,他们都站起身来到他身边。下面我就对他这个人作一番描述。他几乎比王室里的任何人都高,仅此一点就足以使旁观者对他产生敬畏。

他的面部特征强烈,具有阳刚之气,嘴唇与奥地利人的一样[16],鼻子呈勾形,面色似橄榄,体态挺直,身躯和四肢匀称,一举一动都显得高雅威严。他已超过壮年[17],满二十八岁零九个月,其中他执政约七年,一直十分成功,常常获得胜利。为了更好地观察他,我侧身躺着,这样我的面容便与他的面容平行,他站在离我只有三码的远处。不过我已见过他多次,所以对他的描述不会有误。他的服饰非常简单朴素,其式样综合了亚洲和欧洲的风格。他戴一顶饰有珠宝的轻便金制头盔,顶端有一支羽毛。他拿着一把拔出的剑自卫,以防我挣脱铁链。剑近三英寸长,柄和鞘是金的,并且用钻石装饰。他的声音很尖,但相当清楚明白,我站起身时听得一清二楚。女士和朝臣们全都穿得富丽堂皇,所以他们站的地方就像是一条铺在地上的裙子,上面绣着金银人像。国王陛下常和我说话,我也作出回答,可是我们彼此一点听不懂。他有几位牧师和律师(我从他们的举止上猜测出来)在场,国王让他们同我说话,我尽量用各种自己懂得的一点语言知识回答,比如德语、荷兰语、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和混合语[18],但一切徒劳。大约两小时后宫廷的人退去,留下一批强大的卫兵,以免我受到乌合之众无礼的甚至恶意的骚扰。他们壮着胆子迫不及待要挤到我身边,有的趁我坐在门口地上时竟然冒失地用箭射我,有一支箭差点射到我左眼。上校下令抓捕了六个罪魁祸首,认为把他们捆着交到我手上是再恰当不过的惩罚。一些士兵便照办,用矛柄把他们推到我够得着的地方。我把他们全部抓在右手里,将五人放入衣袋,至于第六个人,我表现出要把他活活吃掉的样子。这个可怜的人发出剧烈尖叫,上校及其军官们都很难过,尤其是他们看见我拔出了铅笔刀。不过我很快让他们打消恐惧,因为我看起来很温和,立即把捆住他的绳子割断,将他轻轻放到地上,让他跑开了。我对其余的人也同样如此,把他们一个个从衣袋里拿出来。我注意到无论士兵还是百姓对我的宽厚行为都十分感激,宫廷的人对此也大加描述赞赏。

晚上我费了很大力才进入屋里,躺在地上,如此过了约两周,这期间国王命令为我准备一张大床。于是六百张普通的小人国床被一车车运来,在我房里铺开:一百五十张小床为一层,共铺四层。可地面的石头光滑坚硬,床即使这样也并不软和。考虑到此他们又给我添了床单、毯子和床罩,这对于长期习惯于艰苦生活的我而言已很不错了。

我到达的消息传遍整个王国,大量富有、闲散和好奇的人赶来看我,村里几乎没留下一个人。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假如国王陛下不发布公告颁布命令予以禁止,必将致使田地荒废,家务搁置。所以他指示说,凡已见过我的人必须回去,没有宫廷的许可证不能擅自靠近我房子五十码内——仅办理许可证一项大臣们就收取了不少费用。

与此同时,国王不断召开会议讨论该如何对我。我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朋友,他地位不低,同任何要人一样深知内情。他后来确切地告诉我,宫廷对于我的事感到困难重重。他们担心我会挣脱链子,我的饮食会太昂贵,引起饥荒。有时他们决定让我挨饿,或至少用毒箭射我的脸和手,让我不久死去。可他们再一考虑,我的尸体如此之大,产生的恶臭会在这个都市里引起瘟疫,或许还会漫延到整个王国。正当他们商议时,几个军官来到大议事室门口,其中有两个被允许进去。他们讲述了我对待上述六个罪犯的态度,使国王和整个王室的人对我大有好感。为此颁布了一项圣旨,命令首府周围方圆九百码内的村子每天早晨供给我六只牛、四十只羊及其他食物,另外要有相当数量的面包和酒等。至于应有的费用,陛下发文由国库支出。因为这位君王主要靠王室领地的收入生活,除非在重大情况下,很少向臣民收取税款——每当遇到战争他们必定是要出资报国的。国王还颁发了一项法规,让六百人担当我的侍者,由国家付给他们伙食费,还为他们在我门两边搭起非常方便的帐篷。另外颁发的命令是让三百名裁缝依照小人国的式样为我制作一套衣服,六名陛下最伟大的学者教我学习他们的语言。最后,国王和贵族们的马匹以及卫戍部队要在我面前训练,以便对我习惯。这一切命令都得以按时执行,大约三周后我在学习他们的语言上大有长进,这期间国王也常来看我(使我不胜荣幸),并乐于帮助老师们教我。我们已多少能开始交谈了,而我最先学会的话就是表达我的渴望——请国王给我自由,这话我每天都跪着重复几次。我听得明白,他的回答是这得需要时间,他首先要听听王室成员的意见才能考虑,而且我必须“鲁莫斯克尔明佩索德斯马朗埃姆波索”,即“发誓与他和他的王国保持和平”。不过,他们会极其友好地对待我,他建议我要以自己的耐性和谨慎赢得他和他臣民们的好感。如果他命令某些适当的官员搜查我,他希望我不要生气,因为我或许带着一些武器,而我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使用起来一定相当危险。我说我会让陛下满意,愿意脱掉衣服,当着他的面把衣袋翻出来。这个意思是一半用语言一半用手势表达的。他回答说根据王国法律,我必须由他的两名官员搜查:他知道首先得经过我的同意和支持。他说他很赞赏我的慷慨与正直,敢于把他的人交到我手上;不管他们从我身上搜出什么都会在我离开小人国时还我,或者按我说的价付钱给我。我把两个官员拿在手里放进各衣袋内,只有两只表袋和一个隐秘袋除外——我无意让他们搜查,因为里面是些必不可少的小玩意,除了我,对任何人都微不足道。其中一只表袋里装着一只银表,另一只钱袋里装着少量金币。两位先生带着笔、墨和纸,把看见的每一样东西准确地列了一份清单,之后要求我把它们记下来,以便他们将清单带给国王。这份清单我后来翻译成英语,逐字逐句如下:

首先,经过严格搜查后在“人山”(我这样翻译“奎因巴斯弗勒斯因”)的右衣袋里我们只发现一大块粗布,大得足可以用作陛下宫殿大厅里的地毯。在左边衣袋里我们看见一只巨大的银盒,上面的盖子也是银的,我们两个搜查者无法抬起来。我们要求把它打开,一人爬进去,发现灰尘竟然盖过了腿中部,一些灰尘扑到我们脸上,弄得我们两个一连打了几次喷嚏。在他的右背心口袋里我们发现一大捆又薄又白的东西,一层压着另一层,大约有我们三个人那么大,用一根很结实的绳系着,上面有黑色的图形。据我们的愚见它是一本书,每个字母几乎有我们的手掌一半大。在左背心口袋里有一种工具,其北面是二十根长长的柱子,像陛下宫廷前的栏杆,大概“人山”用它梳头。我们并非总是去问他,发现让他听懂实在太难。在他右边衣服中部(我这样翻译“兰弗罗”一词,指我的裤子)的一只大袋里,我们看见一只约有一人高的空心铁柱,固定在一个更粗壮的木头上。柱子一边是些突出的奇形怪状的大铁,我们不知道做什么用。他的左边口袋里是另一个同样的工具。在右边一只更小的袋里有几个扁平圆形的红、白色金属物,大小不一:一些白色的东西像银子,又大又重,我和同伴无法抬起来。在左边的袋里是两根形状不均的黑柱:我们站在他衣袋底部,费了很大力才爬到柱顶,发现一根上面被盖着,似乎整个是一体的。不过在另一根柱的顶部有个白色的圆形物体,约有我们的两个头那么大,里面有一块巨大的钢片,我们迫使他拿出来看,担心是危险的工具。他从盒里取出,说在他的国家他用一块刀片刮胡子,用另一块刀片切肉吃。有两只袋子我们无法进去,他说是表袋,那是裤子上端开的两个大口,不过被他肚子紧紧压着。右边的表袋里挂着一条大银链,底部是个神奇的机器。我们说不管是什么都要取出来,原来它像一个球体,一半是银一半是某种透明的金属:因为在透明体一边,我们看见某种奇怪的形体在绕着转,以为我们可以摸一下,结果发现手被那个透明体挡住。他把这个机器放到我们耳边,我们听见它不停地发出水车一样的声音,心想要么它是一种神秘的动物,要么就是他崇拜的神。但我们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他让我们相信(如果我们没理解错的话——他的话说得极不完美)他无论做任何事几乎都要先向它请教。他说那是他的神使,替他指明生活中一切行动的时间。他在左表袋里取出一个网状物,几乎同渔夫的网一样大,可以像钱袋那样打开关上——实际它也是当钱袋用的,我们发现里面有几大块黄色金属,假如它们是真金的其价值可不小。

我们就这样遵照陛下的命令,对他所有的衣袋进行了认真搜查,注意到他腰部系着一条用巨型动物的皮做的带子。带子左边挂着一把有五人高的剑,右边挂一只隔成两个小室的大袋,每个室里可以容纳下你的三个臣民。一个室里是几块沉重的金属球体,有我们的头那么大,需要一只强有力的手才能把它们拿起;另一个室里是一堆某种黑色的颗粒,不大也不重,我们手里可以拿到五十多粒。

这就是我们在“人山”身上发现的确切的物品清单。他对我们很有礼貌,对陛下的命令也给予了应有重视。本清单签字盖章于在陛下繁荣昌盛统治下的第八十九月第四日。

克莱雷弗罗克 马斯弗罗克

这份清单念给国王听后,他让我把几样特殊的东西交上去。他首先要我交的是剑,于是我把剑和鞘都交给了他。与此同时他命令有三千名军人的精锐部队(专门保护他)在远处把我包围,并将弓和箭准备好以便随时射击。可是我没注意到,我的眼睛完全盯着国王陛下。他又让我把剑拔出来,此剑虽然由于沾上海水生了点锈,但总的说来极其明亮。我照吩咐将剑拔出,整个部队立即发出惊恐的叫声,因为我在充足的阳光下前后挥舞剑时,反射出来的光弄得他们眼花缭乱。陛下是一位极其宽宏大量的君主,他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害怕,而是命令我把剑插回鞘里,尽可能轻地丢到离链子顶端约六英尺处。他要我交出的下一样东西是那根空铁柱——指我的小手枪。我将它拔出,在他要求下尽可能告诉他枪的使用方法。我只给枪装上火药,幸亏装火药的袋子密封较好,火药才没被海水打湿(这是一件麻烦的事,所有谨慎的水手对此无不特别小心)。我先提醒国王别害怕,然后对着空中放了一枪。这一枪使他们产生的震惊远比他们看见剑时大,数以百计的人好像被打死了一样倒在地上,连国王(虽然他还站着)也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我像交出剑一样把两支枪交了出去,然后又交出装火药和子弹的袋子,并请求他别让火药靠近火,一点火星都会把它点燃,将他的整个宫殿炸飞。我同样把手表也交出,国王非常好奇地看着它,让两个最高大的守卫把它挂在一根杆上用肩扛过去,像英国的板车车夫扛一桶啤酒那样。他对表不断发出声音以及分针的移动感到吃惊——他们的眼睛远比我们的敏锐,他不难看出分针在走动。他问身边的学者有何看法,可他们的看法各式各样,并且相差甚远,虽然我不能完全明白他们说的话。关于这点,不需我重复读者也很能想象到。接着我把银钱和铜钱交出,钱袋里有九大块金币和一些更小的金币;另外又交出小刀、剃胡刀、梳子、鼻烟盒、围巾和日记本。剑、手枪和火药袋用马车运到了陛下的库房,不过其余的物品都退还给了我。

如上所述,我还有一只秘密袋子逃脱了他们搜查,里面有一副眼镜(我视力较弱,有时用用),一只小型望远镜,几个方便的小用具。它们对国王而言都不足挂齿,所以我并不认为出于礼貌要给他们看,担心冒险交出去后它们会丢失或损坏。

思考题▼

1.小人国的宫廷对格列佛的出现感到了哪些困扰?

2.国王搜查了格列佛的哪些东西?

预设情节发展▼

格列佛已经取得宫廷的一些好感了,接下来他将怎么做,来让自己在小人国更好地生存下去呢?

第三节

章前导读

格列佛发现小人国喜欢在宫廷举办各种游戏,甚至他们还通过游戏选拔官员,为了获得自由,格列佛发明了很多让国王和贵族们开心的游戏,还答应了很多不平等的条件。

{我温和而友好,至此赢得了国王及其宫廷成员的好感,军队和人民对我总体印象也不错,所以我开始希望在短时间内得到自由。}为了获得他们的好感我采取了一切可能的办法。本地人渐渐接近我,不再那么害怕我有危险了。有时我会躺下,让他们中的五六个人在我手上跳舞。最后男女孩子们甚至敢到我头发里玩捉迷藏游戏。我在理解和讲说他们的语言方面大有进步。一天国王想到请我看看小人国的表演,让我高兴。在灵敏与壮观方面,他们的表演都超过所有我知道的国家。我对走绳索最感兴趣,那是一根细小的白绳,约两英尺长,离地十二英寸,人在上面走动。对此,我想请读者容忍一下,让我冒昧多说一点。

【宽厚善良能让自己更容易被人接受,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这些欢快的表演,只能由将在宫廷中获得高位、受到青睐的候选人担任,他们从年轻时就在此种技能上受到训练,而并非总是出身高贵或受过文科教育。当某人死亡或失宠(此事经常发生)空出一个高位时,便有五六个候选人恳求国王让他们表演走绳索,以便使陛下和宫廷成员开心,无论谁在绳索上跳得最高而没掉下去,便可以担任那个高位。首要大臣们常被命令显示自己的技能,让国王确信他们尚未丧失本领。国王让财政大臣弗里兰普在狭窄的绳索上玩蹦跳,他跳起的高度至少比整个王国里的任何一个大臣高出一英寸。我见过他在一块用绳子固定的木板上一连翻了几次筋斗,那绳子并不比英国的一根普通包装线粗。我朋友雷尔德莎尔是专门负责私事的首臣,如果要我公平地说,那么在我看来他的技能仅次于财政大臣。而其余的高官都相差无几。

在这些表演中常发生严重事故,已记录在案的大有人在,我就亲眼见过两三个候选人跌断手脚。可当国王要求大臣们展示自己的灵敏性时,危险性还要大得多——为了超越自身和对手,他们非常紧张,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从绳子上掉下去过,有的还掉下去两三次。据说在我来到小人国的一两年前,弗里兰普就曾从绳子上跌下去,如果不是国王的一个垫子偶然放在地上减小了他下坠的力,他肯定已经折断了脖子。

另外还有一种于特殊场合下只在国王、王后和首臣面前的表演。国王在一张桌上放三根六英寸长的细丝线,分别为蓝、红、绿色。这些丝线被当作奖品,奖给国王打算给予特别关照宠爱的人。仪式在陛下的宫廷里举行,候选人的灵敏性要受到一次迥然不同的检验,而这样的检验无论在旧世界还是新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我都没见过丝毫相似之处。国王双手拿着一根棍,棍的两端与地平线平行,而候选人则一个接一个走上去,有时从棍子上跳过,有时根据棍子的升高降低在它下面来回爬几次。有时国王拿着棍子一端,他的首臣拿着另一端。有时又完全由首臣一人拿着。凡是动作最敏捷灵巧并且在“跳”和“爬”上坚持最久的人,将获得蓝色丝线,而红色丝线奖给第二名,绿色丝线奖给第三名——他们全都把丝线围在腰部,在宫廷里你经常看见大人物身上饰有这种丝线。

军队的马和皇家厩[19]中的马每天被带到我面前,所以它们不再胆怯,甚至毫不惊慌地来到我脚旁。我还把手在地面上伸出去,让骑手们骑着马从上面越过。有个国王的猎手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从我的脚、鞋上越过,真是越得够高的了。一天我有幸按照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让国王开心。我请他吩咐人为我拿来几只两英尺长、普通甘蔗那么粗的棍子,于是陛下命令林业大臣据此发出指示。次日上午就有六个林业工人赶着六辆马车拉来木棍,每辆车由八匹马拉着。我从中取出九根棍,呈两英尺半平方的四方形把它们牢牢固定在地上。接着我又取出四根棍,把它们大约离地两英尺高平行固定在每个角上。然后我把自己的围巾绕着九根柱子围起来,绷得像鼓面一样紧。那四根平行的棍比围巾约高出五英寸,用作每边的壁架。这一工作完成后,我请国王让他最精锐的骑兵队(人数为二十四[20])到这块围起来的地面上训练。陛下同意我的建议,我用双手把他们一一拿进去,个个骑在马上,全副武装。然后我再让优秀的军官训练他们。他们一旦排列好后就分成两派展开模拟战斗,射出钝箭,拔出短刀,逃跑追赶,攻击撤退,有着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军纪。平行的棍子使他们和马不致从台上掉下去。国王对这一娱乐活动非常高兴,下令继续表演几天,有一次他还乐意被抬起来发号施令。他甚至费了很大力说服王后坐在轿子里,让我把她举到离舞台两码远处,使她能全面看到整个表演。我幸运的是在这些演出中没发生任何事故,只有一次有个上尉的烈马把我的围巾跌坏一个洞,它因为没站稳同骑手一起倒下。不过我立即救了他们,一手堵住洞口,另一手把队伍从台上接到地上,正如把他们举上去那样。跌倒的马扭伤了肩膀,但骑手一点没受伤。我尽可能把围巾补好,然而再不敢用它作这种危险的事了。

在我获得自由的前两三天,我便用这些技艺让宫廷的人开心。这时来了一个专差向陛下报告说,他的一些臣民骑马来到我最初被捉住的地方附近时,发现一个黑色的大东西搁在地上,其模样十分奇特,圆圆的边缘有陛下的卧室那么宽,中间竖起有一人高。他们一眼就看出它不是个活物,一动不动地搁在草地上。有些人还绕着它走了几圈,他们爬上彼此的肩膀到达顶部时,看见那儿很平坦,站在上面发现它里面是空的。他们说以自己愚见这东西可能是“人山”的,如果陛下愿意他们用五匹马就可把它拉来。我立即知道他们说的什么,不禁对这一消息感到高兴。看来我们的船只失事后,我初到这个海岸时处于惊惶失措之中,在到达睡着的地点前我的帽子(我划船时曾用一根绳把它系在头上,甚至在水中游泳挣扎时它还被牢牢系着)就脱掉了,我想那绳子在某种我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断开,估计帽子丢在海上了。我恳求国王陛下命令尽快把那东西给我带来,并向他讲述了它的用处和类型。次日车夫就把它拉来,不过情况很糟:他们在离帽边一英寸半处钻了两个孔,将两个钩固定在上面,钩又用一根长绳系到挽具上,我的帽子就这样被拖了半英里多远。好在小人国的地面很平坦,损坏的程度没有我原以为的那么严重。

这次冒险后,国王命令驻扎在首府内和附近的部分军队随时准备好,他忽发奇想要用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寻乐。他要我像巨人那样站着,两腿尽量分开。然后他命令将军(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也是我的一位大恩主)让队伍排列严密,从我身下走过,步兵二十四人一排,骑兵十六人一排,同时要敲锣打鼓,彩旗飞扬,长矛高举。整个队伍共有三千名步兵和一千名骑兵。国王下令说,每个士兵从我身上经过时都必须严守纪律,绝不能损害我身体,违者处死。然而他却无法阻止一些年轻军官经过时抬眼看我。我得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我的裤子当时情况糟透了,引得他们时时惊奇地发笑。

为了获得自由我不断呈送请愿书,陛下终于第一次在内阁中提及此事,然后又在全体会议上提出。只有斯克雷士·波哥兰姆一人不同意,他无缘无故地成了我的死敌。不过整个内阁的人都予以通过,并得到国王恩准。反对的大臣是那个叫加尔贝特的,即小人国的海军大臣,他深受国王信任,精于处理各种事务,但就是脾气相当乖戾。然而他最终被说服照办,只是要求我获得自由的条款——我必须发誓履行——一定由他亲自起草。斯克雷士·波哥兰姆本人把条款给我送了过来,陪同他的有两个副手和几位知名人士。这些条款宣读后便要求我发誓照办,首先以我本国的方式宣誓,然后以小人国法律中规定的方式。小人国宣誓的方式是:左手抓住右脚,右手中指放在头顶上,大拇指放在右耳尖上。由于读者也许很想知道小人国独特的表达方式,以及我获得自由的条件内容,所以我把整份文件尽量逐字逐句翻译过来,现公之于众。

“哥尔巴斯托 莫马雷恩 埃弗兰姆 加尔迪罗 谢分 木里 乌里 隔”——小人国最最伟大的国王,是宇宙的欢乐与恐怖之神,其领地达五千布拉斯特纳格(方圆约十二英里)至地球的极端。他乃王中之王,比凡人高大,其足可踩至地球中央,其头可触及远远的太阳——他只需点一下头地球上的诸王无不两膝发抖。他像春天一样快乐,像夏天一样舒适,像秋天一样富有,像冬天一样可怕。最伟大的陛下向最近到达我们神圣领地的“人山”提出如下条款,此人经过庄严发誓将予以履行。

第一,“人山”无盖有御玺的许可证,不准离开我们的领地。

第二,没有我们的特别命令不准擅自进入都市。要进入都市时居民们将提前两小时得到通知待在家里。

第三,上述“人山”只准走大路,不能在草地或麦地里行走、躺下。

第四,在上述大道上行走时要小心翼翼,别踩着任何我们可爱的臣民及其马匹或马车,没有臣民的同意也不准把他们拿在手里。

第五,如果专差需要送一份特殊急件,“人山”必须把专差及其马装入他衣袋,每月完成一次六天的旅程,然后将专差安全送回陛下面前(如果需要)。

第六,成为我们的同盟者保卫布勒弗斯库岛,竭尽全力消灭敌人正准备入侵我们的舰队。

第七,“人山”空闲时,要帮助工人抬巨石修建大公园墙体和其他王室建筑。

第八,“人山”将在两个月里绕我们的海岸步行一周,并准确测量出我们领地的圆周面积。

最后,“人山”若庄严宣誓遵守上述条款,每天将获得足够我们一千七百二十八人食用的酒肉,并且可自由接近国王陛下,得到其他的恩赐。上述条款在本王朝第九十一月第十二日颁发于布勒法波拉克宫殿。

我非常高兴满意地宣誓并在条款上签了字,虽然有些款项并不像我所希望的那么得体,它们完全出于海军大臣斯克雷士·波哥兰姆的恶意。我身上的脚镣手铐随即被打开,我获得了充分自由。在整个仪式当中国王亲自在我身旁,使我不胜荣幸。我拜倒在陛下脚旁表示感激。他让我平身,说了许多优美动听的话——为了不让人们说我虚荣我不在此重复——然后补充说他希望我做一个有用的仆人,这样才无愧于他已经给予或将会给予我的所有恩赐。

读者也许乐意注意到,在为恢复我自由所规定的最后一项条款中,国王保证向我供应足够一千七百二十八个小人国人食用的酒肉。一段时间后,我问一个宫廷中的朋友他们如何得出这样一个精确的数字。他说陛下的一些数学家曾用有刻度的扇形板量出我的身高,发现高度是他们的十二倍。根据我与他们相似的体形,断定我至少有一千七百二十七个他们的身躯那么大,因此需要那么多食物。读者由此可知小人国人是多么机灵,他们的国王是多么谨慎节俭。

思考题▼

1.格列佛是怎样获得自由的?

2.你觉得那份让格列佛获得自由的文件中的条款公平吗?为什么?

预设情节发展▼

得到自由以后的格列佛最想做的是什么?

第四节

章前导读

获得自由的格列佛参观了小人国的首府迈尔顿多和王宫。一天,一位大臣对格列佛说了一些关于小人国的内政和对外战争,格列佛听了之后表示愿意为国王效劳。

我获得自由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允许我去看看首府迈尔顿多,国王轻易便答应了我,但特别要求我无论对居民还是其房屋都不准造成任何损害。人们得到了我打算参观都市的通知。首府的城墙有两英尺半高,至少十一英寸宽,所以四轮马车可以非常安全地绕着它行驶,每隔十英尺远它的两侧都建有坚固的塔楼。我迈过大西门,轻手轻脚地经过城市,侧身穿过两条大街,身上只穿着短背心,担心大衣的下摆损坏房顶和屋檐。我极其小心谨慎地走着,以免踩着任何还在外面游荡的人,虽然要求所有人待在家里的命令相当严格,违者后果自负。顶楼上的窗户和房顶都挤满了观看者,我想尽管自己去过那么多地方,但从没见过有如此多人的。城市方方正正,每边城墙有五百英尺长,两条五英尺宽的大街把它划分成均等的四块。一条条胡同小巷我无法进去,只能经过时观看,它们有十二至十八英寸宽。这个城市可容纳五十万人口,房屋三至五层,商店和市场设施完备。

国王的宫殿位于城市中央两条大街交界处,由一堵两英尺高的墙隔着,离其他建筑二十英尺远。我得到陛下许可从墙上垮过去,由于墙体与宫殿的距离很宽,我从每一边都能轻易看到它。外宫长宽为四十英尺,包括两个内宫,御室在最最里面。我很想目睹一下,但发现难上加难,因为从一个宫到另一个宫的大门不过十八英寸高七英寸宽。宫的建筑至少有五英尺高,我要跨过去必然会损坏房屋,尽管都是用毛石修建,四英寸厚,十分牢固。与此同时国王又很想让我看看他那富丽堂皇的宫殿,但这也得三天后才行,我这几天要在离城约一百码远的皇家园林砍下一些最大的树做两张凳子,每张约三英尺高,足可以承受我的身体。人们再次得到我进城的通知后,我便带着这两张凳子穿过城市向宫殿走去。来到外宫旁边我站到一张凳上,把另一张拿在手里举过房顶,轻轻放到第一和第二个宫之间,这儿有八英尺宽。然后我非常方便地从一张凳子踩到另一张凳子上跨过了建筑,并随手用有钩的棍把前面一张凳子勾起来。我用这种方法来到最里面的一座宫中,侧身躺着,正好面对着中间楼层的窗户,它们都被有意打开,显露出你能想象到的最富丽堂皇的套房。我看见女王和年轻的国君们在一些居室里,身边跟着首要随从。女王陛下十分有礼地对我微笑,从窗口伸出一只手让我吻一下。

但我不愿对此种情形作进一步描述,让读者提前知道后面的事,因为这些描述我留待以后有更大的作用——我已几乎把它们准备好可以付印了,包括对这个王国从其建立到漫长的一系列王朝的总体介绍,特别提到它的战争、政治、法律、学术和宗教,以及植物与动物,奇特的风俗习惯,其他非常稀奇有用的情况。我现在主要的目的,只是想叙述一下我在这个王国里居住的约九个月内发生在公众或我自己身上的事情。

大约在我获得自由两周后的一天上午,专门负责私事的首臣(他们这样称呼他)雷尔德莎尔来到我住所,随身只带了一个仆人。他吩咐马车在远处等着,要求我听他说一小时话。鉴于他的地位、功绩以及在我向宫廷请求期间他所给予的许多帮助,我欣然答应了。我主动要躺下,让他能更方便地靠近我耳朵,但他宁愿说话时让我把他拿在手里。他首先为我获得自由表示祝贺,说“他对此是可以自命有些功劳的”。然而他补充说,“如果不是由于宫廷目前的紧迫情况,也许我不会这么快获得自由。因为,”他说,“尽管在外国人眼里他们显得繁荣昌盛的样子,可是他们蒙受着两个巨大的不幸:国内宗派斗争激烈,国外有被某个强大敌人侵略的危险。至于前者,读者所要明白的是在过去七十多个月中,王国里有两个党派你争我斗,他们的名字分别叫‘特拉麦基山’和‘斯拉麦基山’,其区别标志在于鞋跟高低不同。据说高跟派与我们古老的政体最相称,可陛下决定只利用低跟派管理政府,所有职位均由王国政府授权。这一点各位必然会注意到,尤其是陛下的鞋跟至少比王宫中任何人的低一‘德鲁雷’(一德鲁雷约为十四分之一英寸)。两派的敌意如此强烈,以致他们从不愿一起吃饭喝酒或谈话。我们估计‘特拉麦基山’或高跟派的人数超过我们,不过权力完全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担心国王的继承人有所倾向于高跟派,至少我们明显看出他的一只鞋跟比另一只高,使他走起路来一颠一跛的。在面对一个个内部冲突的同时,我们又受到被‘布勒弗斯库’岛国入侵的威胁,它是这世上的另一个巨大王国,几乎与陛下的王国一样庞大有势。你说世上还有其他王国和政府,那里的人和你一般大,我们的学者们深感怀疑,宁愿猜测你是从月亮或某个星星上掉下来的。因为毫无疑问,一百个你这么庞大的人很快会把陛下王国中的所有水果和牲口吃光。另外,我们千千个月的历史,除小人国和布勒弗斯库两个大王国外没提到过任何其他地方。正如我将告诉你的,这两个超级大国在过去三十六个月里一直进行着最顽固的战争。战争的起因如下。各方面的人都认为,我们吃蛋前原始的方法是先敲破较大的一端,可眼前这位陛下的爷爷小时候,有一次吃蛋就按照这个古老方式把蛋敲破,结果划破一只手指。为此国王即他父亲宣布了一项法令,要求所有臣民吃蛋前先敲破较小的一端,违者重罚。人们对这项法令深为愤恨,据史书记载发生了六次叛乱,其中一位国王丧生,另一位国王垮台。而这些叛乱总是由布勒弗斯库的君主们扇动起的,它们被平息下去后,流放者无一例外地逃往那个王国避难。据估计,有一万一千人在几次处罚中宁愿被处死,也不愿吃蛋前先敲破较小的一端。关于这次论战出版了成百上千本巨著,但‘大端派’的书早已被禁止,法律还规定不给整个大端派的人任何职位。在这些动乱期间,布勒弗斯库的国王们常常在其特使的怂恿下,指责我们进行宗教分裂活动,说我们违反了伟大的预言家勒斯特拉格《布朗德雷克尔》(这是他们的《古兰经》)第五十四章中的一项基本学说。然而这被认为纯粹是对经文的曲解,因为经文上写着:‘所有真正的信徒可以在方便的一端把蛋敲破。’依愚见方便一端似乎凭各自的良心而定,或至少按照君主的意志而定。现在‘大端派’的流放者们深受布勒弗斯库国王的信赖,同时受到小人国本派暗中的大力支持和鼓励,以致三十六个月来两个王国之间展开了一场血腥战争。其间我们损失四十六艘主力舰,以及远比这更多的小型战舰,三万名优秀水手和士兵。据估计敌人的损失还要大些。不过他们现在又装备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准备向我们发起进攻。国王陛下对你的勇气和力量大为信任,让我把他面临的情况告诉了你。”

我希望首臣向国王转达我谦恭的敬意,告诉他我是一个外国人,认为干涉他们宗派的事不恰当。但我愿意用生命保卫陛下及其国家,反对一切入侵者。

思考题▼

请说一说小人国的国内宗派斗争和对外战争的原因分别是什么?

预设情节发展▼

格列佛将要如何对抗入侵者保卫小人国呢?

第五节

章前导读

格列佛向国王呈送了一份夺取敌舰的计划,便去了布勒弗斯库国的海岸,并顺利将他们的敌舰抢了回去,成功阻止了敌人的入侵。一天,国王寝宫失火,格列佛以特殊方式救火,然而也因此让王后怀恨在心。

布勒弗斯库王国是一个位于小人国北东北[21]的岛屿,它们中间只隔着一条八百码宽的海峡。我没见过它,在得知它蓄意侵犯的消息后我便避免出现在那边的海岸,担心被某些敌艘上的人发现,他们尚不知道我到来。战争期间两国所有往来都被禁止,违者处死。国王还对一切船只发出封港令。我向陛下呈送了一份夺取整个敌舰的计划,侦察兵确切地说它们停泊在海港,一旦风顺就出发。我向最富有经验的船员了解海峡的深度,他们经常测量,说满潮时中间有七十“格拉姆格拉弗”深,即约为欧洲的六英尺,其余的最多有五十格拉姆格拉弗。我来到面对布勒弗斯库的东北海岸,躺在一座小丘后面,取出微型望远镜查看停泊的敌舰,看见约有五十艘战舰以及大量的运输船。然后我回到住处,下令(我有此授权)准备好许多最结实的缆索和铁棒。缆索约有包装线那么粗,铁棒有一根编织针那么长。我把三股缆索弄成一根以便更加结实,同样也把三根铁棒扭在一起,顶端弯成钩。我把五十只钩固定在五十根缆索上,回到东北海岸,脱掉外衣和鞋袜,穿着紧身皮衣赶在满潮约半小时前步入海中。我以最快速度涉水前进,在中间游了约三十码远,直至触到地面,不到半小时来到舰队旁。敌人看见我惊恐万分,一个个跳入海中向岸上游去,那里有不下三万人。接着我取出用具,把一只钩固定在每只船船头的孔上,再把所有绳子的末端系在一起。我这样忙着时敌人射来数千支箭,许多射到我的手和脸上,除让我感到刺痛无比外还大大干扰了我的工作。我最担心的是眼睛,如果不立即想出办法它们必然会被射瞎。除了其他一些必须的小东西外,如上所说我还在一个秘袋里藏有一副眼镜没被国王的人搜到。我把它拿出来牢牢架在鼻梁上,才得以不顾敌人的箭大胆地工作。有许多箭射到我的镜片上,但没什么影响,仅仅让眼镜不得安宁而已。此时我已将所有钩固定好,抓住绳子末端的结拉起来,可是一只船也没动一下,它们都被锚固定得相当牢固,所以我无比勇敢地办成的事却没起作用。于是我放开绳子,让钩仍然挂在船上,用刀果敢地把系住锚的缆索割断,与此同时大约两百支箭射到我的脸和手上。我又拾起带钩的缆索末端,这次轻而易举就把五十艘最大的敌舰拉动了。

布勒弗斯库人丝毫没想到我要做什么,一时惊惶失措。他们看见了我割断缆索,以为我只想让船到处乱漂或者彼此相撞,可当他们发现整个舰队整整齐齐地移动,又看见我在末端拉着时,悲哀绝望地尖叫起来,如此情景简直无法描述或想象。我脱离危险后稍停片刻,把手和脸上的箭拔出,用前面提及的我刚到达时得到的那种膏药敷上。然后我取下眼镜,等了约一小时,直到潮水稍退,我便拉着夺获的战舰涉水穿越海峡中央,安全到达小人国的皇家港口。

国王与所有宫廷成员都站在海岸上,等待着这次伟大冒险的结局。他们看见战舰成一大半月形向前移动,却看不到我,我已没入齐胸部深的水中。到达海峡中央时他们更加痛苦不安,因为水已淹至我脖子。国王以为我被淹死,敌舰正凶狠地开过来,但不久他消除了恐惧:我越往前走海峡越浅,很快便能听见说话声了。我举起系住战舰的缆索末端,放声喊道:“小人国最强大的国王万岁!”我登上海岸时国王热情接待了我,对我大加赞赏,并当场赐予我“纳道克”——这是小人国中最高的荣誉称号。

国王陛下很希望我再找机会,把其余所有敌舰弄到港内。看来君主们的野心是不可估量的,他似乎一心想着把整个布勒弗斯库王国变成他的一个省,让一位总督去统治;想着消灭“大端派”流放者,迫使人民吃蛋前先敲破较小一端,这样他就可以成为全世界唯一的君主了。{可是我从贤明与正义的行为准则中引经据典,极力打消他的这个企图,明白表示我决不愿做让一个自由勇敢的民族受到奴役的工具。}此事在内阁上被提出讨论时,我的观点受到内阁中最明智的成员的赞同。

【体现了格列佛的善良和不畏权贵。】

我公然大胆的声明与陛下的方针政策大相违背,使他对我无法原谅。他在内阁上十分狡猾地提到此事,我听说一些最明智的人至少以保持沉默的方式支持我,但我其余的暗敌却不禁含沙射影说我坏话。从这时起,陛下与对我满怀恶意的一帮大臣就产生了一个阴谋诡计,不到两月即爆发出来,差点把我彻底毁灭。{一个人虽然竭尽全力效忠帝王将相,但只要有一次拒绝满足他们迫切的愿望,他的效忠就变得多么微不足道。}

【讽刺了“君权神圣不可侵犯”的思想。】

在我立下如此丰功伟绩约三周后,布勒弗斯库派来一个庄严神圣的使团,谦恭地求和,不久双方便达成对我们国王相当有利的条约,我在此不予详细说明,让读者费心。使团共有六名特使,他们带着约五百名随员,其到达之势非同寻常,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国王的伟大和任务的重要。凭着我的声望,或至少在宫中表面上具有的声望,我在签订条约上帮了他们一些忙。之后他们的阁下(私下听说我过去就是他们多么好的朋友)对我作了一次正式拜访。他们一开始就对我的勇气和慷慨大加赞美,以其国王的名义邀请我去他们王国,并很想看看我显露一下自己的威力——他们已听说许多这方面的奇迹。我欣然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但无意在此详加叙述,以免打断读者往下阅读。

一段时间我让他们的阁下感到开心,获得无比的满足和惊异,然后我请求他们代我向其国王表达最谦恭的问候,他那美德善举的声望早已正当地传遍全世界,深受人们赞扬。我回本国前将为其御体效劳。所以下一次我荣幸地见到国王时,便请求他恩准我拜访布勒弗斯库国王,显然他非常冷漠地同意了我,是何原因不得而知。后来我才从某人那里暗中听到,是财政大臣弗里兰普和海军大臣波哥兰姆已把我与特使们的交往告诉了国王,说这是一个不忠的表现,而我保证我是完全没有这个心思的。于是我第一次对宫廷和大臣们产生了不那么好的想法。

需要注意的是,这些特使是通过一个翻译与我交谈的,两个王国的语言与任何欧洲两个国家的语言的差别一样,而每个民族都自豪于自己语言的古老优美和富有活力,公开蔑视邻国的语言。不过我们的国王凭借已夺取他们舰队的优势,迫使他们递交国书,并用小人国的语言讲话。必须承认的是,由于两个王国大力互通商贸,不断相互接受流放者,习惯于把年轻富有的贵族绅士送到彼国以便提高修养,开阔眼界,了解人与人的风俗习惯,所以生活在沿海地区的知名人士、商人或船员很少有不会说两种语言的。几周后我去拜访布勒弗斯库国王时即发现该国许多人都会说小人国语——由于敌人对我满怀恶意,我在面临巨大不幸时此种情况为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遇,这我将在适当时予以讲述。

读者或许记得,我签下获得自由的条款时有些款项我是不喜欢的,太像奴隶一般了,如果不是极度必要我才不屈从呢。不过现在我已获得小人国最高的荣誉称号“纳道克”,那些事情便被认为不合我身份,而国王(对他说句公道话)也从没向我提到过它们。然而没过多久我就有机会帮了陛下大忙,至少在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那天午夜数以百计的人在我门口大叫着,我突然被惊醒,感到有些恐惧。我听见人们不断说着“布尔格拉姆”,几个皇宫的人穿过人群来到我身边,请求我立即赶到宫殿去,因为王后的房间起火——一个高级女佣粗心大意,在读浪漫故事时睡着了。我马上起身,此时国王已发出命令为我开道。这是一个明月之夜,我尽量设法赶到宫殿而不踩到任何人。我发现他们已把梯子放到着火的屋子墙上,准备好水桶,只是取水较远。这些水桶约有套筒那么大,可怜的人们以最快速度把它们递给我,但火势猛烈,它们起不了多大作用。我本来可以轻而易举用大衣把火扑灭,但不幸慌忙中没带上它,只穿了一件紧身皮上衣。情况似乎万分危急,悲惨无比。如果不是我沉着冷静(这对我而言是少有的),忽然想到一个权宜之计,那么这座堂皇的宫殿无疑已被彻底烧毁。头一晚上我喝了许多叫“格里米格雷姆”的上等美酒(布勒弗斯库人称为“弗拉勒克”,不过据信我们的酒名更好),它相当利尿,而世上最最幸运的是我喝过酒后还一点尿没撒呢。我离火那么近,一身热乎乎的,加之为扑灭它很累了一阵子,使酒转化成尿液,我撒了好多好多,并且撒得十分准确,只用了三分钟就把火全部扑灭。这座宏伟的宫殿花了很长时间才建造起来,它的其余部分终于免遭损坏。

此刻已天亮,我没等到向国王致礼就返回自己屋子,因为虽然我为陛下做了一件非常杰出的事,但还不知道他有多么讨厌我灭火的方式——依据此王国的根本大法,任何人无论地位高低,凡是在宫殿内拉尿者均犯下死罪。听说陛下将命令首席政法官给予我正式的原谅,我略感安慰。不过这样的原谅我却无法得到。有人私下明确告诉我,说王后对我的行为反感透顶,已搬至宫廷最远一边,决定那些烧毁的房屋绝不能修好后再让她用。她还当着主要心腹们的面,情不自禁发誓要向我报复。

思考题▼

1.格列佛为什么没有答应小人国国王把所有敌舰弄到港内的要求?

2.格列佛与王后的仇怨是怎样造成的?

预设情节发展▼

王后对格列佛的行为反感透顶,并想要报复格列佛,那么,王后将会怎样报复他?格列佛还能在小人国顺利地生活下去吗?

第六节

章前导读

格列佛已经在小人国生活九个月了,对小人国人民生活以及他们的学术、法律、习俗和教育方式都有了很多的了解。因为格列佛,一位贵妇的声誉受到了影响,格列佛为此进行了激烈的辩护。

尽管我打算专门写一篇文章讲述这个王国的情况,但同时我又想概括地在此谈谈以满足好奇的读者。由于本国人的普通身高大致都不到六英寸,所以其他动植物大小的比例也相应缩小。比如,最高的马牛大约在四至五英寸之间,羊约一英寸半,鹅约一只麻雀那么大,这样依次逐渐减小,直至我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最小动物。不过大自然让小人国人的眼睛可以恰当地看到一切东西:他们看得相当准确,虽然不能看得很远。我曾非常高兴地看到一个厨师拔一只禽的毛(这只禽还没我们的一只普通苍蝇大),一个小女孩用不可见的丝线穿一根不可见的针,这说明他们的眼力有多好。他们最高的树约七英尺,我指皇家大公园里的一些树,它们的顶点我只需用握紧的拳头就可触到。其他蔬菜也成比例缩小,但我把这留给读者去想象吧。

现在我对他们的学术只说一点,其一切分支在很长时间里都相当繁荣。他们书写的方式就极为奇特,既非像欧洲人那样从左到右,又非像阿拉伯人那样从右到左,也非像中国人那样从上到下[22],也非像高加索人那样从下到上,而是像英国女士那样从纸的一角斜向另一角。

他们把死去的人头笔直向下埋在地里,认为一万一千个月后死者又会全部站立起来——在那期间地球(他们以为是扁平的)将会翻转过来,这样他们复活时就会如此。他们中的学者承认这是一个荒谬的学说,但为了服从大众的意愿这一习俗仍然继续着。

这个王国的一些法律习俗也相当奇特,如果不是与我亲爱祖国的法律习俗截然不同,我倒想说几句话为之辩护。我只希望它们执行得一样好。我首先要提到的是关于告发者的。这个国家所有罪犯都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但如果被告在审判时证明他无辜,那么原告将立即被处死,落得一个可耻的下场。根据无辜者财产多少,他将为自己损失的时间、遭受的危险、监禁的痛苦以及付出的一切辩护费,获得四倍的补偿。或者,如果这笔钱还不够,国王将给予充分补贴,并且公开赐予他厚爱,在全城宣布被告无辜。

他们认为欺骗的罪行大于盗窃,因此大多处以死刑。他们认为只要小心警惕,具有非常一般的理解力,即可使一个人的财产不致受盗。而诚实却无法防止高超的骗术。人们总是少不了买卖交易,在交易中又离不开信誉,欺骗便有了可乘之机,或不受任何法律的惩罚,所以诚实的商人总是破产,无赖总是得利。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国王面前替一个罪犯求情,该罪犯受人指使骗走了主人一大笔钱。我偶然告诉国王这事,进行辩解,说这只是不守信而已。国王认为我竟然提出罪上加罪的理由进行辩解,真是不可思议。的确,我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只能按照一般的回答说不同国家有不同习俗。我承认当时我大受羞辱。

虽然我们常说赏与罚是一切政府运转的两个关键,但除小人国外我从来看不到任何国家对此名言付诸实践。无论谁,只要能足以证明他在七十三个月里严格遵守了本国法律,那么根据其身份和生活条件他就可获得某些特权,从拨出的专款中得到相应的一笔钱,并享有“斯里尔帕尔”即合法者的殊荣,但这项荣誉不能传给子孙后代。我告诉这些人,我们的法律只强调惩罚从不提及奖赏时,他们认为这种政策太不完善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法院的正义女神塑像才有六只眼睛,两只在前两只在后,左右两边各一只以示慎重。另外她右手拿着一袋打开的金子,左手拿着一把插入鞘中的剑,以示她更愿意奖赏而非惩罚。

在选取人从事一切工作方面,他们更看重优秀美德而非杰出才能。因为人类必须有政府,他们相信只要有一般的理解力就适合干这样那样的工作,而上天从来无意让公共事务的管理成为一个秘密,以致仅有少数天才才能懂得这种管理——这样的天才一个时代也出不了几个。不过他们认为人人都可拥有真诚、正义、节制等美德,凭着经验和善意去实践这些美德,任何人都能为国出力,只是有时需要学习提高。但他们认为美德的不足远不能由高超的天资弥补,工作绝不能交到颇有天才却缺乏美德的危险者手中。至少,具有美德的人因无知犯下的错误对社会福利造成的危害,绝没有一个才能不凡的人做下的坏事造成的危害大:他不但会有腐败堕落的倾向,而且很能对之进行操纵、扩展和辩护。

同样,一个不相信上天的人也无法干好一份公职。国王们自称是上天的代理人,因此小人国人就认为,最荒唐的莫过于君主竟然使用那些否认他所代表的权威的人。

在谈到上述以及下述法律时,我只希望读者明白我指的是最初的法规,而非这些人由于堕落的天性所陷入的最丑恶可耻的腐败行为。因为就那种靠走绳索获取高位,或者越过棍子并从其下面爬过得到各种殊荣的无耻行径而言,读者会注意到它们当初是由现任国王的爷爷提出的,后来随着党派宗派逐渐增多才发展到目前程度。

忘恩负义在他们当中是死罪,正如我们在书中读到的另外一些国家也是如此。他们的理由是,无论谁对自己恩人如不感恩图报,一定是其他人共同的敌人,得不到他们支持,因此这样的人不宜存在。

在对待父母和孩子的责任上,他们的观念与我们的大相径庭。男女结合是建立在重要的自然规律之上的,目的在于繁衍后代,而小人国人却认为男女结合有如动物满足性欲一般,其对孩子的爱也出于同样的自然法则。因此他们从不认为孩子应该感激父母把自己带到世上——人生是多灾多难的,这算不上是福气,父母也不希望孩子受苦,他们在自己爱的结合中还想着别的事呢。鉴于这些以及类似原因,他们便认为孩子的教育最不该交给父母去管,为此在每座城里都设有公共托儿所,除村民和劳动者外,所有父母必须在孩子长到二十个月时送去抚养和教育,这时就要让孩子们学习一些关于服从的基本知识。这些学校有几种类型,适合不同的情况和男女。学校教师精于教育培养孩子,使他们今后能过上与父母身份相当的生活,同时发展他们自己的才能和爱好。我这里先说说男托儿所,再说说女托儿所。

在贵族或出身高贵的男托儿所里,教师及其副手们既严肃庄重又有学问。孩子们的衣食都很简单朴素,依照体面、正直、勇敢、谦虚、仁慈、虔诚和爱国的原则进行培养。除了短暂的吃饭睡觉时间和包括体育锻炼在内的两小时娱乐,他们总是忙这忙那。他们四岁前均由大人穿衣,之后才自己动手,虽然本领已经不小。女侍的年龄相当于我们国家的五十岁,她们只干最卑下的活。孩子们从不准与仆人说话,总是由教师或他的副手带着三五群一起玩耍,这样便可避免我们孩子早期受到的愚昧恶劣的影响。父母只准每年看望他们两次,每次看望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见面告别时可以亲吻孩子,但一直守候在旁的教师不允许他们耳语,说任何爱抚的话,或带去任何玩具、糖果之类的礼品。

每个家庭为孩子支付的教育与娱乐费用,如果不能按期交纳,国王的官员们便强行征收。

为普通绅士、商人和手工业者的孩子开办的托儿所,以同样方式进行相应的管理,只是培养今后从商的孩子要学到七岁,而培养担任高级职位的孩子要学到十五岁,相当于我们的二十一岁——不过这种限制近三年来在逐渐减少。

在女托儿所里,出身高贵的小女孩与男孩受的教育相差无几,只是她们由颇有条理的女侍穿衣,教师或其副手总是守候在旁,直到她们五岁时自己穿衣为止。如果发现侍女擅自给她们讲恐怖或愚昧的故事,或教她们我们当中的侍女那些常有的愚蠢行为,那么这些侍女将在城里被当众抽打三下,监禁一年,并且终身流放到本国最荒凉的地方。所以这些小姐也像男人一样为变成懦夫和蠢人感到可耻。她们讲求整洁,注重礼节,蔑视过分的穿着打扮,此外我看不出她们因为性别不同在教育上有何差别。不过女孩并不要求锻炼得像男孩一样强健,关于家庭生活上她们还要学习一些规则,在学问上并不要求与男孩一样多,在高贵的人当中有句格言:妻子总应该成为通情达理、令人愉快的伴侣,因为她们并不总是年轻。女孩长到十二岁时[23]便达到结婚年龄,此时父母或监护人将她们领回家,向教师们大表感激之情,而小姐和同伴们这时少有不流泪的。

在更低一级的女托儿所里,孩子们学习各种适合于自己性别和不同程度的工作知识,作为学徒培养的孩子学到七岁,其余的学到十一岁。

有孩子在托儿所而地位更加卑微的家庭,除一年一度交纳尽可能少的费用外,还必须每月从其收入中扣除少部分钱,交给托儿所的财务管理员作为孩子的一份财产,所以按照法律所有父母的花费都必须受到限制。因为小人国人认为最不公平的是,人们为满足自身的欲望把孩子带到了世上,却把抚养他们的负担推给社会。至于上层阶级的人,他们保证为孩子提供适合其条件的费用,这些钱总是得到非常科学公正的管理。

村民和劳动者则把孩子留在家里,因为他们只需学会耕种田地,其教育对于公众没多大意义。不过他们中的老弱病残要由慈善机构供养,小人国是从无乞讨这一行的。

在此说说我居室的情况,以及我在小人国九个月零十三天的生活方式,也许好奇的读者会感到高兴。我天生喜欢干机械方面的活,加上由于处境所迫,我便用从皇家公园砍来的大树自己做了一张相当方便的桌和椅。两百名女裁缝被雇用来为我做衬衣、床单和桌布,布料全是她们所能弄到的最最结实粗糙的——她们不得不将其缝在一起并叠成几层,因为最厚的布料也比我们的上等细麻薄一些。他们的亚麻布通常每块三英寸宽三英尺长。我躺在地上让女裁缝们量尺寸,一个站在脖子上,另一个站在大腿当中,两人拉住一根结实的绳子两端,第三个则用一条一英寸长的尺量绳子长度。她们量过我的右手拇指后就不需再量了,因为根据我的计算,两个拇指的周长相当于一个手腕的周长,而脖子与腰部的比例同样如此。我还把旧衬衣铺在地上让她们做样品,所以衬衣做得很合身。另外又雇用了三百名男裁缝用同样方式为我做外衣,只是他们量尺寸时还采取了一种办法:我跪在地上,他们将一把梯子靠在我脖子上,一人爬上梯子从衣领处把一根铅垂线放到地面,这正好是我大衣的长度。手腕和胳膊是我自己测量的。衣服在我屋里做好(他们最大的屋子也无法放进去),就像英国妇女拼缝起来的五颜六色的东西,不过我的是单色而已。

有三百名厨师为我做吃的,厨房就在我屋子周围方便的小棚屋里,他们及其家人都生活在这儿,每个厨师为我做两份菜。我用手拿起二十个侍者放到桌上,另有一百个侍者在地面服务,有的拿着一盘盘肉,有的拿着一桶桶酒,还有的背着其他饮料。所有这些东西,我需要时桌上的侍者就用一些绳非常机智地把它们拉起来,正如我们在欧洲从井里提起一桶水那样。他们的一盘肉可以让我美美吃上一口,一桶饮料也可让我好好喝上一口。他们的羊肉不如我们的好,但牛肉却相当不错。我得到一块很大的牛腰肉,三口才吃下去,不过这种情况不多。仆人们看见我连骨带肉都吃下去了,惊异不已。在英国我们吃禽的腿肉时即如此。鹅肉和火鸡肉我一口吃下,必须承认比我们的好吃得多。至于更小的禽我用刀一次就可挑起二十或三十只。

有一天国王得知我的生活方式后,很想带着王后和年轻的男女王室成员有幸(他乐意这么说)与我共餐。他们说来就来了,我让他们坐到豪华轿椅里,再把他们抬到桌上面对着我,卫兵守候在旁。财政大臣弗里兰普也随同而来,带着标志他身份的白杖,我发现他常用一副阴沉的脸看我,而我似乎并没注意,反而比平常吃得更多,一方面为了不给亲爱的祖国丢脸,另一方面为了让宫廷的人深感钦佩。我私下有理由认为,陛下此次来访,使弗里兰普有机会在主子面前说我坏话。这个大臣一直是我的暗敌,虽然他表面对我友好——他性情乖戾,此种表现是不正常的。他向国王报告财政状况不佳,说为了获得资金他不得不把国债的价格至少降低百分之九,说我已花费了陛下一百五十万“斯普鲁格”(他们最大的金币,约有我们服装上闪光的饰片那么大)。总之,国王应该一有机会就把我赶出小人国。

这里我必须为一位贵妇的名誉辩护,她由于我而无辜受害。财政大臣如今常对他妻子猜疑起来,因为一些人恶意诽谤,说夫人对我产生了深深的爱意,宫廷甚至一段时间传出丑闻说她曾私下到我屋里。我庄重声明这是一个极端无耻的谎言,毫无根据,夫人只不过对我很随和友好而已,那完全是非常单纯清白的。我承认她常来我屋子,但都是公开的,而且总是三个人坐马车一起来,通常有她妹妹、小女儿和某个特别的朋友,这种情况在宫廷里的许多贵妇中也很普遍。我还问身边的仆人,他们是否任何时候见过一辆马车停在我门口而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只要仆人通知我有马车来,我的习惯是立即来到门口,先向客人问候,然后十分小心地接过马车和两匹马(如果有六匹马,左马驭者[24]总要解下四匹马的套具),把它们放到一张桌上——我做了一个活动的边,有五英寸高,以免发生意外。我常有很多客人,有一次把四辆马车和马放到桌上,坐在椅里抬头看着他们。我忙于与一辆马车上的人交谈时,车夫们就轻轻赶着其他马车在桌上绕着转。我就是在这些谈话中愉快度过了许多个下午,毫不把财政大臣和他的两个告密者放在眼里。我这里要提到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就此大肆攻击我吧,这两个告密者就是克拉斯特雷尔和德鲁恩罗。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证明除了专门负责私事的首臣雷尔德莎尔外——如上所述,他是得到陛下的特令来的——还有人曾隐匿姓名身份到过我这里。如果不是此事太关系到一位贵夫人的名誉,更不用说我的名誉,我本来是不对此大发议论的。虽然我有了“纳道克”的荣誉称号,而财政大臣却没有,世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个“克拉姆格拉姆”,这比“纳道克”低一级,正如英国的侯爵低于公爵一样。不过我承认他的官职比我高。这些谎言是后来我偶然在一件不宜提到的事中才听说的,财政大臣因此一段时间都给他夫人脸色看,在我面前更是板起一副面孔。虽然他最终醒悟过来,与她言归于好,但我已完全对他失去信任,并且感到我对国王的兴趣也很快下降,他的确太受那个宠臣的左右了。

思考题▼

请用自己的话概括一下小人国的学术、法律、风俗和教育儿童的方法。对于这些格列佛是怎样看待的?你又认为如何呢?

预设情节发展▼

因为流言的影响,格列佛和财政大臣之间产生了很深的矛盾,国王和格列佛也因此疏远,那么格列佛今后在小人国的生活还能顺利吗?

第七节

章前导读

一位朋友向格列佛透露,有人想要陷害他,设下阴谋指控他犯了叛国罪。格列佛还从那位朋友那儿看到了那份弹劾书,无奈之下,格列佛逃到了布勒弗斯库岛。

在我开始讲述自己离开小人国前,也许最好先让读者知道两个月来一直对我设下的一个阴谋诡计。

我以前对于宫廷王朝的事一无所知,由于地位卑微,我是没有资格与之沾边的。我确实听说并读到过许多关于君主大臣们的思想观念,但从没料到它们竟然对一个遥远的国家也产生了如此深远的影响——我原以为,统治该国的行为准则与欧洲的行为准则截然不同。

我正准备拜访布勒弗斯库国王时,一位宫廷中的重要人物(当陛下对他大为不满时我曾给予他很多帮助)一天夜里坐着密封的轿椅非常隐秘地来到我住处,没通报姓名就要求进来。我把轿夫打发走,将大人连同轿椅装入衣袋,让一个可靠的仆人对来人说我不舒服,已经睡了。我把房门紧紧关上,像平常那样把轿椅放到桌上,自己在它旁边坐下。我们像通常那样互相致意后,我注意到大人脸上充满担忧,问他是何原因。他让我耐心听他说话,告诉我这事深深关系到我的荣誉和生命。他一离开后我就把他说的话记录下来,其大意如下。

你要知道,他说,最近专门为你的事召开了几次最秘密的内阁会议,就在两天前陛下才作出一个充分的决定。

你非常清楚,几乎你一来到小人国斯克雷士·波哥兰姆(即“加尔贝特”,或海军大臣)就成了你的死敌。我不知道他最初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自从你在对付布勒弗斯库取得重大成功后他对你的仇恨就大增,因为他作为海军大臣的荣誉黯然失色[25]。这个大人与财政大臣弗里兰普(他因其夫人而对你产生无耻的敌意)、里姆托克将军、拉尔科恩宫廷大臣和巴尔姆弗大法官勾结在一起,由于你的叛逆罪和其他死罪写出了一份控告你的条款。

这一番开场白使我迫不及待要打断他的话,因为明白自己的功绩与无辜。他请我什么也别说,继续讲下去。

你曾经帮助过我,出于对你的感激,我设法弄到整个事情的情况以及条款的副本,宁愿冒杀头的危险替你效劳。

控告奎因巴斯·弗勒斯因(人山)之条款

条款1

兹在加林·戴法·普伦国王统治下已作出规定:凡于宫殿内撒尿者均以重叛逆罪予以惩罚。然而上述奎因巴斯·弗勒斯因却公开违反此法,假托为扑灭陛下最亲爱的王后室内之火,刻毒狡诈、罪大恶极地对其撒尿,而该室即在上述宫殿范围之内。如此行为已违反所作之规定和应有之责任。

条款2

上述奎因巴斯·弗勒斯因由于将布勒弗斯库的皇家舰队夺到陛下的皇家港口,又得到陛下命令夺取上述布勒弗斯库王国其余的所有船只,使该王国成为一个省,从此由一位总督统治;并且将所有“大端流放者”和该国不愿立即放弃“大端”邪说的人处死。但该弗勒斯因犹如一个反对最吉祥尊贵的陛下之叛徒,借口不愿强迫一个纯真民族的良心或破坏其自由与生活,竟然请求免除上述服务。

条款3

鉴于某些布勒弗斯库宫廷的特使来到陛下宫中求和,上述弗勒斯因犹如一个背信弃义的叛徒,竟然帮助、唆使和安慰特使,并予以款待,虽然他明白他们是某国君的官员,而此国君最近还与上述陛下公开为敌,公开宣战。

条款4

上述奎因巴斯·弗勒斯因拒不尽到一个忠诚的臣民之责任,正准备前往布勒弗斯库王国及其宫中,而这他只获得陛下的口头许可。他假托该许可,荒谬狡诈地企图作上述旅行,从而帮助、安慰和唆使布勒弗斯库国王——最近与本国王公开宣战的敌人。

此外还有一些条款,不过上述我为你摘录的条款最为重要。

在关于本指控的几次讨论中,必须承认陛下经常显得宽宏大量,一再强调你对他作出的贡献,并极力减轻你的罪行。财政大臣和海军大臣则坚持将你用最痛苦耻辱的方式处死:晚上把你的房子点燃,同时由将军带领两万名武装着毒箭的军队向你的面和手射击。你的一些仆人将得到密令,在你衬衣和床单上撒下毒液,不久你就将自己抓烂身子,在备受折磨中死去。将军赞同这个意见,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遭到多数人的反对。但陛下仍然决定尽量保全你性命,让大臣们没有得逞。

在这件事上,国王让一直称许自己、专门负责私事的首臣雷尔德莎尔发表看法,他只好照办,并证明了你对国王的一片好意。他承认你的罪行不小,不过仍然有得到宽恕的余地——这是一位君主最可值得称赞的美德,而陛下在这方面是颇为著名的。他说你与国王的友谊举世闻名,也许最可敬的内阁还认为国王偏心于你呢。然而为了服从陛下的命令,他也要坦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陛下考虑到你的贡献,并依照自己宽大仁慈的胸怀,愿意饶你一命而只让你双目失明,那么依他的愚见,通过此种办法正义便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实现,全世界都会为陛下的宽宏大量和有幸为他出谋划策的人的公平慷慨行为喝彩。即使失去双目,你身体的力量也不会受到任何妨碍,你仍然可以效忠陛下。失明反倒会增添一个人的勇气,因为他看不见危险——你当时担心毁坏眼睛,正是你夺取敌舰的最大困难。只要借助大臣们的眼睛就足够了,因为这是最伟大的大臣所能作出的最大贡献[26]。

此项建议遭到全体内阁成员的极力反对。海军大臣波哥兰姆情不自禁、勃然大怒地站起来,说他真闹不明白为什么雷尔德莎尔竟敢擅自表示要救一个卖国者的命。说你所做出的贡献,真正从国家的政治上考虑,只是让你罪上加罪;既然你能够撒尿扑灭王后屋子的大火(他可怕地提到此事),那么在另外的时候你也可用同样方式将整个宫殿淹没;你能够把敌舰夺过来,也能够一遇到不满时就用同样的力量把它们送回去;他有充分理由认为你心里面已是一个“大端者”,由于背叛先起于心中再公开表现出来,所以他指控你是一个卖国者,坚持处你以死刑。

财政大臣持相同观点,他让国王知道由于供养你所花费的巨额费用,陛下的财政状况已陷入困境,不久将难以支撑;说雷尔德莎尔提出的让你失去双目的办法远不能消除你的这一罪恶,而可能会使其加剧,因为我们从一般的实践中不难看出,让某种禽失明后它们吃得更快,长得也更快;神圣的陛下以及内阁成员们都是你的法官,他们凭着良心深信你有罪,这就有充分理由处你死刑,而不需要“严格的法律文件作为正式证据”。

但陛下坚决反对处你死刑,他怀着仁慈高兴地说,既然内阁成员认为让你失去双目的惩罚太轻,那么以后再增加什么处罚。你朋友雷尔德莎尔谦恭地要求再让他发表看法,以便回答财政大臣反对的关于陛下为供养你所支出的巨额费用。他说阁下是唯一能支配陛下财政收入的人,可以轻易阻止这种邪恶——逐步减少在你身上的开支。这样,你由于饮食不足会越来越虚弱,丧失欲望,几个月后就会衰退死亡。你的尸体发出的恶臭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它可能减少了一半多。你一死后就会有五六千陛下的臣民在两三天内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用马车运到远处埋掉以免传染,而把骨骼留给后代作为受人称赞的纪念物。

于是由于这位私事大臣对你友好的大力帮助,整个事情得到妥善解决。同时发出一个严格的命令,即让你渐渐受饿的计划必须保守秘密,只对夺去你双目的判处予以记载。只有海军大臣波哥兰姆反对,他特别受女王支配,始终在她的唆使下坚持把你处死。女王一直对你满怀恶意,因为你用那种无耻非法的方式扑灭她屋子的大火。三天后你朋友私事大臣将受命前来你住处,宣布你受指控的条款,然后向你表明陛下与内阁成员对你的仁爱与恩赐,仅仅判你失去双目,这一点国王无疑你会感激而恭顺地服从。将有二十名御医参加处罚,以便确保成功——让你躺在地上,用锋利的箭头刺入你的眼球。

我走了,让你慎重考虑下一步如何办。为避免引起猜疑,我必须像来时一样立即悄悄返回。

大人说罢离开,我一人待在那里,心里满怀疑虑和困惑。

此国王及其大臣们有一个惯例(我确信与过去的大不相同),在宫廷作出严厉判决以便消除君主的憎恨或某宠臣的恶意后,国王总要向全体内阁发表一番讲话,表达他那“举世闻名公认的仁慈温和之大德”。这一演讲随即在整个王国发表,而最使人民恐惧的,是那些关于陛下如何仁慈的赞美之词,因为大家注意到这些赞美越夸张坚决,惩罚就越“残酷”受害者就越“无辜”。但就我自身而言,必须承认无论从出身或教育上讲,我都从来不是做廷臣的料,颇不善断明事情,所以无法看出如此审判的“仁爱”与恩赐何在,只觉得(或许错误)它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有时想到就接受审判吧,因为虽然我无法否认那几项条款中宣布的事实,但我希望他们能减轻处罚。不过我一生读到过许多有关政府的审判,注意到结局都是按照法官的意志而定的。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我不敢相信如此危险的决定。{有一次我一心极力反抗,因为只要我是自由的,那么整个小人国都难以征服我,我可以用石头轻易把这座都市砸得粉碎。可不久我想起自己对国王立下的誓言,他赐予我的恩惠以及授予我的“纳道克”最高荣誉称号,我便放弃了这个计划。}我也没很快学会廷臣们的那种感恩之情,不相信陛下“现在的严惩解脱了我过去的一切责任”。

【体现了格列佛知恩图报的品质。】

我终于作出一个决定,或许我会为此受到某种并非不公正的谴责。我承认,我能保护眼睛并最后获得自由,都归因于我的极度轻率和缺乏经验。如果我早知道君主大臣们的本质——那以后我在许多其他宫廷中已注意到,也看见他们如何对待比我更不应受谴责的罪犯——我会非常乐意安然接受对我“如此轻松”的惩罚。可是我受年轻人那种鲁莽急躁的驱使,加之得到陛下的许可拜访布勒弗斯库国王,我便赶在三天结束前利用这个机会,向朋友私事大臣送去一封信,表明根据所获得的许可,我决定那天上午出发去布勒弗斯库。我没等到回复,来到岛上停泊着我们舰队的那一面。我抓住一艘大军舰,把缆索系在船头上,起锚脱衣,将衣服(连同被子,我把它夹在腋下)放进船里,然后一边蹚水一边游泳把舰拉着向前,到达了布勒弗斯库皇家港口,人们早已在此期待着我。他们派了两个向导带我去首府,它与小人国的首府同名。我把向导拿在手里,一直来到离城门两百码远处,让他们去通报一位大臣我已到达,告诉他我在那儿听候陛下的吩咐。约一小时后我得到回复,说陛下在王室及宫廷高级官员的陪同下正前来接我。我又向前走了一百码,只见国王及其随员从各自的马上下来,王后和贵妇们则从马车上走出,我看不出他们有任何恐惧或担忧。我躺在地上吻陛下和王后的手,告诉陛下我是按照自己的许诺并得到小人国国王许可,有幸前来拜访他这位大国君的,尽我之力为他效劳,正如我为小人国效劳一样。我对自己蒙受的耻辱只字未提,因为至今尚未得到正式消息,我假装对任何那样的阴谋一无所知。我也没有理由认为自己不受国王控制时,他会暴露那个秘密。然而不久便表明我是受了欺骗的。

我无意再让读者费心了解宫廷欢迎我的具体情况,对于一位慷慨的大国君而言那自然是相当不错的。我也无意详细讲述自己遇到的种种困难:没有住房和床,不得不盖着自带的被子睡在地上。

思考题▼

格列佛被人指控的罪名条款有哪些?

预设情节发展▼

小人国的国王有没有因为格列佛去了布勒弗斯库国而盛怒呢?他会怎么做呢?

第八节

章前导读

格列佛在海中发现了一只艇,并设法拖到了岸上,准备利用它回到自己的国家。小人国国王派使者前来想要将格列佛带回小人国接受惩罚。布勒弗斯库国王左右为难之下,决定帮助他离开,在经受各种困难后,格列佛终于安全回到本国。

我到达该国三天后,怀着好奇走到岛子的东北岸,注意到在海上约半里格远处有一只像小艇的东西翻在水里。我脱掉鞋袜,向前蹚了两三百码远,发现那东西被潮水推得更近,然后清楚看见真是一只艇,我想或许是某次大风暴把它从轮船上刮到海里的。于是我立即返回城里,请求陛下借我自他损失舰队后剩下的二十只最大的船,以及由一位海军中将指挥的三千名船员。舰队沿岸驶来,我抄最近的路回到最初发现小艇的地方,看见潮水又把它推得更近了。这时船员们都带着我事先扭得很结实的绳子,见船只开过来,我脱掉衣服,一直蹚到离艇一百码远处,之后不得不游到它旁边。船员们把绳子一端抛给我,我把它固定在艇前一个孔里,另一端固定在军舰上。可我发现一切辛劳都几乎白搭,因为水深我无法用力。在这紧急时刻我被迫游到艇后,像我经常那样用一只手把艇往前推。借助潮水的力我前进了不少,可以抬头站到地上了。我休息两三分钟,再把艇往前推进,直至海水只淹到我腋窝。现在最艰苦的工作已过去,我取出放在一只船里的其他绳索先系在艇上,然后系在跟着我的九只船上。在风的推动下,船员们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直到离岸边不到四十码远处。待潮水退去时我让艇全部露出水面,用绳子和其他工具在两千人的帮助下设法把艇翻正,发现它几乎没受损坏。

我用十天时间做出某种桨来,用它们把艇划到布勒弗斯库皇家港口,其中的艰辛我无意劳烦读者了解。我们到达港口时那儿已聚集了一大群人,他们看见如此庞大的船惊异万分。我对国王说自己碰上好运得到这样一只船,可以驾着它到某个地方,然后回到本国。我恳求陛下给船上提供一些东西,并同意我离开。经过温和的劝说后他终于答应了我。

在整个这段时间,从小人国国王到布勒弗斯库宫廷我都没听到任何关于我的特别言论,不禁大吃一惊。不过后来我私下得知,陛下丝毫没想到我对他的计谋有所察觉,以为我去布勒弗斯库只是为了依照他给我的许可——在宫廷里是众所周知的——实现自己的承诺,几天后待这个礼节结束我便会回去。可最后他见我迟迟不归,很伤脑筋,经征求财政大臣和阴谋小集团其余人的意见,派了一个高官带着指控我的副本来到布勒弗斯库。这个使者受命向布勒弗斯库的国君报告小人国国王如何宽大仁慈,说他只是罚我失去双目而已,说我正逃避审判,如果不在两小时内返回,我将失去“纳道克”的称号,被宣判为卖国贼。使者又补充说为了使两国间和睦相处,小人国国王希望他的布勒弗斯库兄弟下令将我手脚捆住,押回小人国作为卖国贼受罚。

布勒弗斯库国王用三天时间征求意见,最后的回答里包含了许多客套话与借口。他说关于把我捆住押回去,他的兄弟知道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夺走了他的舰队,但他也很感激我在维护和平上帮了他不少忙。不过他们两位陛下不久都会好过起来的,因为我在岸边发现一只巨大的船,可以让我在海上航行去别处,并且他已下令在我帮助和指点下把船装备好。他希望几周后两位国王都会摆脱这样一个难以供养的累赘。

使者带着这样的回复返回小人国,布勒弗斯库国王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我,同时提出(不过相当保密)如果我愿意继续为他效劳,他会很好地保护我。虽然我相信他是真诚的,但决定只要有可能避免,我都别再相信任何君臣们了。所以我深深感谢他的一番好意,乞求原谅我不能留下。我说既然命运——无论好坏——把一只船抛到我面前,我就宁愿去海上冒险也不愿成为两个大国之间产生分歧的根源。我发现国王并非一点不高兴,从某件事上还看出他及其多数大臣对我的决定十分满意呢。

考虑到这些情况,我把离开的时间又提前了一些,宫廷成员们也急于让我走,很乐意帮忙。五百名工人被派来替我干活,按照我的指点用他们最结实的亚麻布缝了十三层做成两副船帆。我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们最粗壮的十、二十或三十根绳子拧在一起做出绳索或缆索。我在海边找了很久后偶然发现一块大石,可以用它作锚。我还弄到三百头牛的脂肪用来润滑船等。我付出难以置信的艰辛,砍下一些最大的成材乔木做桨和桅,而陛下船上的木工们给了我很大帮助,在我干完粗重的活后接着把它们弄平整。

大约过了一月,一切准备就绪,我请求国王下令让我出发。国王及其王室成员从宫殿中出来,我爬在地上要吻他的手,他非常仁慈地伸给我,王后以及年轻的王室成员们也如此。国王送我五十袋“斯普鲁格”金币,每袋有两百块,另外还送了一幅他的全身像,我立即放入一只袖里以免损坏。为我举行的送别仪式相当繁杂,此处就不劳烦读者了解了。

我把一百头牛肉、三百只羊肉和适当的面包与酒装到船上,另外带了四百名厨师所能做出的熟肉。我还带了六头活母牛,两头活公牛,以及同样多的母羊和公羊,打算把它们带回本国去繁殖。为了在船上喂它们我带了一大捆草和一袋小麦。我本来想带十二个本地人走,可国王坚决不答应。他除了让人彻底搜查我的衣袋,还让我用名誉担保不带走任何一个臣民,尽管他们会心甘情愿跟我走。

就这样我尽力准备好了一切,于1701年9月24日早晨六点扬帆起程。向北行驶约四里格后,风转成东南方向。晚上六点我发现在西北方约半里格远处有一座小岛,便朝它驶去,在岛的下风岸抛锚,此岛似乎无人居住。我吃点东西后休息,睡得很好,我想至少睡了六小时,发觉醒来两小时后即天亮了。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太阳还没升起时我已吃完早餐。我起锚扬帆,在袖珍指南针的指引下又顺风朝前一天的方向行驶。我打算如果可能就去一座岛上,有理由相信它们就在范迪门地区的东北部。这一天我什么也没发现,但第二天大约下午三点,我根据计算已离开布勒弗斯库二十四里格,这时发现一只帆船向东南方驶去,而我是朝正东方向行驶。我向它打招呼,却得不到回应,不过我发觉离它愈来愈近,因为风已减弱。我以最快速度前进,半小时后它发现我,挂出旗子并放了一枪。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产生了这样的希望——即再度看见可爱的祖国,以及留在国内的那些可爱的典当物——其喜悦之情难以形容。那只船减慢了速度,我于9月26日傍晚五六点钟赶上它,心怦怦直跳,急于看看它上面的“英国”国旗。我把母牛和羊装入衣袋,并带着所有小食物登上对方的船。那是一只英国商船,正通过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从日本返回。船长是德浦津[27]的约翰·比德尔先生,他非常文明礼貌,也是个杰出的水手。我们此时位于南纬30度。船上约有五十人,我还遇上一个叫彼得·威廉斯的老朋友,他在船长面前对我大加赞扬。这位绅士对我很好,让我说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简明扼要告诉了他。但他认为我在胡言乱语,被遭受的危险冲昏了头,于是我从衣袋里取出黑色的牛羊,他们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才深信了我说的话不假。接着我让他看到布勒弗斯库国王送我的金币,以及陛下的全身照片和其他该国的稀有之物。我送他两袋金币,每袋有两百块“斯普鲁格”,并答应到达英国后再送他一头怀着小崽的牛和羊。

关于这次航行的详情我无意让读者费心了解,大体而言是相当顺利的。我们于1702年4月13日到达英国多佛尔海峡的一部分。我只遇到一件不幸的事,即船上的大老鼠叼走了一只羊,我在一个洞里发现它的骨头,已被吃得干干净净。其余的牲口都安然抵达海岸,我把它们放在格林威治[28]的一块玩滚木球戏的草坪上吃草,这些细嫩的草让它们吃了个痛快,而我先前还一直担心它们挨饿:如果不是船长给我一些上等饼干,将其压碎用水拌匀经常喂它们,我是不可能让它们度过漫长航行的。我在英国停留的短暂时间里,把这些微型牲口展示给许多贵人和普通百姓,并由此赚了不少钱。我在开始第二次航行前拿它们卖了六百英镑。自从上次返回后我发现牲口已大量增加,尤其是羊——它们身上的羊毛极为精细,我希望这将大大有利于羊毛生产。

我只与妻子儿女待了两个月,我怀着无法满足的周游各国的渴望,难以继续待下去。我留给妻子一千五百英镑,并让她在雷德里弗的一座不错的房子安居。余下的钱财我随身带着,希望能让自己的财富增加。我大伯约翰在埃平附近留给我一份地产,每年约有三十英镑收入。另外我对弗特尔巷的“黑牛”旅店有一个长期的租借权,每年的收入也差不多,所以我没有任何危险让家人接受教区救济。我儿子约翰尼的名字是根据他伯父取的,当时在读中学,是个有指望的孩子。女儿贝蒂(现在婚姻美满,还有了小孩)那时在做刺绣。我离开妻子和儿女时大家都流着泪。我登上“冒险号”船,那是一艘三百吨位的商船,前往苏拉特[29],船长是英国利物浦市的海军中校约翰·尼古拉斯。不过关于此次航行的情况,将在本游记第二部中谈到。

思考题▼

布勒弗斯库国王提出如果格列佛愿意继续为他效劳,他会很好地保护格列佛,可是格列佛却拒绝了,为什么?

预设情节发展▼

格列佛的再一次航行会有哪些际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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