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浩土,百年安宁。
坐落于神州最北端的某处无名村庄,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然而最近村庄里却来了几位陌生的客人。
和尚、书生、道士、以及一位看起来似乎很不讲理的……兵士?
和尚穿着一身缝缝补补多处的破旧僧衣,一脸苦相却眼含慈悲。右手上挂着的佛珠在僧人的手指捻动下,微微攒动。
书生则是一袭青衫,腰悬古玉。浑身上下不沾纤尘,面容俊秀,举手投足间气质非凡,让人如沐春风。
道士更是与这二人截然不同,一身灰色道袍,隐隐约约可见袖口处绣着图案。发髻用一根木簪扎起,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如同藏剑于鞘的锋刃。
余下那一人面容粗犷,却是四人中打扮最为夸张,竟是披挂一副兵甲在身上。兵甲之上肉眼可见有一道道创伤,显然是各种兵器留下的。如果说道士是内敛的锋刃,那么此人便是无鞘的凶兵,让人心生畏惧。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将这四位原本毫无关系的四人聚集在此处偏远的山村。
而实际上,四人已经在此处逗留几日有余。
生活在这处偏僻村庄里的人们对于这远道而来的四位客人似乎有些意外,毕竟这里地处极北,距离最近的繁华城镇也需要赶上几天的山路。
村里人对于这四个陌生人的到来也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欢迎,在村中老人的带头盘问下,就任由他们在村中及附近瞎转悠。
倒是对那个面容粗犷,兵甲加身的高大汉子有些畏惧,毕竟长相打扮有些骇人。
见他们并没有惹事生非,只是在四处闲逛也就放任不管了。
此时已经是入冬季节,村庄早在半月前就已经迎来了第一场冬雪。好在老天爷保佑,今年的收成极好,村庄外围的庄稼早早地就成熟收割,在村中青壮年的组织带领下,将收割完毕的庄稼运送到最近的繁华城镇卖掉换成铜钱,只余下足以度过冬天的口粮以及待春暖花开时播种的种子。
自给自足,平平淡淡。
村子入口处恰逢一条从更北处蜿蜒流过的清澈河流,全村的水源都来源于此,包括每年春耕的用水。在村中老人的夸张传言中,这条河流在很久很久以前从天而降的,稍微好奇心重些的村中稚童有时候会刨根问底地个明白。
比如说河流怎么会从天而降,是不是当时老祖宗眼花了这些。则会惹得村中老人们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拿起拐棍敲死这帮出言不逊地不肖子孙。
孩童们那时则会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老人则会放下拐棍,摸索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看着跑向村落各处的稚嫩孩童,追忆起无忧无虑的年幼时光。
也许当时他们也是这样问那些已经埋葬在这片土地下的长辈。
只不过时光荏苒,他们也已不再年少,反而变成了当时的讲述者。
临近村子入口处的河岸边。此时已经看不见花草的嫩绿颜色。
放眼望去,更北处遮挡视野的高山峻岭。隐约间仿佛最远处的山峰已经触及到天边,与天上的皑皑白云连城一片。回首之处则是宽阔平旷的土地,以及一座座散落的屋舍。
恬淡静谧的村庄偶尔会听到时有时无的犬吠。
天色渐渐灰暗,夜幕将至。
此时,村口的河边正站着那名容貌其貌不扬且身披兵甲的高大汉子。
大汉在这夜色降临之时,在村口处的河边点燃起一簇火堆。将不知道从哪里狩猎来的野兔穿在早就准备好的架子上熏烤,准备当做今日的晚餐。
大汉准备好一切。随后盘膝坐在了噼啪作响的火堆旁。
兵甲抖动,哗哗作响。
“咦,你可真是好兴致。竟然在这地方烤起兔子来了。”
一声似是而非的调侃从大汉身后传来。只见一道人影正缓缓从昏暗的村庄中走出来,径直朝大汉走去。
来人正是四人中相貌衣着最为出众的那名书生。
大汉回头斜睨了一眼,便仿佛没听见一般回过头,继续盯着眼前的燃烧的火堆。不做任何言语。
似乎是有些目中无人,但书生却并没有生气。
书生或许是早就习惯大汉的脾气秉性,当下对他的无视丝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走到汉子旁边,拍拍屁股也跟着坐在火堆旁边。
“呦,烤兔肉,早知道刚刚在那老伯家中就该少吃点,这会看着眼前的珍馐美味,只可惜腹中已满,无处安置了。”
书生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还不忘记拍拍青衫下的肚皮。
“呵”
大汉对书生的话嗤之以鼻,仿佛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夜色渐深,也更加安静。
大汉没有理会旁边书生的碎碎叨叨,就如同书生早就习惯大汉的沉默寡言。
他拿起架在火堆上的烤兔,观其成色俨然已经可以食用,之后便用力撕下一片烤至金黄流油的兔肉,塞进嘴中大口咀嚼。
兔肉滚烫的温度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反而他嘴边细密的胡须微动,使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凶悍野蛮。
书生在一旁见怪不怪,几次主动提起话茬大汉也没有搭理他,一时间有些百无聊赖,只能眼看着大汉在旁边肆无忌惮地狼吞虎咽。
没过多久,书生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坛泥封的坛子放在脚边。随后解开捆绑在坛口处的红绳,去掉黄泥封,自顾自地叹起气来。
“哎,美酒就在眼前,却无好肉下酒,真是可惜!可惜!”
书生叹息言语的同时,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大汉。
黄泥封才刚刚去掉,清醇的就像便四散开来。
大汉问道就像,双目刹那间为之一振,停下之前的大口朵颐。低下头朝书生那边探去身子。
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好酒!”
说罢,便伸出手来想要将书生身边的酒坛夺来。
却不料被书生一把按下他伸过来的手。
“这世界上岂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书生笑呵呵地说道。加上他那俊秀的面容,十足的人畜无害。
可大汉哪里听进去这些,甩开他的手,一双虎目睁得滚圆,摆明了要强取豪夺。
书生见势不妙,慌忙抱起酒坛,想要溜之大吉。却没想到刚刚站起身,就被大汉抓住脚踝动弹不得。
“酒放下,人滚蛋!”
大汉十分罕见地竟然从最终吐出六个字。多一个字也不肯。
“我呸,没想到堂堂真武山出来的大人物,竟然想白嫖我这个小小书生的一坛酒,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给我松手!不然我就喊了!”
书生紧紧将酒坛抱在怀中,咬牙切齿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大汉听了他的话,本来就算不上白净的糙脸变得更加黑了。
但是手上的劲道却依然不肯松懈。打定主意不能让书生带着这坛酒跑掉。至少人可以滚得远远的,但酒得留下。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不远处传来一声淡淡的佛喝。
“阿弥陀佛”
四人之中的那名苦相僧人从不远处走来,扫了眼二人后开口说道:“两位这是在作甚,小僧刚刚好像听见似乎是在争吵。还请以和为贵。”
书生见苦相僧人来了,宛若见到帮手,急着说道:“大师!你给评评理,这人竟然想抢我的酒。”
苦相僧人闻言,双手合十低下头看向大汉,并未说一言一语。
大汉被僧人这样盯着,似是感觉有些理亏,手上的劲道不觉间松懈许多。
书生见状连忙趁势抽出被大汉之前执拗住的脚,向僧人旁边靠拢几分。
“肉给你一半,酒给我一半,如何?”
大汉讪讪收回手,瓮声瓮气地说道。
“早这样不就好咯,一坛酒哪里用得着抢?”书生翻着白眼说道。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又翻出一个小坛子,匀出半坛递给大汉,同时也撕走大汉的一半兔肉。
“真是奢侈,当今多少人闻风丧胆的破阵双戟中一只,任谁也想不到竟然变成了串肉的钎子。”
书生一边啃着兔肉一边啧啧称奇道。
“大师,你要不要也来一口?”
“哦,对了,出家人不能吃肉,不好意思。”
苦相僧人对书生的故意调侃视若罔闻,而是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仔细聆听不远处黑夜中的潺潺水声。
“早晚有一天这钎子也要把你给串上。”
大汉冷哼一声,瞥向书生说道。
书生一手拿酒,一手捏肉,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书院和真武山的当今一代,不过如此。”
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大汉与书生齐齐抬起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岸边。
身披灰色道袍,发髻高挽的年轻道士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河岸边。背对着三人。整个人都仿佛融入在黑夜之中,甚至无法察觉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
苦相僧人睁开双眼,嘴上呢喃了一句阿弥陀佛。
“你也一样。”
灰袍道人再次开口说道。
“想打架?”
大汉十分随意放下手中的小酒坛,抹了一把嘴边胡渣上的酒水,风轻云淡地问道。
“乐意奉陪。”
河边灰衣道人的回答有些不屑。
绣有阴阳图案的道袍袖口微微鼓起,里面满是萧瑟夜晚里的道道西风。
大汉也不甘示弱,拍拍铁甲上的灰尘,作势就要起身。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两位莫要大动干戈,正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
书生笑嘻嘻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显然是故意插科打诨。
“动口也不对。”
站在旁边的苦相僧人摇摇头。
原本打算“打一架”的大汉和道人也都安静下来,不再发出只言片语。
书生翻翻白眼心中大概是可惜这两人没有打起来,让自己错过一处好戏。
“明天我就打算离开这里,回书院去。诸位呢?”
“贫僧亦是如此。”
“果然大师与我是同道中人,想必大师也是两个人?”
“贫僧倒是一个人离去。不过他们两位应该与你一样。”
大汉与道士缄口不言。
“那可真是有点可惜……”
书生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随后仰头痛饮一大口酒。
深夜又重归寂静。