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钟寺建在城郊六里外,原是皇家寺庙,因此占地广阔,大殿巍峨,前太后生前极笃佛法,曾名言大钟寺偏远不便。先皇为表孝道,在宫中修建皇庙,还请了大钟寺的了悟师傅入庙主持。大钟寺这家皇寺便有些有名无实,除遇国事或天灾祈福外宫中贵人也极少再到大钟寺礼佛。
可大钟寺以灵验著世,无论勋贵之人还是平头百姓,依旧趋之若鹜。香火非但不减反日渐鼎盛。更别提大钟寺后院还有皇家安置废弃嫔妃、有罪品妇的庵堂。盛宠可见一斑。
由于香火旺盛,日日门庭若市。像苏家这样的一品女眷入寺求签,一般需要派人知会寺中僧侣,方便他们提前将正殿空出以免冲突女眷。可由于苏大将军已经启程,墨笙想早日将求来的平安符交到父亲手上,便没有来得及提前通知,只在出发时派了快马先行一步。
天刚蒙蒙量,苏府一行车马就浩浩荡荡出京了。
这次出行匆忙,行李陪从也是尽量缩减,可还是出动了三辆马车,两辆车架。墨笙的马车走在最前头,厦大夫人次之,后面是粗使的丫鬟婆子们。再之后才是行李箱笼的两个车架。一般车马队伍,都是当家主母的马车在前,可厦大夫人毕竟没有入宗祠,名义上只能屈居墨笙之后,毕竟礼佛不是旁的,规矩更要讲究一些。府兵护院们分为几队,将五辆车马围在中间。
除了骑着高头大马在车队领路的队伍,另有三个轻骑先行探路。这是苏大将军领军多年的习惯,毕竟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为防大部队路遇不必要损失,每隔半柱香,会有探路兵回程禀报前路情况。
可墨笙一行毕竟只是寻常出府,虽然也例行遣了探路使,但如没有特殊情况并不需要回报。
起的太早,马车又晃的厉害,墨笙悠悠睡了过去。流芳小心的替墨笙盖上薄单,尔容在桌上镂空三脚小铜炉中点了几块银丝碳,三月的天气依然有些凉,虽然墨笙练武身子骨比一般小姐耐寒,但睡着了还是容易身上发冷。铜炉小巧,并不灼人,马车里的温度十分舒适。
这次墨笙出来没有带喜儿,一方面是希望多些机会与流芳跟尔容亲近起来,一方面也是不放心屋里的秋荷。厦大夫人虽然出了府,墨莲却因为禁足留在了家里。防人之心不可无。
厦大夫人裹着厚厚的大氅端坐在马车内,秋蝉在中央点了大大的炭盆。
秋棠伺候厦大夫人用了茶点,见车内气氛有些清冷,开口道:“大夫人为何不趁机把二小姐带出来呢,这事说来说去也是喜鹊惹的祸,二小姐禁足了快半个月了吧,多少罪过也尽够了。”
厦大夫人闻言皱了皱眉,脸色微愠:“原本是想趁机解了她的禁的,这丫头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以前解语花一样灵巧的人,最近几次三番的看不清局势。这会儿竟为了喜鹊那个蹄子与我置气。原先我还觉着赶了喜鹊有点不忍现下倒觉得正好。”
“二小姐哪里是看不清局势,不过是仗着自己可人疼,跟夫人您撒娇呢。”秋蝉一边拨着炭盆,一边柔声细语的劝着。
厦大夫人脸色稍缓,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还能护着她几年,等当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儿,看她还跟谁耍这孩子脾气。”
秋蝉与秋棠相视一笑,接着道:“二小姐这样出众的品性样貌,将来在夫家也定是受宠,保不准婆婆夫婿比大夫人您还心疼二小姐呢!”
厦大夫人听到这里很是受用,但还是故作生气的点了点秋蝉和秋棠:“你看看你们,也是姑娘家呢,就满口婆家夫婿的,也不陷害臊。”
几个人笑作一团气氛也很是融洽。
墨笙睡醒以后有尔容服侍着用了些点心,车上颠簸看不了书,便指了流云陪着下了会儿棋。
若说闺房之才,墨笙几乎无一精通,可因为熟读兵法谋略,在棋艺上却是难逢敌手,就连父亲也是她的手下败将。苏大将军领兵布阵如神,棋艺很是激进,冲锋有余,策略不足,故而不敌。
墨笙此回与流芳对弈,是让了五子的,可流芳还是兵败如山,两人不觉下得飞快。到马车抵了寺门,流芳已连输了七八局。
引客的小僧规规矩矩对马车行了礼,引了府兵护院去歇脚。另有高一级的引客僧,上前来驾着女眷的马车进内院厢房。
墨笙和厦大夫人进了僧侣安排的厢房简单梳洗,通常她们过来,都要先去拜见一下主持了空师傅。可还没等动身,之前派来知会寺庙的奴仆传了话进来,说庙里如今有贵客,后日方可给苏府做法事。
墨笙得了消息便吩咐婆子回去通知陈老太太,她们怕是要在寺里多住几日。婆子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禀报说大夫人那里已经遣了人去了。
墨笙知道厦大夫人这是在与她立威,示意墨笙她才是管家人。墨笙无意争苏家的中馈,也不屑于在这件事上与厦大夫人敌对,便摆了摆手让婆子下去歇了。
“大小姐,夫人让人传话来,问大小姐收拾妥当了没有,若是收拾妥当了,便一起去了空师傅那里。”小丫鬟隔着门说道。
墨笙心里冷哼一声,这厦大夫人看来是觉着只撵了自己的婆子还不够,派人来请她去给她请安呢。若是前世,墨笙自然不会介意,可今生墨笙并不打算再让人莫名其妙压着身份。于是让尔容去外面将厦大夫人派的人叫进来。
那婆子进了门,冲着墨笙敷衍的弯了弯膝盖,道:“大小姐若是收拾妥当了,就随奴婢一起走吧。”
墨笙斜睨了那婆子一眼,没有应声。只默默端起茶盏小口饮着。厦大夫人房里的奴仆一贯如此,当着外人是对她毕恭毕敬,到了她房里就一个个颐指气使起来。
婆子等了半晌没见墨笙回话,抬起头来看着墨笙。
“放肆!主子面前谁准你抬头了?”流芳一向在陈老太太身边,规矩极重,哪里见过一个婆子这样大胆。“等回府我就禀了老太太撵了你去庄子上!”
墨笙一直不出声也是在等着流芳发作,她一个小姐,身份在这里,与一个婆子置气反而丢了体面。这也是厦大夫人默许奴仆们在墨笙房里放肆的原因,不管墨笙隐忍还是发作,都有失身分。
婆子被流芳的大声呵斥吓得浑身一抖,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直呼饶命。
墨笙见状才放下茶盏,摆了摆手制止住了流芳,与婆子道:“了空主持派了人传话过来,说寺里有贵客,今天怕是没时间见我们了,你去与母亲说,明日上午,我再与她一起过去。”
婆子抖着身子又告了一回罪,方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