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姨打开门,看见是我的时候,很明显她有些尴尬。
“半夏回来了啊,放假了吗?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让小张去接你。”
“哦,我给爸爸发了短信。他还没回吗?”我知道爸爸今天出差回来,我特意选择了和他同一天回家,我拖着箱子进门,换好鞋子走过玄关,感觉到家里有些不一样。
进入客厅看见沙发上坐着妹妹和她的外公外婆,这是我第四次见到他们。见我回来了,他们挥手对我笑了笑,“半夏回来了啊。”“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你爸爸啊,本来应该早到了,但飞机晚点,所以可能晚一些。”阿姨在我身后关好门,对我说:“彤彤的外公外婆来了,他们可能得在这里住上一阵。”
我礼貌的喊了外公外婆,便拖着箱子往房间走去。在房门口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床单被套都换了,房间里也增添了许多不是我的东西,显得跟这间房间格格不入。
“彤彤的外公外婆这几天住在你的房间,东西都没动你的,你的东西,我帮你收到柜子里了。”阿姨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表情。
“哦,没事,您去忙吧,我把我的箱子收拾一下。”
“哦哦,好,你稍等一下啊,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开餐。”阿姨说完后,就回厨房了。
我把箱子放在了房间的一侧,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从床头柜上的抽纸里抽了几张餐巾纸。然后我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里面放着阿姨帮我收拾好的东西。我一眼就看见了框着妈妈照片的相框,我拿起来用刚抽的餐巾纸,狠狠的擦拭起来。
客厅里热闹起来,爸爸回来了。
我把相框继续放在了柜子里,然后走出房间。客厅里,爸爸在跟妹妹的外公外婆寒暄着,妹妹围着爸爸跳来跳去,阿姨笑着端菜从厨房里出来,“快洗手,准备吃饭了。”
爸爸这时终于看到了我,他对我笑着说:“半夏回来了,快洗手去,吃饭了。”
想想我们好像快半年没见了,他总是出差,我总是不回家。我朝他点了点头,就走进厨房洗手,顺便帮着阿姨把菜端到了餐厅。
长条的方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晚餐很丰盛。彤彤外公坐在了主座,爸爸挨着他坐下,倒了两杯酒,两人准备好好喝几杯。彤彤坐在了爸爸边上,我便挨着彤彤坐下。
餐桌上,大家开心的聊着。偶尔爸爸和阿姨会问我关于大学的新生活。酒过三巡,彤彤的外公变得话多起来,和爸爸从古至今,历史政治聊的不亦乐乎。
聊着聊着,他们的一个话题结束了,安静了片刻,彤彤外公突然望向我,“半夏,这么多年了,外公是看在眼里的,你阿姨对你是真好啊,完全把你当自己的女儿了。”
“爸,您喝多了。”阿姨不好意思的笑着。
“诶,我没喝多少呢。半夏,之前你姑姑让你对阿姨改口叫妈妈,我觉得是应该的,大家一家人嘛,这么久了,是该喊妈妈了。”
此时我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期待的看着我,我笑了笑,尽量做好表情管理,让笑容看起来自然开心,虽然我不知道我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怎样的笑容。
爸爸给彤彤的外公又倒上了一杯酒:“爸,再喝一杯,来日方长,以后啊,总会改口的。”尴尬的气氛瞬间改变,大家又开始愉快地聊起了别的事情。
我埋头吃着饭,这时有人往我的饭碗里夹了块糖酥排骨,我抬头一看是坐在对面的阿姨。她笑着说:“多吃点,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谢谢。”我报以笑容回应。
这顿饭吃了很久。我吃完饭,在客厅玩了一会手机,爸爸和彤彤的外公才结束晚饭。彤彤的外公还在兴奋地说着他以前的光荣事迹,彤彤外婆扶着他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一脸不耐烦的回应他:“好,好,这些我们都听了很多遍了,你也不嫌讲得烦。”
我起身来到厨房,想着帮阿姨收拾一下碗筷。
“那就让半夏和彤彤睡一屋吧。”是爸爸的声音。
“彤彤这几天期末考试,晚上本来就睡不好。”是阿姨的声音。
“那,要不你和半夏住一间,我去睡沙发吧。没办法,我们家只有三间卧室。”爸爸提议。
“过两天在书房弄一张小床吧,或者折叠床,这样以后家里来外人,也方便些。”
“嗯,我明天就去买。”爸爸答应着。
厨房安静下来,我向后退了几步,几分钟后,我准备再次走向厨房。这时爸爸出来了。
“哦,半夏,怎么没去和彤彤他们一起看电视?”
“想来帮阿姨洗下碗,收拾一下厨房。”
“不用,半夏,阿姨洗这些就行,也没多少了。你去看看电视。很久没回来了,和爸爸聊聊天也可以。”显然,阿姨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她转过身来十分客气的说道。
“是,让你阿姨收拾,来,咱们去客厅看电视。”说着,爸爸就推着我往客厅走。
“半夏,晚上你跟阿姨睡吧,你的房间就给外公外婆睡。”
“那您呢?”
“我睡客厅,明天我买个折叠床回来,睡书房。”
“爸爸,我睡客厅吧,没事的。我一般睡得晚,起得也早。”
爸爸没同意,我们就这样争来争去的走到了客厅。
“我看啊,半夏睡吧,她年轻,你睡沙发,估计明天得腰疼。”彤彤的外公听到我们的谈话说道。
他也没等我们的反应又继续说:“哎,也不早了,我是困了,不跟你们聊了。老伴儿,我们先去睡吧。”
说着彤彤的外公外婆就起身走向了我的房间。
爸爸略显尴尬的站在那,我微笑着跟他说:“爸,没事,我睡沙发吧。”彤彤也帮我说着话:“是啊,爸爸,您睡沙发,明天可能会腰疼。”
爸爸走近沙发坐下,“这沙发,是你刚开学那段时间新换的,还别说,真挺软的,真皮的呢!”说着,他在沙发上弹坐了一下,然后抬头对我微笑:“晚上,让阿姨给你拿床厚点的被子,空调开着,别着凉了。”
夜安静下来,今晚应该没有月亮,因为关了灯的客厅,此刻显得格外黑暗,就像侵入墨水的空间,伸手已找不见自己的五指。
我的身体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仿佛越陷越深,可天花板却又似乎离我越来越近,慢慢又急速地向我压来。视线里依旧依稀的跳动着无数的彩色噪点。我突然想到草间弥生90年代后期创作的装置作品《我在这里,却了无一物》。
我想,置身在那样的作品里,应该是孤单的。原来有时候我们在无比熟悉的环境里,不过是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